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刀剑风流》  第五章 刀气剑影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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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就动刀动剑地打了一场恶架,宫雨现在简直饿得要死。
    于是他找了家酒楼,准备先填饱肚子。在二楼的雅座一落坐,他就招来小二,一口气报了七八个菜名,接着一边等着上菜一边看着楼下的热闹。
    雅座上的大都是富贾贵吏在谈笑风生,但也不乏出自名门的武林人士。正中央就有五个疾装劲服的人,围坐在二楼最大的一张桌子旁。看他们的神情似乎没将周围其他的人瞧在眼里,每个人的神色在严谨中都透着不同一般的骄傲。其中一人年纪稍长,脸色青灰,鼻钩如鹰,指掌骨节峥嵘。他着一身紫缎长袍,神色最为凛然,看得出是五人中的老大。
    这五个人都衣着考究,眼神凌厉,眉宇间傲气逼人。每个人两旁太阳穴都微微凸起,显见都是一流的高手。这五人还有两个共同的特征:每个人都带着一把刀,腰上都系了一条紫锦腰带。
    稍有些江湖经验的人,一见到这样的紫锦腰带便知了,他们就是当今刀界最具权威的门派——号刀令的紫绶刀卫。
    号刀令的骄傲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老令主“刀魔星”敖烈更是刀界传奇,从来眼高于顶,睥睨世人。号刀令门下弟子不多,但每一个都身手不凡。就算一名普通弟子,放到江湖上都可算得上一等一的刀客,更遑论精挑细选出来的紫绶刀卫,各个都是扎手的角色。因此他们有足够的资本将眼睛挪到脑门上,睥睨于人,不可一世。
    他们虽然没将别人放在眼里,但宫雨走上楼时,他们总算还是看了他一眼。
    宫雨却连一眼也没瞧他们。
    这时又有人上楼来——一个锦衣公子带着两个奴仆。这公子身着一件织有凤凰对舞的绫锦袍子,腰上系着条金筐宝钿玉梁带。明眼的一瞧便知,只这条玉带便已价值不菲,但这玉带上佩着的一柄宝剑,则更是稀世之物。公子年少,举手投足间掩不住的风流自诩、意气风发。
    跑堂的小儿见他这通身的气派,忙迎上来点头哈腰、送巾奉茶,收拾出近街向阳的最好位子,殷勤招呼。但这年轻公子一上楼,目光便落定在宫雨和他的“十方灵澈”上。
    宫雨有种预感,他的这顿饭恐怕也吃不好了。
    果然,那华服公子径直来到宫雨面前,颇有礼貌地打了个稽首:“叨扰,请问尊驾可是江南公子雨?”
    虽然极不情愿,这时宫雨也只好点点头。
    那公子道:“在下神兵山庄纪雁翎。”
    话语一落,二楼所有人的眼光霎时都聚集到了两人身上。
    眼下公子雨的盛名自不必说,而这个纪雁翎便是神兵山庄老庄主纪百岁的长子,也是神兵山庄未来的继承人。如此身份的两个人碰面,自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就连那五个神态骄狂的紫绶刀卫,也不由将眼光投向这边。
    这时宫雨只好又动了动嘴巴:“你好。”
    “不才想请公子雨到神兵山庄做客几日,不知阁下可否赏脸?”
    宫雨笑了笑。自这人一上楼来,他便已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的。
    “我若不想去呢?”
    “雨公子若真有不便,在下也不能相强。但在下别无它意,只是家父酷爱刀剑成痴,他老人家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亲眼一睹四刀双剑六神锋的风采,因此雁翎在此代家父一请,还望公子雨成全。”
    宫雨忽然问:“你是专程为请我而来的?”
    纪雁声直言不讳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此次是领家父之命为寻访一个故友而来,却在此地巧逢公子雨。”
    宫雨点点头,又问:“其实你想‘请’的只是我手里的这口剑,至于我这个人去不去神兵山庄你并无所谓,是么?”
    纪雁翎想了想,居然答道:“是。但剑乃剑客之性命,公子当然不会将手中宝剑交给我,所以只好请公子一并到山庄做客。”
    旁桌的客人都在心里嘀咕:这纪少庄主也忒傲慢,这般讲话,谁会接受邀请。谁知宫雨却道:“我比较喜欢说老实话的人。你的邀请我收下了,不过现下我没有空,等办完手头的事,在下一定到神兵山庄登门拜访。”
    这纪雁翎虽然有些傲气,倒不跋扈,举止有礼、言辞恳切,并不算太招人讨厌。最重要的是,他够知趣,不强人所难。对于宫雨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来说,这比十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请他去更有用。
    不过这世上也总有不知趣的人。
    五个紫绶刀卫之中那带头的紫袍男子此时也走到宫雨面前。
    他抱刀而立,冷冷打量了宫雨两眼,才用一种质询的口气问道:“你就是宫雨?”
