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碧树妆成 (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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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枫想着赵赋那人淡如菊的一个儿,有些感伤,也不知她现在什么样子,便带了秋娘去探问。快走到了那逸柳院,却又觉得自己素无往来,这么贸然来访,未免孟浪,便又踌躇不知是否该去了。
    正徘徊着,听闻院子里清远的传来一曲高山流水,琴声澹然清明,铮铮之声大有空山鸟语之意。曲通心境,锦枫便知赵赋竟是没办这事儿放在心上,只听着像是更发自由畅快了。心下也便放了安心,更添了些倾慕之意。
    半晌,方才慢慢的回了湘绮院。进了院子,蔓娘便来说:
    “主子,刚有个席公公来,说是皇上给惠妃压惊祈喜,明日酉时赐宴风荷亭,皇后娘娘让主子也去。那席公公好是等了会儿您,后来怕是等不及了才走,又嘱咐我说,如若主子贵体还未康健,想坐个背风的地儿,让我去内谒司寻他。”
    锦枫便想,皇后怕是误会了她,怎知有个风荷宴,附上那月夜清荷的图,到真像是款曲暗传了。转念却又一想,也罢,或许也该是时候见见皇上了,趁早断了自己的念想。定了主意,便对蔓娘道:
    “蔓娘,你且说下,这席公公为何要如斯嘱咐呢?”
    “禀主子,奴婢想是因为主子要想坐个背风的地儿,就需得多打赏些。”蔓娘忽闪着眼睛,不无狡黠。
    “不错,那你且说,我为何要坐个背风的地儿呢?”锦枫有心调教。
    蔓娘想了想,“因为,主子病初愈了,却还体弱……”
    秋娘在一旁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亏你还是在宫里的小老人儿”,锦枫便也微笑的摇头。
    “啊……是了……是因为如果主子打点的多,那席公公便会给主子安排个皇上看得见的位置。”
    秋娘点头,锦枫暗想果是个提头醒尾的。
    蔓娘见说对了,便又道,“而且席公公这么明白的一说,就是让我们知道这每个被通传的主子都是知道的,如果要个好位置,可得是打赏够分量才行。”
    这次,锦枫都点头称赞了,这丫头机灵聪慧的很。
    “主子,那您要拿什么打点呢?”蔓娘忙问,秋娘也看着锦枫。
    锦枫笑着摇了头,“我身体康健,就想坐那吹风的地儿。”
    次日,酉时,风荷亭。
    夏夜清风,荷香盈盈。锦枫如醉其中,轻抬裙,慢拾阶,衫裾携碧,荷袖盈波,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皇家院。
    那风荷亭其不是亭子,而是倚水而建,凭立荷塘的一处清秀水榭。日已落,月将升,暮霭里的风荷亭檐都缀满了细细的灯火,仔细看来原都是玉白色的莲花灯。从青砖石阶的步锦到亭榭里一应桌幔亭遮的各式料子都是碧荷色,四角早燃起了荃芜沉荷香,飘渺恍惚,果是皇家风雅气派。
    锦枫暗恼自己竟应景的拣了件碧色的湖丝长衫,却倒像是那偷了亭遮的料子缝裁的一般,手便下意识的抓紧了那金绞线的万字花纹,低了头,怨自己的小家子短见。
    锦绣盈座,花钗交错,并无人注意到她,小太监引了锦枫入席,难为了那席公公竟给锦枫选了这么个好座。水榭里分了两层坐席,中心楼台自是主位,旁边也只余三四个席台。其余的席台便在下一层环了半弧,余出了歌舞的场子。主位势高,略扫过来,下面的席台也是一览无余的,只锦枫这里是个例外,那席台倒是背风,就处在主位的后面,真是怎么扫也看不到的位置,这布置的心思也着实难为公公了。
    锦枫却暗喜,这躲了人的位置正好不需把这身碧衫落人眼前,倒心下自在。
    席台上已摆好了几个花样糕点,都打着莲花的模子做的,入口清糯,竟也都是荷花、莲藕的滋味,景色怡人,好不惬意。
