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8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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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睡了多久,王秀兰才悠悠醒来。“头好痛!”她只觉得头一阵阵地发涨,天旋地转。“别动,你还在发烧,快喝了汤药吧。”身边坐着一位和善的宫女。
    “汤药?”按宫里的规矩,宫嫔以下生病是不能请太医诊视的。
    那宫女看出了王秀兰的疑惑,冲她微微一笑:“你得好好感谢方娘娘,是她把你带回来,还让医婆给你诊视,才熬了汤药。你喝了,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的。”
    在床上躺了三天后,王秀兰的身体已恢复了一大半。她感激万分地跪倒在恩人方嫔人的脚下:“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奴婢永生不忘。”方嫔人摇了摇手:“只要你以后听本宫的话,尽心服侍本宫就行了。”“什么?娘娘您是说让我留在这里吗?”王秀兰又惊又喜,“可是皇后娘娘她……”“怕什么?”方嫔人冷笑道,“本宫有法子救你,自然有法子保你。”
    方嫔人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从她的眼睛里,王秀兰看到了比自己更强烈的野心和欲望。
    王秀兰终于可以把她的一双巧手尽情施展出来了。她会梳各种各样新奇的发式,又很善于装饰,什么飞燕轻妆、貂禅夜妆、洛水神女妆、西子淡妆、大小乔的浓妆、素小青的红妆、苏小小的素妆、蛾皇的古妆、虞美人的靓妆、木兰的武妆、齐双文的半面妆、杨太真的艳妆、寿阳公主的梅花妆……淡雅浓艳,无不别致。只要皇上召幸,就变着法子给方嫔人装扮。世宗每次都像宠幸新进的美人一般,十分有新鲜感,对方嫔人的宠爱自然又深了一层。
    这一天,世宗突发兴致,带了新册立的九位嫔人一起到御苑中游玩。这时正是春光乍泻,御苑里碧草如茵、遍地芳菲,奇葩异卉、万紫千红。九位美人儿一起立在花丛中,香风袭衣,花飞满袖,罗衣翩翩,真正是争奇斗艳。这么难得的机会,谁不想鹤立鸡群,独领风骚,得到皇帝特别的垂青,跳出嫔人的身份呢?所以个个装扮得艳光照人,花枝招展。惟独一个阎嫔人穿了件素色的春衫,松松挽了发髻,脸上脂粉也不施,两个眼圈儿黑黑的,蹙着眉头站在一边。世宗见了好不奇怪,忙问她是怎么了。原来这阎嫔人有气喘病,春日花粉漫天,她正在发作,声音细若游丝。世宗见她好像捧心的西子一般,不禁又爱又怜,就叫宫女拿了朝鲜进贡的孔雀斗篷给她披上,又拉了她到爱雪亭中一同坐下。其他的嫔人只能侍立在旁。世宗又看见一边的方嫔人一身鲜红的锦服,也鲜艳夺目,就叫她来斟酒。方嫔人给皇上斟了,也不好不给阎嫔人斟。虽然阎嫔人低低谦让了一番,到底在众人面前让方嫔人没了面子。本来嫔人中她与阎嫔人最为得宠,现在一个坐在皇帝怀里,一个却像宫女一样斟酒,心里怎么乐意呢?但皇上的话谁敢违逆,只好陪着笑脸。世宗又怕风大阎嫔人着凉,竟早早下令各嫔人回宫,自己陪了阎嫔人回去请太医诊视。其余的嫔人们羡慕嫉妒得眼睛都要喷火了。
    回到宫中,方嫔人十分恼火。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装扮,还是被一个柔弱无力,病体奄奄的阎嫔人抢去了风头。
    “娘娘,皇后娘娘传唤娘娘呢!”宫女通传道。
    一定是为了王秀兰的事吧。方嫔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往坤宁宫来。张皇后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上,表情严肃。
    请安后,皇后给方嫔人赐了坐。方嫔人连忙向皇后说道:“玉琴我入宫以来,常听说皇后娘娘最是盛德怜下,坤宁宫和其他各宫的宫女太监们无不感念娘娘恩德。我自觉不及娘娘万分之一,常常感到很愧疚哩!”
