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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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笼罩着园林里的莺莺燕燕,也许是连续几天的疲惫劳碌,让我顿时竟生了几分睡意,懒懒地随东方秦漫步园林。
他只是轻轻地踏着石阶,双唇紧闭,也并不说话。我见他如此,也无话可说,加上原本就有些许的疲惫,只是在他身后颔首跟着徐步前行。
二人走到一座精巧的凉亭前,他忽然停住,我便也跟着他不再向前走,抬眼看见这凉亭,竟是从未来过的一处景观。
依傍着一泊波光粼粼的小小的湖,周围垂柳环绕,婀娜细长的枝条因风而起,恣意地招摇。中间是一片嫩绿的草坪,散发着泥土的清香。再看那娇小的亭台,红色的尖顶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被那周围的偏偏嫩绿衬托,更显得“万绿丛中一点红”,朱红的圆柱,金黄的琉璃,精致得美不胜收。
“阅舞亭,”我轻声念到,“好别致的名字。”
东方秦转身看我,“懂得舞蹈的人,不只是用眼来看舞姬跳舞,而是用心来体会,欣赏。就像读书,细细品味。所以称之为‘阅’而不是‘观’。”
我微微颔首,梨涡浅笑,“想不到公子竟也是爱舞之人。”
他转头看向清澈如鉴的湖水,我才抬眼看他,竟发现他细细的眼睛那一瞬间竟如湖水般清澈,往日的玩世不恭放荡不羁此时竟一丝也寻不到,我心里蓦地一惊,这东方秦怎也有这样的一面。
“我娘的舞跳的就很好。”他站在那里自顾自的说话,似乎是讲给我听,又似乎只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你娘?”我一阵诧异。
“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他轻声解释道,我却看见他眼睛里清澈的忧伤,“紫竹夫人是我娘过世后两年被纳进府中的。”
“原来如此。”我轻声叹息,心想东方越这么多年并未纳正妻,连紫竹夫人那样绝色的女子也不过是宠妾而已,可见他对东方秦的母亲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你那天跳舞的时候让我想起了娘,”他转身,正视我,很认真地说,“你的舞跳的真的很美。”
我轻声浅笑,一湾梨涡在颊侧,“公子过奖了,蓝悠岂敢和夫人相比。”
他淡淡地笑了,似是仍沉浸在那天舞蹈的回忆里,轻声念道,“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我不再说话,一时间只是听见鸟儿的吟唱,和阳光洒在周围的声音,那般宁静。
“如果娘在,爹爹也就不会这样对我,娘会护着我。”他突然张口,轻声说道,“我知道爹有很大的野心,他也在为我打拼一个天下希望我继续他的理想。可是…”
“可是你只想自由自在闲云野鹤一般,读音阅舞赏花观湖,那些翻云覆雨的政治斗争于你来讲毫无意义。”我心中一阵疼痛,王孙公子,出身贵胄,却仍旧摆脱不掉凡事的纷纷扰扰,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
“蓝悠,为我舞一曲好吗?”他期待地看向我。
阳光下,他白皙的连让我觉得一阵心疼。
半晌,我欠一欠身,道“蓝悠倦了,请公子允许蓝悠告退。”
我没有抬头看他,因为怕看到那样清澈的眼神里期待过后的一抹哀愁。
“罢了,你歇息去罢,也该用晚膳了。”他轻叹一声,独自走向亭台里侧,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一泊湖水。
我便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转身那一刻,心中是有些凄凉和不舍的。曾几何时,我也如他那般想着一生无忧无虑,和我的家人一同迎起夕阳,送走落日。我陪哥哥读书,哥哥看我跳舞,母后和父皇便会在一旁柔声赞许。可是,那场政变,那场战争,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一切,从离开凤仪宫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我此生无爱,因为是那些敌人仇人为小小的我背上了沉重的国仇家恨。我必须坚强的活下去,为自己,位亲人,为国家,为卫国的臣民。
他那样清澈的眼神,让我有一瞬间不敢直视,他也许无论如何日也看不透我的身世我的心。可我却明白,那样懂舞蹈识音律的一个人,却要为了父亲和家族担当这样沉重的担子,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也许往日的玩世不恭也是为了眼神他眼神里那一抹落寞和忧伤,也不过是弱冠之年,却也承受着这样的无奈。
也许他曾深夜里辗转反侧,思念着自己的母亲,如同我这些年思念母后一样。
