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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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焚心
已经记不得那晚是怎么回的医院了,她只记得香雪慌慌张张地找来,在看到苍云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以及随即的了然。她隐约记得一股浓郁的香粉味在她的四周散开,她认得的,那是牡丹花香。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七分的苦,三分的甜。
她原以为那晚以后,苍云会避开她一段时间,但他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每日出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打针,喂药,检查。然后是背着南宫朔恋人之间的私语低喃。那日的脆弱,那日的祈求,就像是梦。
“医生也会泡酒吧?”但那不是梦,她要一个回答。
“病人都可以去了,医生去也就不奇怪了吧。”温煦的笑,他既不指责,也不逃避。
真是狡猾啊,这样想着,便不再开口。窗外阴沉许久的天忽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梅雨的雨啊,淋多了是否会发霉呢。
“你先睡一会儿吧。”
“啊啊,总是睡的话会起不来的。”她小声嘟囔,还不忘扮一个鬼脸。
“你变开朗了。”他记忆中的舞儿总是带着病容,慵懒而又多愁。
“香雪说这样比较好。”一提到香雪就想起那晚两人奇怪的举动,她不由得加深了笑容。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起身去将窗户关上,他漫不经心地问着。
“别,别关窗。我想吹风。”看到他又将窗户重新开了一条小缝,她有些笑的无力地躺回床上。“我是因为避雨才认识她的。她热络地一直和我谈天,什么都聊,明亮的像是一株最娇艳的牡丹,明明是毫无关系的人,却有着亲人的温暖。你呢?”她打了个哈欠,感到眼皮有些重。
“常在那喝酒就熟了。”简略的回答,他为她盖好被子,看着她阖上双眼,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再打扰她。
依旧是那个梦境,红色的流沙,发烫的岩石,空气沉闷的无法呼吸。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有惊天动地的咒骂,所有的情绪在一点一点堆积,一点一点发酵,直到在已无法压抑。一次宣泄。
依旧是那个穿着一身红色嫁衣的女子,发髻早已散乱,眼神狂乱,她睁着无神的双眼,忽而笑忽而哭,然后一次次愤恨地用力掐住她的颈项。
“恨你!恨你!恨你!”她疯了般哭喊,血色的泪从她眼眶中滑落。
“不要…不要…”她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心为那深刻的恨意而颤动。
“舞儿,快醒醒。舞儿,你在做梦,快醒醒。”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将她带离了这个梦魇。
“苍云……”额际满是冷汗,她的意识尚不清醒,睁着眼,望着他的眼,终于慢慢平缓了急促的呼吸。
“怎么了,做恶梦了吗?”他为她拭去脸上的冷汗,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别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他握紧她的手保证道。
“苍云,讲故事给我听。”她像只慵懒的猫蜷伏在他怀中,借着撒娇的温言软语平复心中的波动。
片刻的出神,他望向她的眼深邃如海,“我能讲的只有一个故事。”他苦苦的笑,笑的南宫舞的心莫名酸楚。
“很久很久以前,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有一个自小就在江湖漂泊的剑客被一个女子的琴声所吸引决定退出江湖。”
“苍云,这个故事你讲过很多次了。”她柔声提醒。
“可没有一次讲完。”是啊,每一次,都在最后的一刹那被南宫朔打断,这个故事总是没能有结局。
“那你直接告诉我结局吧。”
“她把那桃花簪还给了那男子,然后在男子的悔恨中投湖自尽了。”他的眼睛始终紧盯着南宫舞,一刻也不愿眨动,密切关注着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苍云啊,你想问我什么?”她澄澈的眸子直视着他。
“她恨他吗?恨他的忘情,冷清,绝情。”他的声音暗含一丝颤抖,在害怕,害怕答案。
“不会恨的。如果恨就不会还他桃木簪了。放手是一种原谅。”他问得含糊不清,但南宫舞却听懂了,听明了,甚至有着疼惜。
当苍云从怀中取出桃木簪时,她竟没有一丝吃惊地表现。只是默默地任由他为她盘上发髻,隔了多少岁月,这只桃木簪又重回她头上。命运,还是人力,她困倦地只是打了一个不雅的呵欠。
“舞儿你,你记起来了吗?”他替她缕好头发,眼中有惊喜,有担忧,有愧疚。
“何必呢,苍云?”