    惠妃、皇后也陆续道了,免不得跪礼平身一番,那中间的楼台上也就都坐好了人,不过是分坐着惠妃、皇后同着玉美人、瑾美人。中间的主位摆着明黄的盘龙游凤的垫子,自是皇帝位置。须臾,听得传令公公一波波的通传,“春祈秋报……康宁是臻……嘉禾……酉时……皇上驾到……”
    一应人等齐齐离席跪下,锦枫便觉得自己的心竟快跳出来一般,原是这样的期待。手伏在那墨绿的波丝绒毯上,眼睛也不敢抬,只用耳朵来仔细的捕捉分辨那些声音的来源。待得公公传令平身入席,竟好似敲了个响锣在耳边。
    终可以抬眼看来,那高位上是个月白色的身影,金龙盘腾,珠玉嵌缀。看不到正面,只觉那身形竟是伟岸挺拔,断无自己臆想的那种壅胖肥坠的样子,发丝在顶心上归了总,黄绦结住,一路四颗珍珠,下面有金坠脚。那人手抬,骨骼分明,阳光的结实褐色,碧玉杯起,四下略环,刹那间,闪过那人微皱轻缓的双眉英挺……
    锦枫的心跳漏了一拍,那瞬间滑过他的忧伤,重重的击落在锦枫的心上,直敲到长久的空寂、隐忍、抑郁都一起在脑子里嗡嗡鸣叫……他不似自己想象的那倨傲的富贵庸人,竟是如斯忧郁沉静的谪仙般的人物,带着一丝熟悉,将那悬起的心紧紧缠缚……
    马上低了头,再不敢偷眼看去,可满目的各式荷花菜肴竟也都忽的失了颜色,只余着飘渺来的荃芜沉荷香,摇着一颗心晃来晃去。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十里荷花。
    也不知过了几时,小太监已撤了布菜,换了飘着花心蕊丝的糯羹来。便听着一个曼丽的声音,“臣妾谢皇上赐宴,特献歌一首,可好?”
    便见惠妃起身,轻提了杯,婉转声音,“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倚栏回望,歌终含羞,玉手杯婉擎,细眉入丝鬓,不是不妖娆。
    皇后端庄轻颔首,也略见得他嘴角微笑,锦枫捏紧了手中的剔透水晶杯,一声声对自己说,她是他的宠妃,他是她的皇上,他是后宫的皇上。
    再抬头去,惠妃已是在谢恩赏,又轻抬了粉面,“皇上如若喜欢这歌儿,臣妾便荐写了这歌的人儿,给您弹一曲采莲好不好?”
    自是好,通传。
    却见下面离席一娇嫩粉装丽人,不是李夕瑶是谁。
    琴上,李才人福礼落座,刚要弹。却闪出两个花团锦绣的人儿,拜在前面。正是玉美人、瑾美人,“皇上,臣妾同姐姐也正好准备了采莲舞,便借此曲恭献皇上。”瑾美人总是笑语盈盈。
    自是准请的,惠妃笑容便僵硬了起来,夕瑶的整个人却已被花氏姐妹挡住,看都看不到。
    舞姿是轻巧的,笑容是妩媚的,琴声自也是好的,可惜弹琴的多是歌女,是见不得的配角。
    锦枫想起当日,夕瑶那一副不懂琴律的样子,心下厌恶,此时只觉得好笑。那花氏姐妹岂是好惹的,耳边不由想起瑾美人笑眯眯的话儿,“要安守本分……”
    曲罢,舞终,花家美人领头叩谢,赏的全,也见不全。
    “皇上,臣妾斗胆,再献一曲。”夕瑶人未离座,不等传召,手已抬,琴已抚。曲声清丽,花指轮旋,长摇四散,吟猱撮注,韵音绕耳,玉指翻飞,锦绣纷繁。
    他轻颔首,皇后微笑,惠妃眼弯,花氏姐妹皱了眉,众人沉醉,锦枫却从头到脚冰凉刺骨,那曲子,是兰若的,彩云追月……
    曲罢,他赐她眼前席坐。锦枫已看不见其他,只怒目望着夕瑶如初荷般的容颜,带着娇羞,踩着兰若的余音,灿烂中似有血色四溅,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去。他自是已朝向了她,看不见眉目。锦枫不知,是否那愁眉已为她而展,只呆呆得望着那远如天月的背影,心直坠到湖底最深的淤泥里。
    是夜,李才人侍寝,红绫帐垂,“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鱼戏莲叶南。”
    翌日,封为美人,号为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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