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暮求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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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儿。”
隐隐约约,传来一声轻呼。
墨夭桃此时正在念家玉坊。每回她要静心思索时,都回去玉坊琢玉。那些润泽的玉石总能使她静下心来。
她看看四周,没有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回头赏玩起来。
“桃儿。”又是一声轻唤,比之前真切些。
“谁?”
“桃儿……”
“出来。”原来真有人在,墨夭桃头也不回道。
轻轻的,屋里响起脚步声。
来人走到她身后,墨夭桃回头一看:“是你?”
“是我。”
墨夭桃忍不住叹了口气:“桑暮,你究竟要缠我到什么时候?”
“只要我还爱你,我便不会放过你。”
“那你如何能不能爱我?”墨夭桃有些挫败。
“或许我死了……”桑暮仍是微微笑。
墨夭桃仔细看他的表情,淡淡的,既没有噱头,也不是满不在乎,仿佛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再自然不过。
“可是,我就要嫁人了,你还是……”
“我知道你还没决定嫁给谁。”
“谁说没有。”这句话脱口而出,墨夭桃自己也是一愣,刚刚一瞬间,她的眼前掠过一个人影。那人如月双目望着她,满满的是宠溺。
桑暮脸一沉:“那人是谁?不如说给我听听。”
墨夭桃犹豫一下,报出:“海揽月。”她本想说是清掬,但一想他是小王爷,身份特殊,而她只是唬唬桑暮,似乎不太合适。
其实要说择夫,墨夭桃之前也只是无所谓的,她送出了那么多玉戒,到时只要“择优录取”便可。本来,海揽月一直是排在榜首的,谁料突然来了个清掬,海揽月只能屈居第二。何况,清掬与她幼年时还有些情分。按理说,她应该毫不犹豫选清掬才是。可是,不知怎的,她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定。选清掬?她内心很挣扎。选揽月?她隐隐有这个冲动,却怕伤了清掬。
“你喜欢他?”半晌,桑暮哑声问出一句。
“那是自然。”桑暮,趁早放手吧,墨夭桃心里暗道。
桑暮的脸刹那间没了血色,煞白。他就静静地站在一步外,目光胶着在墨夭桃的脸上,眼里有一点疯狂的神色,执着又痛心。这样的眼色仿若两把匕首,直插进墨夭桃的心里。
看着他受伤如小兽的表情,墨夭桃真的怀疑了:她是不是错了?之前她只是稍有动摇,现在,她真的不确定自己当年决定送玉戒是否太过轻狂?
“既然如此……”桑暮的声音很沉,后面的话墨夭桃没听清。
“你说什么?”她还没说完,只看到桑暮惨笑一下,略挥衣袖,一阵异香飘过,她随即失去了知觉。
“藏珠公子?”念琮原是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张开眼一看竟是藏珠:“你怎么会来?”
今日,她感觉身体好了很多,便摧墨青杨赶回府衙,免得公事积压,耽误了什么要事。可是,她记得墨青杨临走前安排了两个家丁守门,怎么刚刚没人通报?
藏珠不管,只是笑着上前,二话不说抓过她的细腕。念琮自病症初显到今日已有十余日,这一趟折腾下来,原先就偏瘦的她现在已是瘦极,一双手腕细如枯柴。
“你……”念琮一惊,想收回手,无奈使不出力。
“墨少夫人不用惊慌,藏珠并无恶意,”他轻轻勾起嘴角笑着安抚她,眼里有不易察觉的疼惜,藏得很深很深,“藏珠略懂医术,正好可以替你诊诊。”
尽管他的疼惜被深藏眼底,却仍然轻而易举被窗外的女子查获。
听他这么说,念琮放下心来。不知为何,眼前这人总给她莫名的熟悉感。抬头正好看见藏珠的眼往窗外飘:“怎么?外面有人?”