    这时小二已将宫雨点的七八个菜都上来了,于是这一回他连头也懒得点,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便顾自品尝着面前佳肴。但宫雨心中早已猜出,这人恐怕就是号刀令紫绶刀卫的总头领莫寒天。
    “在你去神兵山庄之前,最好先随我到号刀令走一趟。”
    宫雨很优雅很仔细地吃着一个精致的小汤盅里炖着的鱼翅,“我刚说过了,我没空。”
    莫寒天睨了纪雁翎一眼,用冷寒如冰锋的语气道:“我和他不一样,我不是来请你的,去不去也由不得你。”
    宫雨终于把汤盅里的最后一口鱼翅咽下。他也终于拿正眼瞧着莫寒天,一脸认真地问了一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两样事是任谁也勉强不来的?”
    莫寒天不知其意,青着脸问道:“哪两样事?”
    宫雨道:“第一么,就是天意。”一旁的纪雁翎微点了下头。
    莫寒天依旧眉不动、眼不眨地问:“那第二呢?”
    “第二么,”宫雨伸了个懒腰,微笑着看着他,“就是本公子不乐意。”
    莫寒天的手已握住他的刀,手背上的青筋微微跳动,冷笑:“我也从没指望过杀人凶手会乖乖跟我回去伏法。幸好老令主有令,你若不肯跟我们回去解释清楚,负罪顽抗,那便就地格杀。”
    这个时候,周遭的食客都开始散去。
    大家本来都还想瞧瞧热闹的。
    这些打架斗殴通常都被称为“热闹”。人们都喜欢看这样的“热闹”。有胆大的上去劝几句,多数则在一旁唏嘘议论,或是暗地里为这免费而生动的活戏文鼓掌叫好,更有些甚至希冀着不管哪方能负点伤、流点血,则更刺激好看,为他们的长日寂寥、无所事事平白增添了乐趣。
    但莫寒天的手一按上刀柄刹那,所有想看热闹的几乎都走了个精光。
    他身上激发出的杀气,令整个楼子的氛围都陡然一寒。
    谁也不想因为看个热闹把命给看丢了,无缘无故在不长眼的刀剑下做了冤死鬼。
    很快,周遭食客走得只剩下了三个人。
    三个书生。戴着方顶样头巾,身着青布直裰,脚下丝鞋净袜。三个人还在顾自吃饭。
    “杀人凶手?”宫雨那俊俏的剑眉一挑,“在下自行走江湖以来,杀过的都是些奸淫妇女、残害少幼,干尽烧杀抢掠勾当的人。难道这其中也有你们号刀令的人?”
    一个紫绶刀卫刷地拔刀怒指:“好个牙尖嘴利的臭小子!杀了我们老令主的义子还敢反咬一口……”话未完,却被莫寒天扬手阻止。
    莫寒天道:“我不是来跟你争辩是非的。我只问一个问题,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他只管他的任务,至于宫雨有罪没罪,杀没杀人,都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他从不屑废话,只用刀办事。
    这时宫雨脸上竟也微露煞气。连日来各方人马的追逼,让他想要舒舒服服地吃顿饭睡个觉,都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宫雨为此正憋了一肚子的火。
    “很好。”他拿筷子指了指面前的菜肴,“我也没工夫跟你分辩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们号刀令的人死儿子死老子都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而现在我也不想请你吃饭。所以,我也只问一个问题,”他一指下楼的胡梯,“你到底滚,还是不滚?”