“舞儿,你……”他忽然一把抱住她,紧紧地,脸上布满恐惧的神情。“舞儿,你是从什么时候想起的?”
“你忘了迷迭的作用吗?唤起前世的记忆,这两年里前世的记忆一直在梦中兜转,只是最近才开始变得明了。”正说着,桌上的钟忽然发出了声响,那是十二点的钟声,恶魔的低语。
“舞儿,你怎么了?”察觉到南宫舞忽然苍白的脸色,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间渗出,苍云的心一下子慌了。
像是有一团火在心口焚烧,南宫舞抓着苍云的手不觉加大了力道,指甲陷进肉中,他仍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抱着她,用自己的怀抱试图减轻她的痛苦。他隐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毫无办法,这就是他所想要的,不是吗?可是亲眼看着她痛苦却是那么的痛,为她而痛。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总是一个人背负这一切?”
“……”她闭着双眼,紧咬着下唇,血丝从齿间滑落,眉头紧皱成川字,她根本无法开口作出任何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漫长的有如一个世纪。明白她的痛苦,疼惜她所受的折磨,苍云不再开口,他除了紧拥她,用自己的存在鼓励她,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竟是如此的无力。“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每一世的痛苦,他都无力分担,总是有意无意留下她一人。他喉头哽咽,低声反复自责,直到怀中的人气息平稳,他才像用尽所有气力般松开了自己的怀抱。“舞儿,你怎么样了?”
“没事,只持续一会儿。不过时间到是一次比一次长。”她吃力地做了几下深呼吸,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一个人承受这样的痛苦多久了?”他一遍又一遍抚着她的长发,借以平复自己的心绪。
“也就这几天吧,这副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一贯地淡然,她躺入他怀中,倦极地闭上了眼。是啊,时间不多了,所以没有什么好坚持的了,她允许他再一次闯进她平静的生活,允许他再一次成为她生命的信仰,只是啊,这一次,她只想要一点点,不贪心呵。“由魔道入人道,还是要付出点代价的。这样的道理我还是懂得。”
“舞儿…”
“我困了,什么都不要说了,这一次不强求,再不强求了。”她的声音渐渐消弱在轻浅的呼吸声中。
“为什么什么都不问,舞儿,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他抱紧她,痛苦的低语,灼烫的泪滚下来,落在她的颊上。入睡的她浑然不知。那个绝情的人正为她而情伤。
“你明明什么都忘了,为什么还要纠缠她?”他想起香雪初见时的指责,感觉痛穿过骨,透过了肠,痛得没有了知觉。
“我没忘,我没忘,你守在油灯旁为我缝衣,你站在花架下等我归家…。。”他在月下对着怀中的人轻声低喃。“我没忘……。”
黄昏时分的迷迭酒吧依旧客流如潮,几盏昏黄的灯,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而苍云一人坐在吧台,一瓶又是一瓶地喝着香雪为他挑选的陈年女儿红。
“真是的,我以为舞儿和你一起来才准备这么好的酒的,结果就你一个在这喝闷酒。”嘟起红唇,香雪依旧是一副千娇百媚的神态。
“南宫朔带着舞儿去祭拜他们的母亲了。”
“可是舞儿记起过去的事了,而你也使舞儿再次爱上你了,这样不就好了吗?至少保住了她。”
“不够!夜夜见她遭受焚心之苦,那样的痛苦不该让她承受的。”说着又猛灌一口酒。
“那你想怎么做,那个诅咒我和你师父都无能为力。”
“我要下地府去见那个女人。”原有些涣散的眼忽然变得犀利,握酒瓶的手一再用力,骨节泛白。随着一声脆响,酒瓶碎裂,泛着蜜色光泽的酒洒了一地,仍带着醇厚的香味。
“你疯了,你现在的身份可不比舞儿好到哪去。”无法高声斥责,她一面瞪他,一面唤人来清扫。
待她收拾好一切,回过身时,苍云已不见了踪影。
“可恶啊。为什么我身边尽是一帮任性的家伙。”她气得直跺脚,最后索性登台抢走了麦克风,冲着所有人大吼:“今天迷迭不做生意了,各位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