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 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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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墨香阁出来,已近日中。
回到香琬阁已甚是疲惫,红袖见我回来,立即跑过来一脸关切问道,“怎么样?还顺利吧?”
我微微一笑,“那一个莽夫怎奈何得了我,你见我这不是好好的。”
她长舒一口气道,“没什么闪失就好,你快进去好生歇息罢,我给你弄些吃的来。”
我摆一摆手道,“不用了,我先歇会子罢。”然后便走内室。
见她走远我便又从香琬阁出来走向绫罗苑,地宫的入口便在绫罗苑内室里。
虽然已出关许多时日,但那地宫始终是暗人的基地,我们依旧需要去那个地方继续练武,亦或是接受师训和任务。而且,暗人是离不开地宫的。自成为暗人进入地宫那日,司马府的药师给我们服下了剧毒的丹药,可以使内力大增有助练武,却也使我们痛不欲生。那丹药每隔两月便会发作一次,每到那时,胸中似燃烧火焰般灼热,腹中亦是疼痛欲裂,五脏六腑俱是钻心的疼痛,遂需服下药师配置的解药暂时缓解毒发的疼痛。所以,每隔两个月的初一,我们便要进地宫取得解药已防毒发疼痛。
那解药并不是根治的,而只是缓解每次的毒发,若要根治,还需配置单独的灵药,只是那解药也只有司马府的药师能够配置。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他配置的药还只有那药师自己知道如何去解。
也正因如此,暗人需对司马府忠心不二,甚至万死不辞,因为一个闪失,即便不为敌人所杀,若是大司马一气之下要置我们于死地,他便无需动手,单是一声令下断了这解药,我们便活不过二十岁。
我轻轻转动内室里的青花瓷瓶,对面墙上一座石门缓缓而开。
狡黠的一抹微笑,我知道此时药师应在地宫之中。这么多年,我一直悉心观察他配药送药,想查出些端倪或是线索,破解了身上的暗人奇毒。只是这地宫一直戒备森严,我们亦不能与药师有过多的交集。但只有我知道,那药师每月二十这天会到地宫炼制我们几人的解药,这是因此无意中从淮南子和他的谈话中窃听到的。
今天,便是二十。
蜿蜒的密道里闪着幽暗的烛火,我轻轻地走在熟悉的地宫里,心中竟是百感交集。我以为,对这里已经是深恶痛绝,再不愿踏进半步。却哪知,一个暗人,注定是孤独的,也许这地宫才是我们的归宿,尘世我们来讲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牢笼,充满了无奈和杀戮。世间包罗万象,却没有什么是属于我们的。至少在这里,还拥有一个自己。
红袖也这样和我说,也许地宫才是暗人的家。
可是我不能,我的家要靠我自己来建立,将那座曾经轰然倒塌的帝国重新堆砌而成,我要活下去,在这世间,因为我不止拥有自己,还有国仇,家恨,和一切一切曾经失去的,需要我一一讨回来的东西。
思绪正乱,忽然一抹人影从眼前略过。
“谁?”我惊呼一声。
那人影听见我的声音,停下脚步,背对着我,并不出声。
我快步上前,距那人也只有五步之遥。那人影矮小苍老身手却轻巧矫捷,应是个习武的高手。
“何人敢闯司马府地宫?”我厉声问道。
那人身披黑色斗篷,缓缓转过身来。
“罗姑姑!”我才看清那张脸,竟是照顾我们七年的罗姑姑!原以为她只是司马府一位忠心不二的老嬷嬷,竟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的秘密。
只见罗姑姑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狰狞着望向我,并不说话,便向飞身向我扑过来,强大的内力将我推出十几步远。
我站稳,定住神,看着她,道,“罗姑姑若是有何难言之隐告诉蓝悠便是,这些年罗姑姑对我们七人照料无微不至,蓝悠记得说过会报答您的,您又何须如此。”
我话音刚落,只等她回音,却只见她忽然蜷缩着身体,原本苍老的脸更加扭曲,痛苦异常。
这情形,好似我们每次毒发的样子。
莫非?
我快步跑上前去,扶起她,尽量掩饰住心中的诧异和吃惊,轻声问道,“你也是?”