    莫寒天已一怒拔刀。
    可拔刀后的他却变得更忿怒!——宫雨原本看他的眼神忽然转了开去。
    就在莫寒天拔刀的刹那,宫雨的眼神竟转向楼下的街心。
    街心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经过。
    是方才那个在杀手阵中出刀助了他的汉子,正从街心走过!而后身影一拐就拐进了附近的巷子。宫雨不经意地在眼角瞥见,眼神蓦地一亮,就转了过去。
    莫寒天简直怒不可遏。从无人敢这么轻视他,轻视他的刀。
    冷冽的刀锋泛出刺目的光,却不带一丝风声迅捷无伦地掠向宫雨。
    他人虽怒,出刀却冷静。这一刀之迅之狠,令人悚然动容,其内中更蕴含七八种变招,势必一击以败对手。
    “叮”地一声金器交鸣,一道剑锋如白虹出世,架住了莫寒天的刀锋。莫寒天眼角一跳。出剑之人却是纪雁翎。
    刀势虽止,但莫寒天贯注于刀上的内力所形成的刀气却纵贯直下,“哗啦”一声将桌椅碗碟斫个粉碎,残破的碎片飞溅而出,还打烂了挂在墙上的几幅名画。
    纪雁翎的脸色白了白,但随即道:“抱歉,公子雨是我神兵山庄的客人,在他到达神兵山庄之前,在下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莫寒天冷眼一睨,以他的刀法修为,这个武林中能接得住他全力一刀的人并不算太多。这个看似纨绔子弟的纪少庄主,剑法倒是不俗,当对他另眼相看。
    但当他再看宫雨时,宫雨的人却已落在了楼下的长街上,笑吟吟冲他一抱拳:“恕不奉陪了。打破的东西你赔,顺道连茶饭钱也替我付了吧。”再一眨眼,人已不见。
    莫寒天原本青灰的脸色此时已黑如寒铁。腕一翻,手中刀如蛟龙般长绞而出,刀法转为刚猛厉烈,势如怒涛惊浪。
    纪雁翎不由心惊,当即脚踏九宫,提剑引刀,欲以轻巧之力卸去这狂猛的刀势。
    但号刀令的刀法毕竟出众,莫寒天又是紫绶刀卫的统领。而神兵山庄却并非以习武见长。方才那一招,纪雁翎已接得勉强,握剑的虎口也被震裂,他只得咬牙忍痛,但十数招后已陷入支拙之境。
    纪雁翎的两个仆从见状忙拔剑护主。莫寒天身后另四个紫绶刀卫也同时拔刀。四柄刀刀光一起,已经将纪家三人笼罩在一片莫名瑰丽却惊心摄魄的刀网之中。纪家三人何以抵御!
    眼见即要落败,三把剑突入战团。
    剑光一起,便撕裂了那片刀网。出手的竟是那三个一直未走的书生。
    其中两把剑架开紫绶刀卫的四把刀,而为首一人也挡住了莫寒天。
    莫寒天眉一蹙:“儒门的人?”
    为首那书生颔首一笑:“正是。莫统领要的人已经跑了,莫统领还不去追么?慢一步可就追不到了。”
    莫寒天冷哼一声,与四刀卫纵身跃下楼,追索宫雨而去。
    纪雁翎向着三个书生一抱拳:“多谢三位襄助,敢问名号。”
    为首那人收剑一揖:“在下儒门天下神羿馆弟子师冕,这两位是我的师弟——师槐、师策。果然是事有凑巧!吾等正欲前往神兵山庄,有事相求于贵庄纪老庄主,不想竟在此遇到少庄主。”
    纪雁翎忙道:“哦?三位有何所需,可有容雁翎略尽绵薄之处?”
    师冕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当初纪老赠与我神羿馆上官馆主的赤霄剑已为方才那位公子雨的‘十方灵澈’所断,所以上官馆主想向神兵山庄再求一剑。”
    纪雁翎一惊:“赤霄乃家父闭关三月精炼而成,没想到在六神锋之下仍不堪一击。”不由唏嘘不已,终于明白父亲何以对六神锋念兹在兹地想了一辈子。“诸位放心,儒门同神兵山庄素来交厚,铸剑之事家父定会全力以赴。不过此番雁翎有要事在身,不能陪同几位一起返庄,实在抱歉。”
    师冕道:“无妨,少庄主尽管自便。不过看少庄主面有愁色,是否遇上什么麻烦,可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纪雁翎略一迟疑,终于还是道,“诸位想必也听说了金刀沈家的血案。沈家庄上下三十五口被杀,唯余沈小姐下落不明。不瞒三位,沈家与神兵山庄乃世代至交,沈姑娘更是在下的未婚妻。因此在下领家父之命出来探访沈姑娘的下落,要将她接回神兵山庄好生照顾。可是这一路而来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实在担心沈姑娘的安危,只怕那些杀手还会对她下手。”眉眼下尽是忧忡之色。
    沈碧幽!
    师冕三人暗自一惊,心地不由窃喜,互觑了一眼,故作唏嘘道:“沈家庄之事吾等也早有耳闻,真是令人不胜愤慨。少庄主莫忧,儒门弟子遍布天下,各地书院更是不下百家,此事我们或许可以帮得上忙。吾等这一路便知会各地的儒门书院,帮忙打探沈姑娘的下落。少庄主若有沈姑娘的消息,也不妨通知儒门在当地的书院,儒门弟子接到讯息定会尽力维护沈姑娘周全。”
    纪雁翎喜道:“如此实在多谢三位,儒门弟子果真都是急公好义之辈。”
    师冕三人拱手笑道:“哪里哪里,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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