“没有。可能是我的错觉。”他很快答道。
两人都没再说话。
念琮原是清醒的,可是诊着诊着,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当晚,墨老爷和墨夫人照例探访儿媳房间时,墨念琮已经不知去向。只有房门口倒着两个家丁,均是被人打昏的。
那晚,墨家大堂里烛火直燃到天明,照得屋里四人的神色微凝。
墨家二老,墨青杨,海揽月围坐六角桌,讨论各种可能。如今,念琮、墨夭桃、许钗、藏珠公子都不止府里,除了念琮,不能肯定其他人不在的原因。这四人中。藏珠和许钗皆是习武之人,而府里并无打斗的迹象,基本可以排除二人被掳的可能。而墨夭桃今日大清早便出府了,尚未归,原因不明。就只有念琮,抱病在身,无故失踪,基本可以肯定是被人带走了。今日墨青杨临走前安排的两个家丁未有反抗即被人打昏,可见来人武功不差,可到底是谁,会冲着念琮去?
“大哥,照我看,嫂子应是被认识的人带走的。”海揽月用了“带”字而非“掳”。
刚刚他们查看念琮的房间的时,屋里整整齐齐,床上也是如此,维持着原样,只是少了人。墨青杨把手探进薄被里,被子已经冷了。他又仔仔细细检查了床铺,没有任何的异常。自然的就像是念琮自己起床,出门了似的。依墨青杨对自己妻子的了解,念琮虽是体弱多病,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若真是有歹徒,或者什么异常,她定会留下记号。
“还有一种可能,”墨青杨的声音天生低沉,这会听起来更如海底沉石,“那人进屋时,她已经睡着了。”他在心里责怪自己今日为何要离开。
墨老爷瞧他习惯性地握紧左拳,知他是自责,道:“青杨,你不必自责,那人若是早有预谋带走琮儿,他暗我明,只怕是防不住。”
“墨叔叔说的在理。”海揽月道。
“如今事已发生,我们只要好好应对,琮儿自会平安回来。”墨老爷自信道。
墨青杨才三十,无论是学识还是经验,都抵不过他爹。再加上他关心则乱,没有墨老爷冷静。这是年轻的墨青杨所欠缺的。至少十年之内,他爹还会是整个墨家的支柱。
“可是,我担心琮儿现在的身体……”墨夫人道。
“放心,一定会没事的。墨家两个男人都在这里,你怕什么。”墨老爷微笑着轻拍她的手背,言语间是坚定和从容,”再说,还有揽月也在。“
海揽月点头。方才,他已派赫叔去城门那探问有无人出城。
蜡烛越烧越短,烛泪滴得满满的,没有一个人回来。
过了三更,还是没人回来,墨老爷道:“桃儿可能也出事了。”
之前,大家心里隐隐约约都已有了这个猜测,只是不敢说。而今被墨老爷点明,只觉空气又凝重了些。今早,海揽月本是要陪墨夭桃一块去找刘大夫,只是海家在东大街的铺子有急事,非他亲自料理不可。
海揽月努力定住心神,告诉自己不要过于紧张。若夭桃真是出了事,他要沉着,方能应对。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放松。
现在,他和墨青杨,真算是难兄难弟了。
“嗯……”墨夭桃足足昏睡了两天两夜。
“你醒了。”一个黑影坐在她的床头道。
墨夭桃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那黑影扶她坐起。
“这是哪里?”她接过递来的茶水,环顾四周,仿佛是一个山洞,石壁上凹凸不平,可是周围却陈设着许多寻常百姓家都有的家什,颇有人气的样子。明晃晃的烛火照亮了这里的每个角落。
“灵仙洞。”那人答。
“灵仙洞?”墨夭桃的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我带你来的。”那人换了个方向,做到床缘上,烛火一下照亮他的脸。
“桑暮?你带我来的……”墨夭桃回想起一些片段,断断续续,不慎连贯。
桑暮见她皱着眉苦想,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刚刚睡醒的她,有点迷糊,发丝微乱,垂在细白的脖颈上,很无辜的样子。灵动的眼睛此刻有些呆呆的。看上去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桑暮有亲吻她的冲动。下一刻却又被她纯净的眼神摄住。要是有人能在这种眼神下做出什么不良举动,其人一定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其实,墨夭桃刚才,就在桑暮盯着她的那一刹那,已经想起了那晚的事。甚至,她看着桑暮眷恋的眼光,差不多猜到了他的想法。但是,她只能装作不知道,用最无辜的眼神盯着他,就盼他能自个儿明白。好在,桑暮没什么进一步的举动。
“我有点饿了。”墨夭桃小声说。
也是,两天没吃了,能不饿吗?