她会意地点点头,咬紧牙关,我听见她喉管里细细的呻吟声。
我早该料想到,这地宫紧闭森严,若非暗人和药师,何人能够一直自由出入?这么多年的隐忍,芳华殆尽却依旧奇毒缠身,不知这罗姑姑背后又有怎样的酸楚。我周身一阵寒意,这就是暗人要承受的,无论心,无论身,都是伤痕累累。
这时药师漫漫踱步过来,那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却依旧青丝飘逸,鬓无斑白,潇洒超然如世外神仙。也许他已看惯了生死离别,我们受过无数次的伤都是他为我们医治,无论何种疑难杂症,从未让他束手无策,而我们也从未见过他一次同情的眼神。
一粒丹药轻轻的带着不屑的飞过来,我捡起,喂罗姑姑吃下,不多一会,她便呼吸匀称,毒发症状也逐渐消失。
那药师不知何时已离开地宫,只剩下我二人空荡荡的在此。
“姑姑好些了吗?”我轻声问。
她酸涩的一笑,“如今你也都知道了,我同你们是一样的。”
我巧笑嫣然,“您只是照顾了我七年的罗姑姑。”
她原本深锁的眉头稍稍舒展,“难得你这孩子还重情义,早觉得你与其他几人不同,不单单是武功舞技,还有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气息。”她停了停,又接着说,“我总有种你不会被这地宫困住的错觉。”
我轻叹一声,“我们身上的毒…又怎能离得开这里。”
“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搜寻这解毒的方子,可天下只有那配毒的药师才知道如何去解。这些时日,我身上的毒似是有加重的趋势,原本两月毒发一次,现在竟是半月就疼痛欲死…”
浑浑噩噩地走出地宫,一抹阳光灿烂。
心中却是一阵凄凉。
依稀记得哥哥曾经问我,怕吗?
我仰起头,倔强的说,不怕。
被卖到太尉府,却巧遇淮南子,他说能让我学到顶级的武功,能让我不再看人眼色受人欺侮,只是要吃许多的苦。他问我,你怕吗?
我亦是仰起头,重重地吐出两个字,“不怕。”
于是,经历了这七年炼狱。
出关那天红袖也问我可会害怕,我依旧只是说,“我们不能怕。”
很多时候心中并不是恐惧,而是凄凉,凄凉的不是生与死,不是毒发的痛苦,而是内心的孤独。
也许母后父皇亦或是哥哥在这里,让我再痛一些也是能够忍受的,只是,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
无处话凄凉。
出了地宫,见了阳光,便收起了心中的种种思绪,继续做司马府上的蓝悠,继续巧笑嫣然,继续轻歌曼舞。
绫罗苑外,橙素黄阕几人闲散地吹着风,品着茶。
我款款走上前去,笑道,“你们几人怎么这样悠闲?”
黄阕抬眼看我,又漫不经心道,“我们学艺不精,哪像你成了司马府的红人呢,每天侍奉少爷也要忙得昏天暗地了罢。”
我微微一怔,却又心知各自任务不好说与旁人听,也只得苦笑道,“姐姐莫要取笑我。”
橙素冷笑一声,看着我说,“大公子刚刚过来来找你。”
大公子?心知必是东方秦那纨绔公子又来寻我的麻烦,也不想多做解释,便转身离去。
后面幽幽的传来黄阕的声音,“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停了一下,却并不反驳,只是款款离去。
我的身份,我从未忘记。
我是卫国公主施洛珩。
而这些又岂是她们所懂。所谓大公子东方秦,在我眼里,渺若尘土。
心里既是烦闷,便索性随处走走,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正殿。
依旧气势宏大的建筑,在阳光下每一片琉璃都熠熠生辉。
忽然听见一阵阵呵斥之声。
“你这逆子,弱冠之年竟都不学无术,我东方越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是大司马愤怒的声音。
“学你那些四书五经何用,我生在司马府,又何须非这些气力,想做什么官职还不是您一声令下,连那小皇帝又能耐您如何?!”玩世不恭的声音毫不示弱。
“啪”的一声,东方越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向他那不学无术的儿子。
“你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若是这话被有心的人听去了,东仿府上上下下百十人就葬在你的口中了!今后若要再让我听到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小心我废了你!”东方越此时已怒发冲冠,转身迈出正殿,愤愤地离去。
我躲在不远处的石狮后面,轻叹一声,正准备离开,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站住!”东方秦大声呵斥。
我只得停在那里,任他一步一步从身后走向我。
“你敢偷听我们父子谈话?”他狠狠地问。
我转身,看着他说,“蓝悠无意冒犯,还望公子恕罪。”
他却忽然朗声笑道,眼里一丝戏谑,“好像听你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无意冒犯,还望赎罪了’了,可若是不饶你,你却又说你不是我的下人,这倒像是恐吓了呢。”
我微微颔首,“公子说笑了,那蓝悠往后不说便是。”
他细细的眼睛里却忽然掠过一丝落寞和孤单,“蓝悠,陪我走走可以吗?”
平日放荡不羁的东方秦,此时竟也有如此单薄无力的一面,这让我甚是诧异,可看他如此,我亦无话拒绝,遂欠身道,“公子请。”
于是便随他走往府里深处的园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