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嘿，珍妮芙，我们这是去哪里？”爱德蒙问道。他们一边聊天一边沿着森林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不知不觉，太阳的光芒已经变得温和了。爱德蒙意识到，他们已经走了很久，而且来到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地方——其实他一直到有意识到，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问：他们似乎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
    “喏，那不是到了吗？”珍妮芙用手指向前方。爱德蒙这才发现，透过茂密的森林，他能隐约看见他的部队稀稀疏疏的影子。
    “噢——”爱德蒙感叹道，“看来你对这里很熟悉啊！”自己都不知不觉走丢了，没想到珍妮芙是一开始就有意将他带回他的军营了。
    “没什么，因为总在森林里走来走去。”珍妮芙轻描淡写地说，“我跟塞林纳斯很熟，所以他告诉我很多如何在森林里认路的办法。”
    “你怎么会跟塞林纳斯熟？”爱德蒙问道，他自己根本没有见过树神。“你在纳尼亚待了多久了？”
    “我？”珍妮芙说道，“我大概在半年前到这里吧。然后一直在灯柱野林里。那时还是冬天，我没有遇过除了树精以外的其他生物。森林里到处是白女巫的间谍，甚至有些树都是在她那一边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撞上了塞林纳斯，就跟着他一起走——在森林里他完全有能力庇护我。然后我一直跟他在一起，他告诉我有关纳尼亚的很多事情。知道纳尼亚被女巫控制后，我就设法从她的巡逻队那里偷了一把剑，然后一直悄悄地和她的手下对抗。可是后来有一天，女巫在森林里展开了一场大型的搜捕行动，抓走了一只羊怪。据说那只羊怪知道很重要的秘密，所以我就跑到城堡想把他救出来——可是没想到自己却被她逮住了。”她耸耸肩，表示无奈。
    “我知道了，那一定是我出卖了图姆纳斯之后！”爱德蒙说。
    “图姆纳斯是谁？”珍妮芙问道。
    “就是你说的那只羊怪。我第一次到纳尼亚是跟着露西——就是我妹妹，是她最早发现纳尼亚的——我偷偷跟着她进入纳尼亚，结果遇见了白女巫，还把羊怪图姆纳斯先生出卖了。”爱德蒙很平静地说，现在对于他而言，那已经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经历；只是有些不愉快罢了。
    “你出卖他？”珍妮芙问道，“怎么回事？你可不像——”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措词，也觉得不应该问下去，便没有再问。
    “不像叛徒？没关系。”爱德蒙也耸耸肩，“故事挺长的。”
    “我知道当时有一个男孩也被简蒂斯关了起来——好像是在地牢里，对吧？就是你吗？”珍妮芙问。
    “恩。”爱德蒙点点头，“幸好我没被关长，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那就别说了。”珍妮芙说，他们已经来到了离部队不远的地方。
    “陛下！”有一个羊怪喊了起来，然后一大群士兵向他们走来。“天啊，你去了哪里，怎么去了那么久？”“您是否受伤了？”他们上前询问，同时用警惕的目光看着珍妮芙。
    “哦，我出了点小麻烦——我走丢了。”爱德蒙说，“但是我把我们的‘逃犯’找到了。”他向他的部队说，“这位是纳尼亚的朋友，珍妮芙小姐。”
    “‘逃犯’？”珍妮芙抱着手臂兴趣昂然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成为你们的逃犯了？”
    “我们一开始都以为你是白女巫的手下。”爱德蒙笑着说。他顿时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是时候回家了。“大家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应该会城堡了。”他对部队说，然后转向珍妮芙，“你会骑马吗？”
    “会一点吧。”珍妮芙说，又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那好，我得给你找一匹马。我们得快点回去——运气好的话，明天午饭前就能到达凯尔帕拉维尔了。”爱德蒙兴冲冲地说，“我得写信告诉彼得。”
    “陛下、陛下！”彼得正在办公室看文件，突然听见羊怪的喊声伴随着“嗒嗒”的脚步声，然后一只羊怪跑进了他的视线。
    “怎么回事？克伦先生？”他抬头问道。
    “爱德蒙国王的信。”羊怪将手中的那卷羊皮纸递给他。
    “爱德？”他匆忙站起来，走到羊怪跟前接过信，“谢谢。”他说，羊怪退了出去。
