正文 第六章 月色如水心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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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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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萧翎扬长而去的背影,阿里海略带疑惑的问:“我说公主,他到底是谁啊?好象有两下子嘛!”
安国公主抿了抿唇,道:“那是当然,他是南北两院枢密使韩德让的副官,辽朝屈指可数的勇士,带兵打仗很有一套,皇上有意任命他为下一任南院大王呢!”
“那他功夫如何?”
“挺厉害的,至今只有梁王胜过他。”
阿里海一惊,梁王似乎比自己功夫要厉害一些,萧翎虽然输给了梁王,但不代表自己能赢,算来算去,也没多少机会获胜……
啧啧,有些后悔呢,要是不答应就好了。
辽国厉害的人物果然很多,为什么偏偏都还找上他?
看出阿里海的不安,耶律蓉其道:“你别去就是了,他又不能把你怎样?!”其实她心里何尝不害怕?
要是萧翎赢了,那么和阿里海在一起总会有些顾忌,况且他又是韩德让的心腹,韩德让又是母亲的宠臣,位高权重,皇上都要让他三分,到时候韩德让一定帮萧翎说话,那不就惨了?
阿里海见耶律蓉其看着她的表情写满关怀,眸光如水,轻柔的落在他身上,他浑身一颤,幽幽道:“到了这步,不去怎行?”
“你就不怕输吗?”
“输又怎样?赢又怎样?”阿里海的脸微微侧向前方,目光有些缥缈,似看着宫墙,又似早已越过宫墙,落向那苍茫的天际。
“你不在乎吗?”蓉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双手在胸前轻轻交错,那微微颤抖的唇泄露了此刻她内心的涟漪。
“公主是在为我担心啊?”他忽然收回目光,露出一丝狡黠之色:“那我可要被辽国千千万万的男子嫉妒,不管明天输赢如何,从此以后,怕是天天要有人来找我决斗了!”
蓉其笑道:“那你会不会恨我?”
“唉,美人一笑,倾城又倾国。”阿里海喟然而叹:“若想与公主相伴,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哈哈……这么说,为了我,叫你与天下人相斗,也在所不辞咯?”蓉其再笑,笑声高昂清脆。
她自幼容貌出众,听过的赞美不知有几多,可现在不同,阿里海不是别人,何况她刚刚芳心暗许,只感心神荡漾,分外轻松愉悦。
“不过,我还想留着一条命,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阿里海的眼色有一瞬的暗淡,但是很快恢复明亮:“今天,还是好好玩玩,辽国都有一些什么好玩的?”
“这可多着了……”
蓉其一一介绍,恨不得把她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他,与他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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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月华如练,月光下的上京城也显得朦胧柔和,不像白天那么威严得高不可攀。
阿里海看着窗外,心事重重。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
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
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
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
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
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
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他低低吟道。
“好词,好词!”背后忽然传来赞赏声,阿里海回头一看,吓了一跳,竟然是圣宗。
也不知他何时进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又或是自己思绪飘得太远,对周围的声响完全没有意识到?
月光下,耶律隆绪穿了一件很朴素的袍子,腰束玉带,竟然有一丝文人的淡雅,他星眸微垂,嘴角笑意盈盈道:“我这有一壶好酒,你与我一起尝尝如何?”
“皇上怎么称‘我’?”阿里海奇怪的问。
“现在没有旁人在,况且我不是以君王的身份来看你,只是想与你喝酒聊天,何必介意称呼?”
“那么,你,是以什么身份呢?”
“以词会友不行么?”
阿里海微笑:“听说圣宗很喜欢诗词,看来不假。”
“刚才那首词是你做的么?”
阿里海摇摇头,说:“是辛弃疾。”
“辛弃疾?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你没听过辛弃疾?!”他有一些惊讶,转而一想,支支吾吾道:“那是因为……”阿里海欲言又止,为耶律隆绪斟了一杯酒,再为自己斟满,道:“因为他是中原人士,皇上没有听说也很正常。”
“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见他,他写得很好。”
“哪里好呢?”