桑暮笑答:“我准备了饭菜,你起床吧。”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墨夭桃瞅着他的背影,看他推开一扇石门,走了出去,便慢吞吞起床。一边磨蹭一边盘算:不知她在这昏睡了多久;家里人知不知道她被桑暮软禁了;桑暮又想做什么。
“小姐,请漱口。”
墨夭桃被吓了一跳,这屋子里竟还有人。只见两个同她差不多年岁的女子立在床侧,其中一人手里端着漱口杯,另一人手里捧着一块湿热的毛巾。这洞里居然还有丫鬟?墨夭桃心里暗暗惊叹。
她接过杯子,故意手一滑,那一杯子水直往她膝头坠去,眼看就要打在她身上。哪知,左边的女子随手一捞,半滴水也未溢出,那杯子又好好地立在了她手心。
“小姐,小心。”那女子笑道。
“不好意思,刚起,一时手软。”墨夭桃也是一笑,女子正对上墨夭桃含笑的双眸,微微一愣。想来是墨夭桃的仙子之貌已经是男女通杀。
饭厅内,桑暮已等着了。瘦长的身子在昏黄的光线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看上去端的落寞,在这洞里却又有种骇人的诡异。
墨夭桃走过去,在一旁铺着锦垫的石凳上坐下。心想,桑暮好像与平日里很不同。
“我特地命人准备了你最喜的什锦八宝鸭、青葱拌玉、鱼香茄子,还有些饭后甜汤。”桑暮说道。
桌上的菜品不多,却是精致至极,样样都是墨夭桃的最爱。
二话不说,墨夭桃提起筷子开动,前胸贴后背就是这种感觉罢。反正人都在他手上了,要让她生要让她死这是桑暮的事,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还不如放开肚子先吃一顿再说。要是桑暮在饭菜里下毒……不管了,要是不吃就是饿死。墨夭桃是这么想的
吃到半饱,墨夭桃才发现桑暮都没动一下筷子,奇到:“你不饿吗?怎么不吃?”
“我不饿。”桑暮笑。能这样看着她,哪还会有饿感。
“现在是什么时候?”墨夭桃夹过一只鸭腿,含糊不清地问。
“大概是落日时分吧。”
“正赶上晚饭你都不饿,定是午饭吃多了。”
桑暮不语。这二日,他进食甚少,在外应对完墨家,回来便是坐在她床头默然看着她的睡颜。吃饭对他来说,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真不吃点?”墨夭桃嚼着米饭问,“你看上去很憔悴。”
桑暮还是不动。
“还是吃点吧,不然哪有力气对付我家那几个。”墨夭桃把饭碗推到他手边。这事说来说去她是罪魁祸首,虽然现在算是被桑暮绑架,但是,被熟人绑架,好吧,她也不知道怎么对那个绑匪才是正确的态度。
桑暮见她如是说,情不自禁笑了:“也对,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好歹吃些。”
墨夭桃惭愧了,她对不起墨家,她应该让桑暮活活饿死才对。她竟然劝他吃饭,增加他的战斗力,那为了救她在奋斗着的人不是更吃力了?可是,桑暮要是因为她……横竖她都是错的。
桑暮吃了几口,见她不吃了,问道:“怎么不吃了?”
“我在忏悔。”墨夭桃道。
“忏悔?”
“要不是我送什么玉戒,你就不会……然后就不会害你绑架我,要是你不软禁我,我家也不会着急。现在我劝你吃饭,好去对付我家,天啊,我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墨夭桃苦恼地说。
烦闷一小刻,她更狠命地吃起来,似是要把这些烦恼吃下肚。桑暮也跟着默默动筷。
扫完桌上的大份额菜时,两人都是撑到了。
饭后一大碗甜汤,快活似神仙,要是不是现在这个情境的话。
吃饱了,该是问话的时候了。墨夭桃拢拢裙子,盯着桑暮道:“桑暮,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你不知道?”桑暮知她迟早会问,毫不意外。
墨夭桃摇摇头。
“离你和你爹的二月之约还有多久?”