    彼得打开羊皮纸，看见爱德蒙潦草的字体。他匆匆看完信的内容，松了一口气：终于是有惊无险。
    “彼得！”门被狠狠地撞开，露西冲了进来，“彼得，听说你接到爱德蒙的信了？”她的脸红彤彤的，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你的消息真是灵通，女王陛下。”彼得笑着说，从信送到城堡到现在不过才几分钟，她竟然能从自己的房间一路冲到这里！
    “因为她一直数着日子盼着爱德蒙回来呢！”苏珊出现在门口，微笑着走进来。
    “我没有！”露西否认道。
    “你看你，一路急匆匆的，现在气都喘不过来，也不问问爱德蒙都说了些什么。”苏珊笑着对露西说。
    “我正要问呢！”露西瞪了她一样，然后转向彼得，“爱德说了什么？”
    “确实是个女孩，白女巫的囚犯。爱德蒙的信写的很简单，我现在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不过就爱德蒙的语气看来，她应该是朋友——他对她的评价很高啊！”彼得告诉她们。
    “爱德蒙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苏珊问道。
    “明天早上——最快的话。”彼得说。露西一把抢过信，似乎向从中多看出些细枝末节来。
    “呼——”她读完后放下信，皱皱鼻子说，“爱德蒙这个懒虫，他是真的那么懒还是想让事情看起来很神秘？就只写这些？”
    “我怕是两者都有。”苏珊说，拿过信细看，“我记得爱德蒙可是很少主动接触女性的。”她看完信笑着对彼得说，将信递还给彼得。
    “他这个年龄就是这样。”彼得接过信，“讨厌异性。”
    “可是，”苏珊走到彼得的椅子上坐下，“他似乎跟这个女孩很投缘。”她说，“我倒想见见她，看看她有什么本事居然能撬开爱德蒙的嘴。”
    又是一个宁静的清晨。阳光依然透过密林斜斜地、柔和地轻抚着森林的土地。纳尼亚的居民们照常遵循着他们生活的轨迹：该晨浴的晨浴，该休息的休息。
    “嗒、嗒……”稀稀疏疏的马蹄声，伴随着欢乐的谈话声，爱德蒙国王的军队已经回到凯尔帕拉维尔的所在地了。爱德蒙在队伍的最前头，珍妮芙紧随其后；他们正在悠闲的聊天。
    “真没想到你骑马骑得这么好。”爱德蒙骑着菲利普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悠闲地拉着缰绳。“我还以为我们在午餐前能回来就不错了。”
    “你骑得更好。”珍妮芙轻快地说，“这可不是在恭维你——只不过当一个人有一定的目标之后他就会变得很活跃。”
    “你是什么意思？”爱德蒙挑起眉。一天的相处让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女孩调侃的语气与敏锐的思维，她总是能让他无言以对——而且常常是他被她损了一番之后自己还反映不过来；这会儿估计她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珍妮芙并没有说，而是让她的马小跑跟上爱德蒙的；等到他们并肩而行后，她轻轻向他靠近，在他耳边说：“你的早餐啊，陛下。”说完笑着加快了速度超过了爱德蒙。爱德蒙这时才想起来，他这些天因为把自己的食物都分给了士兵——现在又多了一个珍妮芙——自己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早就饿得晕头转向了。
    “嘿。”爱德蒙赶上她，“我正准备回去将这事告诉我哥哥至尊王呢。”他说，珍妮芙放慢了速度，“纳尼亚的供给问题。”
    “可是，他会听吗？”珍妮芙漫不经心地说，让两只马并排缓进。
    “为什么不会？”爱德蒙不解地问道。
    “恩，你知道——”珍妮芙说，眼睛盯着前方，“并不是所有君主都愿意将城堡的种植畜牧基地开放给人民。一则那样的话很难保证城堡本身的给养，而国王往往要养一大堆仆人、侍卫和客人——当然，还有家人和姻亲；二则，即使开放城堡的种植基地，也是不够整个国家的供给的——特别是纳尼亚在经过那样的一场劫难之后；三则，并不是每个国王都有像你这样的心胸。”她说着，用眼睛瞟了爱德蒙一眼。
    “你倒分析得很透彻。”爱德蒙说，对她的夸奖感到几分得意，“只不过碰上我们这些都不是问题了——我们或许根本就不用利用城堡提供供给。”他也一直盯着前方，摆出一副和珍妮芙一样漫不经心的样子。
    “说来听听。”珍妮芙说。
    “首先，森林会给一部分居民提供供给。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塞林纳斯也总能想办法弄到足够的粮食。所以只要彼得肯下令，基本上整个国家居民的供给都能得到保障。凯尔帕拉维尔虽然很大，但是需要真正接受供给的侍者不多。几百号侍卫基本是羊怪，羊怪吃的东西很简单，只要有燕麦面包和荞麦酒就行了——那是他们最喜欢的食物，而原料森林会提供。侍女呢一般都是树精，她们是不吃东西的，只要在清晨让她们去大河晨浴，喝个痛快就行了。”爱德蒙解释道，马儿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人马比较麻烦，因为他们有两个胃，要吃的东西特别多，速度也很慢——但是幸好，我们城堡的人马不多，仅有的那几匹都在厨房里当厨师。”队伍在森林的小路上转了个弯，树木的枝条已经变得稀疏一些了；在树丛中隐约能看到城堡的一角。“纳尼亚刚刚恢复和平没几天，还没有时间去和那些领国邻国打交道；而且我们的年龄还太小，还没有姻亲。”爱德蒙转过头，向珍妮芙扮了一个鬼脸。