    张皇后面无表情地说:“妹妹这话过了。要统率六宫,光讲宽贷是不够的。为了维护宫中的规矩,有罪的还是当罚。否则这六宫中还不要乱套了?”几句话,把方嫔人顶了回去。
    方嫔人只得尴尬地陪笑道:“娘娘所言极是。我入宫日子浅,许多事不懂,还要娘娘多多提点才好。”
    张皇后点点头,说:“就好比宫女们犯了错处,宫中自有官正司按律处置。除了皇上和本宫,其他人是无权过问的。”
    方嫔人立刻明白张皇后要和自己明说王秀兰的事情了。果然,外面太监们已经隔着珠帘来报:“皇后娘娘,王秀兰已经带到!”原来,方嫔人刚出永寿宫,他们就去抓人了。
    张皇后厉声道:“还等什么,先拖下去打一百鞭,再交官正司严处。”
    “皇后娘娘,这王秀兰……”方嫔人话还没说完,张皇后就板着脸转过身,用虽然低沉却很有分量的语气说:“方嫔人,这件事本宫自会处置。但你要知道,身为一个嫔人,侍侯好皇上才是你的本分。不要忘记自己的身分,有多少权利,能担待多大的事情。不该管的事最好还是紧紧地把嘴闭上。”
    这番话的威胁意味是十分明显的。换作别人,早吓得伏到地上去了。但方嫔人却站起身来,给皇后行了个礼,不慌不忙地说道:“皇后娘娘的话,我一定牢记在心。只是娘娘容我禀告。我不过是个嫔人,怎敢自作主张呢?只是巧在那一夜王秀兰正好昏倒在我轿前。我想总不能见死不救,这才把她抬回宫里。正巧皇上来了,才令人为她诊治,并命我留她在永寿宫。此事未能及时禀告娘娘,的确是我的错。不过我想,皇后平时就常教导我们要宽待下人,以为娘娘一定会赞成皇上的意思。”
    她搬出皇帝这张挡箭牌,张皇后明显有些吃惊:“你是说皇上也知道了这件事?”“是。”
    张皇后迅速在心里盘算了各种做法的结果,决定还是不要和皇帝起冲突为好。沉吟了片刻,她终于说:“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妹妹就留下她吧。不过,皇上日理万机,后宫的事怎么能还让他操心呢?你应当向本宫禀报才是。”
    “是!”方嫔人忙又答应着,她知道自己已经胜利了。
    不过张皇后又说了一句话:“你也要记住,花无百日红,皇上的心是不会只停留在一处的。”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皇后娘娘您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虽然这样想着,方嫔人还是故作惶恐地低头回答了好几个是。
    杨金英在窗外早听见了这些话,料定王秀兰这一下肯定没事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放了她。两人多日不见,激动得抱头痛哭。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杨金英擦着眼泪说。“多亏了方娘娘救我,真不知该怎么报答她。只是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吧。”王秀兰也百感交集。“你要小心啊!”金英为她担着心。
    按照常例,一清早,张皇后又去道坛诵经。谁知步辇出了坤宁宫才二三百步,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转瞬间就下起一阵大雨。这时节虽然是春天,但凉意还是很深。张皇后没有提防,淋了雨。她不敢误了诵经的时辰,叫宫女拿了件斗篷仍赶到道坛上。等法事做完回到坤宁宫,就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发起烧来。宫女们吓得赶快传了太医。院使许绅亲自诊视,开了风寒的药房,又嘱张皇后好好静养些日子。
    世宗听说张皇后病了几日仍未好,便叫邵元节带领道士到坤宁宫来驱魔除妖。邵元节奉了圣旨,带了几十个道士,在坤宁宫里摆下道坛,点起香烛,熏得宫里整日烟雾缭绕。一帮道士又在宫室里贴满符咒,穿起驱妖服,拿着道具宝剑,日日夜夜敲敲打打,狂叫乱舞不停。张皇后本来就需要休息,被这焰一熏,声一吵,鬼一吓,不得安宁,病势反倒沉重了几分。这邵元节一看情势不好,又胡诌出什么神人下凡,赐了治病的灵芝。世宗深信不疑,命令把太医的汤药换了,熬灵芝谈汤给皇后服用。张皇后也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吃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上吐下泻,连血都吐出来了。好容易挨到早上,宫女又端来灵芝,张皇后勉强睁眼看见了,气得话也说不出,强撑着把碗一推,洒在地下。
    这里早有人去报告了。邵元节听说皇后把灵芝洒了,更说宫里妖气重,变本加厉地闹腾起来,还说病不好都是皇后不肯服药,得罪了神灵。世宗听了,也责怪皇后不知好歹。张皇后又气又恨。这天道士们又在宫里吵得不可开交,张皇后终于忍无可忍:“给我全都滚出去!”她挣扎起身子,扶着宫女颤抖着走到寝宫门口。
    道士们都愣住了。邵元节正在打坐,哼了一声:“我等可是奉了皇上圣旨。娘娘难道要违抗圣意吗?”
    张皇后冷笑了一声:“你们这群骗子,靠些歪门邪道蒙蔽了皇上,今日还想害死本宫吗?”她又对宫里的太监们大声说:“还等什么?把他们的骗人东西全扔出去,人也拖出去,走得慢的,立刻打死!”
    太监们马上动起手来。道士们哪里是对手。只听一片叮叮咣咣的热闹声音,夹杂着道士们哎呦哎呦的叫声,一群人带着家伙全被赶了出来,连邵元节头上都挨了个包,鞋子也丢了一只。宫里的人看了这些平日飞扬跋扈的道士这样狼狈,无不好笑。
    赶走了道士,张皇后总算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因为刚才这一阵怒骂,她的力气都用完了,只好虚弱地回到床上躺着。
    “砰!”一声巨响,坤宁宫的大门被踢开了。一大群太监护卫着世宗冲了进来。“是谁伤了邵太师?”世宗怒不可遏。原来邵元节早就到世宗那里去狠狠告了一状。
    宫里的太监们个个吓得抖成一团,谁敢说一句话。“给我全都抓起来,一个也不准放过,全都活活打死!”皇帝的命令一下,侍卫们立刻动起手来,不一会儿,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响了起来。
    张皇后在内宫还睡得昏昏沉沉的。杨金英慌忙冲进去:“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带了侍卫来问罪,正拷打宫监呢!”