墨夭桃算算:“正好还有半个月,这和你抓我来有什么关系?”
“你在我这呆着就不用被迫急着把自己嫁掉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明白?”
墨夭桃愣住了。原来他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已经决定嫁海揽月的话,更不相信她真想嫁人。
“至于墨家,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们最近都在忙着你嫂子的事,短时间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你可以安心住在这里。”
“我嫂子的事?”墨夭桃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她怎么了!”
桑暮按住她的手背,说:“你别急,她和你一样,也被人绑了。”
“什么!”墨夭桃惊叫道,呆站一会冷静下来道:“我要回家。”
桑暮不看她:“不行。”
“我说了,我要回家,”墨夭桃冷冷地说。
“你回去帮得上什么?”桑暮反问。
“少来,我失踪了,家里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种话你以为我会信吗?这个时候就算我帮不上什么,至少家里不用多出心思来找我。放我回去。”墨夭桃坚决道。
“除非你嫁我。”
“如果我不呢?”
“那就谁也别嫁,留在这里陪我。”桑暮一字一句道。
“这就是你带我来这儿的真实原因吧?”墨夭桃道,“桑暮,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我现在要回家。我嫂子她身上有病,现在遭人绑架,一个不小心,就……你懂吗?我们的事以后再说,救回嫂子才是当务之急。我要回家。”
桑暮不语,只定定地看着她。
“我给你时间考虑。”墨夭桃见他不出声,怒了,转身便走。
为什么你总是吃定我,念琮有病,我何尝不是如此?心病无药可医,你难道不知?我只想给我们一点时间,连这个也是奢求吗?……
“主子,海揽月的人找到这儿了。”
“你去会会他们。”桑暮眼神微黯,毫无平时的文弱公子相。
“是。”
看来要如你所愿了,桃儿……
桑暮只觉喉间一股甜腥涌上来,眼前的桌上多了一片血色。
“少爷!”
“少爷!”
两个山洞本就相连,加之丫鬟们喊得尖厉,墨夭桃赶过来看时,就见桑暮扶着石桌摇摇欲坠,身边的丫鬟想扶又不敢,只站着干着急。
墨夭桃急忙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桑暮感觉有人抓着他,直觉要挥手,回头一看,模糊是墨夭桃,急忙收回内力。相当于自己挨了自己一下,虽是力道不大,却惹得他又吐出一口血。
“快来帮忙,傻站着做什么!”墨夭桃急道。
“没事,我没事,”桑暮嘴角血迹鲜明,微笑时无尽凄凉,“你扶我去床上躺会就好。”
“你还能走吗?”
桑暮虚弱地点点头,依旧是微笑。
“都这样了,还笑!”墨夭桃小声嘀咕。
桑暮的卧房就在饭厅的另一侧。墨夭桃扶他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叫丫鬟打来水顺便给她们主子擦擦脸,换换衣服。谁知,竟一个也不敢上前。
其中一人大胆答:“少爷从不让别人近身的。”
桑暮不语默认。
墨夭桃看他满脸都是血,实在是看不下去,拿了块帕子过去,道:“你们不敢,我来,反正……”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她可不想再气他。
仔仔细细擦干净,墨夭桃道:“你不是不让人近身的吗?怎么还不打倒我?”
桑暮无力地笑笑:“下次别随便靠近我,这回要不是我余光里看到是你,那一掌就真落到你身上了。”
“你还能拍死我不成?”
桑暮不说话。
“不是真有人被你这么……”
“呵呵。”桑暮一笑而过,从怀里拿出一件物事,“我送个东西给你。”
“什么?”墨夭桃凑过去,看清后道,“这是……”
话还没说完,丫鬟在外头通报道:“公子,落君来了。”
“桃儿,你先回房吧,我见个人。”桑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