若他不是东方秦,不是背负着他父亲强加给他的半壁江山,而我亦不是亡了国的公主,承受着重如千金的国仇家恨。若他只是一个喜爱音律的男子,而我只是一个热爱跳舞的女子,琴音合着舞蹈,又何尝不是来自天籁的美妙。
可我偏偏是洛珩,施洛珩。而他,偏偏是晋国司马的大公子。
所以,我不会为他舞,哪怕一曲。
因为,暗人的舞蹈里始终有藏匿不住的杀气,他那样懂得舞蹈的人,是不会感受不到的。
接下来的几日,很是闲散和平静,没有任务在身,我们便如大家闺秀一般深居简出,也不常常见到府上的其他人。
这天风和日丽,我正和红袖在香琬阁嬉笑闲聊,迎面走来一个小丫鬟道,“明日大小姐出府逛龙灯会,老爷让二位姑娘随往。”
我们二人对视会意,便让那丫鬟退下去了。
龙灯会是自古流传下来的盛大节日,在端午节的前夕,每年的五月初一,及笄的未婚女子都要出来逛灯会,到寺庙里求得姻缘签平安符,并且把自己亲手制作的河灯放到护城河里,以求得如意郎君从此富贵平安。
明天便是五月初一。
东仿府的大小姐,东方春,今年也刚满十五,前几天刚行过了及笄之礼。
那天的大礼是贤王妃,也是东方越的妹妹,荣庆夫人主持,为她将青丝层层叠叠地绾起,丝线接扎,又插上一枚精致的金蝶步摇,反绾的髻下留了一缕发尾,垂于肩后。那样精美的发髻,白皙的面庞,红润的嘴唇,弯眉浅笑,聘聘婷婷,顾盼生姿。那样艳丽,那样仪态万千,华贵而娇媚。
那女子,将来应该也是东方越的一枚重要的棋子罢。我暗自叹息,生在这样的人家,又生得这样华美,必是要进入皇亲国戚之列的。
如次,不知是她的幸,还是她的命。
次日清晨,我和红袖早早地便梳妆打扮。这是七年之后我们在热闹的人市中过的第一个龙灯节,多少都有些欣喜的。虽然我还尚未到及笄之年,但经过了那样的七年,似是饱经沧桑了一般,连我们彼此都将年龄这回事忘记了,若不是细数的话,也都将自己当成了成年女子一般。
此行我们是作为侍女陪伴于东方春左右的,实则也是保护其安危。龙灯会上人多而杂,东方越对这爱女也是呵护有嘉,期待着她嫁入皇室,为自己再添羽翼,此时更是不能让其安危有半分闪失。
红袖一袭鹅黄色长裙,发髻轻轻绾起,一枚玉簪镶嵌在青丝之中。秀气的眉眼,虽不是那般艳丽,别别有一番俊秀,温婉动人。
此时我也正对镜梳妆,铜镜之中那女子,一袭白纱长裙,素淡清雅,低低绾起的发髻下,一缕发尾轻轻垂于一侧,雾鬓风鬟,明眸皓齿,梨涡浅笑,娟若桃花。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着自己,竟有一丝诧异。
我正暗自惊异,却听红袖在一旁笑道,“小蓝悠竟出落得越发摄人心魄了。”
“你这丫头越发俏皮,莫要取笑我!”我连忙笑着嗔怪她。
“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该是快要出发了,我们快去大小姐那边罢。”红袖连连摆手道,“迟了可就不好了。”
我便笑着随她一同向大小姐的别院走去。
此时东方春也在众人的服侍下梳妆完毕,正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走出闺房。淡蓝色的薄衫外面层层叠叠的长裙,高高绾起的发髻,金色璀璨的宝钗在青丝之中熠熠生辉,一派奢华。
她走到我们面前,轻轻看了一眼,道,“你们就是父亲大人派给我的侍女?”那语气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听不出任何喜怒。
我欠一欠身,颔首答道,“正是。”
她便不再看我们,径自走出去。我们二人便只好跟在她的身后,不做言语。
随她上了马车,只听那东方秦轻声道,“先去郊外的龙照寺烧香罢,”于是马车便悠悠驶往越州城郊。
精致的马车外面是一小列随从,马车内我们三人一路无语。
那东方春话语并不多,若是说话也多半是带着大小姐的疏离,让我和红袖更是无言以对,索性便不再说话,只是期盼快些到郊外,好顺便散散心。
一个多个时辰的颠簸过后,马车缓缓停靠在,一座别致的寺院门口。
东方春轻轻走下马车,弯眉浅笑,大家闺秀的尊贵已跃然面上。
车下几个年轻的和尚已颔首等候于此,“东方施主,师傅已于广香堂等候,请随我们来罢。”
东方春轻轻点头,依旧浅浅的笑,“有老师傅带路了。”于是,那几个僧人便带着东方春徐徐走向广香堂,我和红袖亦是低头紧紧跟随。
今日龙照寺大殿里香火极旺,可能是龙灯会的缘故吧,许多的年轻女子在大殿上敬香求签,一片热闹景象。
东方春在那僧人的引导下,虔诚地敬了香,跪在在佛像前祈祷几句,又去求签处抽了一支签,便随那僧人走向广香堂。在堂门口,东方春款款回身,对我和红袖说,“你们二人在大殿等我罢。”然后便径自走向堂内。、
我和红袖相视一笑,倒像是得了特赦一般,快步走向大殿。
“今天还真热闹啊,”我对红袖笑道,“我们去求签罢,给你算算你的如意郎君。”
红袖轻拍我道,“你这小妮子说什么胡话呢,我们…”蓦地神色黯然,声音小了许多,“我们怎么可能有郎君…”
我也神色一暗,转而又向她笑道,“难得来一次,快去看看看热闹罢。”
她便收起眼中那一抹黯淡,随我走到那正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