    “你哥哥也没有吗？”珍妮芙问。
    “他？他比我大不了多少！”爱德蒙笑着说。
    “那就好，听那些树精讲你们战斗的事情，我还以为他一定是一个高大的青年呢！”
    “不过，他也差不多那个年龄了——或许还是小了一点，反正还不是结婚的时候。”爱德蒙耸耸肩。
    “如果他年龄太大我见到他会紧张的。”珍妮芙小声说。
    “你也会紧张？你见了我都不怕！”爱德蒙突然想大笑，但很快觉得那是不礼貌，只能吸了吸鼻子掩盖过去。
    “你比我矮。”珍妮芙不留情面地说，害得爱德蒙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后悔刚才没有笑话她。菲利普发出短促的喘息声，显然是在嘲笑爱德蒙。
    “闭嘴，菲利普——”爱德蒙转向珍妮芙，“拜托！我比你矮又怎么样？有这样判断一个人的吗？”他忿忿不平地说，“——放心吧，我哥哥比我好对付。”
    “呜，很难想象一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国王能温文尔雅。”珍妮芙说。
    “所以他才是纳尼亚的至－尊－王－”爱德蒙不喜欢珍妮芙这样评论彼得，“哎呀，反正现在跟你多说也没用，到时候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好啦，维护国王荣誉的弟弟，”珍妮芙又瞟了他一眼，“继续就我刚才的质疑做出合理的解释吧。”
    “什么解释？”爱德蒙瞪大了眼睛说，“该说的都说完了！这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国家；只要彼得一声令下，树林基本上能为整个国家提供供给——必要的时候，连河水都会变成甘酿！”
    “所以问题就是，”珍妮芙不留给爱德蒙辩论的机会，“你那伟大的哥哥能不能下这样的命令——你可别不服，这种命令一下，可能纳尼亚可能从此就不会有谁愿意耕作了。”
    “那就得看他要怎么处理了，到时我会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的，你就不用操心了。”爱德蒙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骑着马大摇大摆地向前走——他们已经来到城堡前的石路了，所有看守的士兵开始向他们行礼了。
    “恩，现在你倒像个国王了。”珍妮芙讥讽道，“——我倒要看看你们那伟大的至尊王能够有多伟大。”
    “嘘——”爱德蒙说，这时他们已经经过了城堡外墙的大门，进入了一个花园继续在石路上前进，“说这种话，小心被侍卫听见，到时候我也保护不了你。”
    “什么？”珍妮芙尖锐地说，“我还以为纳尼亚是一个开明的国家呢！”
    “什么意思？”她的语气一下子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弄的爱德蒙一头雾水，“怎么不开明了？”
    “言论自由！”珍妮芙气愤地说。
    “哦——原来你是说这个啊！”爱德蒙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不是。”他说。
    “什么‘不是’！”珍妮芙抢白道。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爱德蒙不太高兴了，觉得珍妮芙的性子倒和露西有几分相象。
    “请吧，自我优越感过甚的陛下。”珍妮芙瞪着他。
    “你别那样看着我——我又没错。”爱德蒙不满地说，“你知不知道，是彼得带领我们将白女巫打败的；是他在战场上和白女巫拼了个你死我活，为阿斯兰和苏珊、露西带来的部队赢得了时间；是他为纳尼亚带来了民主和和平；是他下令教化那些白女巫的余党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们全部绞死；是他为纳尼亚的每位居民提供了舒适的环境——在纳尼亚，他几乎就是阿斯兰的代表！”爱德蒙说。
    “哼，我还不知道有哪个人能代替阿斯兰的。”珍妮芙冷笑道。
    “当然不能。”爱德蒙说，“但阿斯兰并不是总在这里的不是吗？而且我说的是‘几乎’。”
    “好吧，算你有理。”珍妮芙耸耸肩，表示不屑。她似乎还是不能相信至尊王会是那么开明的君主——至少不可能像爱德蒙说的那样。爱德蒙见她依然将信将疑，也懒得跟她辩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