    “什么?”张皇后猛地惊醒了,她挣扎着起身:“快,快扶我起来!”
    杨金英扶起颤巍巍的皇后,吃力地走出内宫。世宗正气势汹汹地坐在外边。
    “皇上,您这是干什么呀?”张皇后颤声问道。
    世宗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是皇后令人羞辱邵太师的吗?”
    张皇后在凤椅上勉强坐下:“皇上,那些道士都是些欺名盗世之徒,借着些骗人的法术蒙蔽皇上,不过是为了加官进爵,骗取赏赐罢了。皇上如果一味宠幸他们,真正贤明的人才就会远离皇上,国家社稷也就不安稳了!”
    “放肆!”世宗大吼了一声,把御桌拍得震天响,“皇后你太大胆了!朕的江山能稳如磐石,全靠邵太师企求神仙保佑。皇后你竟然敢污蔑太师,还口出不祥之语。你可知罪啊!”
    张皇后一下子跪倒在地,她抱着世宗的大腿泪汪汪地说:“臣妾不敢。臣妾对皇上忠心耿耿,陛下为何不信臣妾之言?那邵太师所献灵芝臣妾服用后竟上吐下泻,几乎连命也不保。皇上,这真是神仙所赐吗?”
    换做从前,张皇后楚楚可怜的样子或许还能打动世宗,但现在他早就厌倦了这个女人:“那是你自己没有享受仙物的福分,仙人才惩罚与你呢!你不敬不逊,侮肆不浚,就给朕在坤宁宫里好好反思反思吧!再说这些不敬的话,你的皇后也就当到头了,可别忘了陈氏是怎么死的!”
    这一番话把张皇后打得像在风中的枯叶。她又惊又怕,竟一下子昏了过去。世宗把坤宁宫里驱逐道士的太监们打的打,杀的杀,这才消了气。
    张皇后得罪道士被禁足于坤宁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后宫里一时纷纷传起皇后即将被废的谣言。
    “娘娘,眼下正是大好时机,何不趁此机会扳倒张皇后。以皇上现在对娘娘的宠爱,皇后的位子可以说是唾手可得。”王秀兰一边给方嫔人卸妆,一边低声说道。
    方嫔人端详着自己镜中的面容,轻轻摇了摇头:“你以为皇上会为了这件事废后吗?朝廷中反对皇上重用方士的臣子大有人在,他们一定会拼命保住皇后的。要扳倒她,必须还要有其他更厉害的原因不可。如果轻举妄动,反而让自己陷入困境。”
    王秀兰也微微一笑:“娘娘真是女中诸葛。不过,从这件事中奴婢却发现有个人娘娘一定要交好,此人大有用处。”
    方嫔人用手指蘸水,在桌角上写了一个“邵”字,两人相视而笑:“知我者,秀兰也。还在做秀女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女子,谁知后来竟不中。我是非得要你留在我身边的。”
    邵元节的府中,他正面对着眼前沉甸甸的金子兴奋不已:“贫道何德何能,怎么敢受方娘娘这样的大礼?”
    王秀兰笑盈盈地说:“我们方娘娘久慕仙师,只恨不能相见。这些区区的小礼,只是一份见面礼。今后,娘娘还有大大的好处呢!”
    “哈哈哈……”邵元节的眼睛仍贪婪地盯着三百两明晃晃的黄金,“只要是娘娘吩咐,贫道一定尽力而为。”
    王秀兰轻轻靠在邵元节耳边,对他耳语起来。
    这一天又是斋日,邵元节再次登上高坛,为皇帝企福求子。世宗亲自在坛下磕头跪拜。只见缭绕的烟雾中,竟飞出一只仙鹤,围着炉鼎翩翩起舞。邵元节把宝剑向空中一指,仙鹤展翅在宫中飞翔起来。邵元节忙向世宗说道:“圣上求仙之心感动上天,才有南极仙翁的仙鹤前来。这仙鹤是极其灵异之物,能识别仙气凝聚之地,皇上快派人跟着它,看它飞向何处。”
    世宗早就高兴得飘飘然了,忙叫太监侍卫们跟着仙鹤奔去。
    这边永寿宫里,早有一个小道士拿出笛子,悠扬一吹。那仙鹤听到召唤,盘旋了几圈,就往永寿宫飞下,落在飞檐之上。道士连忙躲了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仙鹤落在永寿宫!”太监们疾步向世宗汇报。
    “这是上天的暗示啊!”世宗大喜过望,“立刻草诏,册封永寿宫方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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