“前人咏月,像李白《把酒问月》:‘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姮娥孤栖与谁邻?’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等等,这些不同的诗词都在向‘天’提问,直接写月——而作者的构思却很有新意,他不写待月,而是从月亮落去之后起笔,并由此展开想象的翅翼,一会儿飞向广阔的太空,一会儿沉入深幽的海底。意境之美,不输任何一家。”
说罢,举起酒杯,阿里海连忙与其碰杯,耶律隆绪一笑,接着说:“除此之外,结构丰富,而且节奏上也十分生动活泼。”
阿里海略微一怔,没想到辽圣宗在诗词上的领悟已到这样地步,听了一遍,就评得如此精要,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皇上就是不当皇上,也必然是个文豪!”阿里海由衷叹道。
耶律隆绪见他神色无惧,目光如此婉转清亮,尤为赞赏:“你也让我知道,茫茫草原上有个叫蒙古的部落,蒙古部落有你这样一个出色的少年!”
阿里海胸中一热,有些激动,尤其是听到蒙古二字,眼中泪水打转,几乎要流下来。
耶律隆绪见他眼中聚集氤氲,在月光下十分动人,心中忽然一动,于是柔和的问:“你可是想家了?”
“不……”阿里海嘴唇颤抖,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下来。
此刻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阿里海脸上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灯光的映射下投下的一排阴影,而阴影之后是深不见底的眼睛!
“傻孩子,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么?”耶律隆绪声音低柔,似在询问,但更像是怜惜。
这个男人,虽然和他兄长并不像,但是此情此景,尤其是他关心的语气,还是让他情不自禁流泪不止。
“娶了公主以后,带她回家吧!”耶律隆绪忽然说。
“为……为什么?你要把妹妹嫁给一个……一个一无所有的没权没势的普通人?”阿里海结结巴巴的问。
“哎……”耶律隆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和母后的想法都改变不少。”
“我可以知道吗?”
圣宗看了看他,缓缓的说:“其实,太后本来有意把公主许给萧翎,但是蓉其不肯,说不喜欢他,要是换了过去,母后哪肯听她的,可是自从蓉其的姐姐发生那件事后,母后也就随她去了。”
“我不明白。”
“生在帝王家,婚姻大事一般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母后为了稳固权势,把蓉其的姐姐嫁给了东京留守萧恒德,公主心高气傲,并不喜欢他,时间久了,萧恒德就在外面寻花问柳,甚至公然把女人带回家里。
我那妹妹哪受得了这口气,两人大吵一架不说,还动起手来,后来干脆回到上京散心,却爱上了一个普通侍卫,太后不肯,逼得她回去……她最后郁郁寡欢而死,”说到这里,耶律隆绪又叹了口气:“去世时只有21岁。”
“所以,太后决定让蓉其自己选择喜欢的人?”
“是啊。”
“那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你呢?你喜欢蓉其吗?”
“我……欣赏公主的直率,但是我……我不能做驸马。”
“那你为何要为她决斗?”耶律隆绪有些疑惑。
“我该怎么解释呢?我也说不清楚……”阿里海手扶额头,神色迷离。
“我希望你想想清楚,蓉其她是个好女孩,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你明白吗?”耶律隆绪的声音清晰的响起,虽是问话,那语意却是肯定的。
“我知道了。”片刻后,阿里海的声音响起,没有犹疑,平淡如水。
“我也希望,你是她值得托付的人,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恩?”
“恩……”他不得不应。
因为他是皇上。
是不容得拒绝的人。
想要反驳,想要解释,可是无从说起。
看着阿里海,耶律隆绪淡淡一笑,笑意却如夜色模糊,那双月辉所聚的眼眸也敛起所有光华,微微垂首,不见白日的逼人的王者气势,竟是有些寂寥。
良久后,圣宗才开口道:“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阿里海不发一言,甚至没有站起来相送,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心头依然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