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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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元琪!”元宥愤怒地锤了下桌子,“他明知刘大人、方大人是我一手提拔的,竟然罗织罪名将他们流放了,摆明了跟我作对!”
    “皇儿,你可有什么妙计?”贵妃娘娘抚了抚儿子的肩膀,示意冷静。
    元宥渐渐平静下来:“都怪当年废后那个笨女人心软才会留下祸根,这次,一定要除掉他,而且要快。我想,他已经在想办法除掉我了。废后肯定告诉过他,是我怂恿她那么做的。”
    贵妃娘娘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元宥会意:“娘亲你放心,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叫你母后了。皇位一定会是我的!”
    少顷,太医孙名扬来了,稽首道:“殿下,娘娘。”
    元宥开门见山:“孙太医,本宫想要天下第一的毒药,你那里可有?”
    孙名扬想了想,道:“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是失传多年的‘血毒’,能控制人成为自己的傀儡,臣虽然研究多年,仍是无法配出。”
    元宥摇头道:“血毒对我没用,我要毒性最强的,遇血即化,让人立刻毙命的。”
    孙名扬笑了笑道:“那好办,臣最近研究出一种毒药,毒性极强,应该符合殿下的要求。”说着,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元宥。
    贵妃娘娘道:“皇儿,元琪此人素来小心谨慎,给他下毒怕是难觅下手之机。”
    元宥点点头:“母妃所言极是,所以,我想派人去刺杀他,在兵器上淬毒即可。”
    贵妃娘娘道:“好是好,但不可大意,元琪深藏不露,看他的气势,武功怕是不弱。”
    元宥有些不屑:“双拳难敌四手,我就不相信大内十大高手围攻他一个都伤不了他,只要在他身上有了血口子,就必死无疑。”
    “好。”贵妃展颜一笑,“原来皇儿早有准备了。”
    几日后的夜晚。
    看着一地的尸体,元琪冷笑,想杀我,没那么容易,我才是最顶级的杀手。
    方才忙于迎战,倒也没感觉伤口有多疼,此时平静下来,加上体力消耗不少,便觉伤口处疼得厉害,仿佛有附骨之蛆在啃噬。
    这是中毒的迹象。
    不可能,中了血毒的人,不可能再中别的毒。元琪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转念一想,明白了过来,或许是这种毒和血毒相撞,激发了自己体内的血毒。
    元琪立刻封了胸口几处大穴,运功将毒性压制下去,披了件斗篷,整了整面容,强撑着去玉淬宫。自己命在旦夕,元宥下一步要对付的一定是元忻,他又怎能让元忻一个人处于险境中?
    已是三更天了,元忻仍未入睡,似乎预感着今晚将有事发生,宫灯摇曳,手中的书卷却是看不进一字,偶的抬头,窗外有人影朝这里走来。是元琪吗?他惊喜地站起来,想去开门。下一秒,又坐下了。
    呵,元琪怎么会来看我呢?一定不会是他的。
    这样的事,他已经历了太多次。每次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以为是元琪,欣喜地去开门,却只能失望而回。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暗红色的大氅晃了他的眼睛,莫名的冲动和酸楚涌上心头,泫然欲泣。
    “跟我走。”元琪冷冷地开口,不带半丝温度。
    元忻正想问为什么,却见元琪已快步出去,只得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门,路上没有半句话。
    出了皇宫好几里,隐约看见有一辆马车,元琪才停下脚步。
    “为什么要带我出宫?”元忻问。
    “听着,现在就驾着这辆马车走的远远地,永远不要踏进帝都半步,明白了吗?”
    元忻更是不解:“为什么?”
    元琪冷笑着,有如夜的鬼魅,“哼,你在宫里一日,我的地位就要多受一日威胁。更何况,我派人杀了你母后,又怎能把你留在宫里?”
    元忻的眼里已由初始的迷惑变为沉重的悲哀,“你说,母后是你派人杀的?为什么要告诉我?”
    “省得你老惦记着她不肯走。怎么,还不走?”元琪已然加重了语气。
    “……”元忻的泪止不住的滑落,“既然我威胁了你的地位,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杀了?”
    既然我在你心中什么都不是,既然你那么想我离开,那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没有你的日子,我生不如死,要是能死在你手里,倒也解脱。
    “把我也杀了吧,我和母后一起赎罪,偿还你十年的噩梦。”元忻再度开口,眼里的绝望和悲恸交加,了无遮拦,把一副哀痛追怀、永难平复的破碎情肠、将一颗永远失落的无法安顿的的灵魂,一股脑儿的、活泼泼地摊开,刻骨镂心。
    元琪心头酸酸的,不是滋味,但一想到元忻不肯走,又气又急,恨声道:“让
    你走你就快走,废话那么多干嘛?!死了就解脱了,我不会杀你的,你只有活着受尽煎熬,才能偿还你和你母后欠我的!还不快走?我一刻都不想再看见你!”元琪的脸上血色尽褪,全然不似平日红润光鲜。
    听元琪这么说,元忻却反而清醒了些,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虽然元琪回宫后和他相处的时间短而又短,可他感觉出了,元琪是在撵他走,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元忻上前几步,轻柔地问:“为什么要赶我走?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元琪下意识地后退着,眼前有些模糊了,显然是毒又要发作了,元忻若是再不走,就装不下去了,用上最狠厉的口吻说:“你怎么还呆在这儿?快滚!立刻消失在我的眼前!滚!!!”说完便是两声咳嗽,完全压制不了,也根本来不及压制。
    “你怎么了?”元忻一个箭步冲过去,元琪又咳了一声,带着血。元忻吓了一跳,扶住元琪的肩,“你受伤了?!为什么不早说?”然而,元琪的眼神却在涣散,意识渐渐模糊……
    虚弱中,许多童年时一起玩耍的场景在脑中回放,他微微笑了,如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哥哥,你知道吗?你一直都我的心里。我的心,只有你能进来,我无法抗拒地,爱着你……原谅我,我无法亲口告诉你了……
    元忻看着他,那个没有阴霾的微笑,不是错觉。那一瞬间,仿佛时光倒转,他们又回到了童年。好想,沉溺到那个笑容中去……
    元忻忽的一颤,忙将元琪放平在地上,他的身下漫延开一滩血,让人眩晕。这样下去,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的,元忻想着,却不知该如何止血,拍着元琪的脸,“醒醒,睁开眼,你要是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死!快告诉我,怎么止血?”
    这话果然奏效。元琪渐渐睁开迷离的眼,到底是幽溟宫的第一杀手,此刻竟还能说话:“我衣服里的药……洒上……用火苗靠近。”
    这……元忻听到“火苗”,隐隐明白了元琪的意思,却有些不忍心,那会是怎样的痛?他无法想象。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照元琪说的做。
    元忻在元琪的衣袖里找到了一小瓶药,将里面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又迅速在马车上找了火折子,轻拈一纸芯,点燃微小火苗,靠近药粉。“嘭”的一声,空气中隐隐有皮肉烧焦的味道。
    这是现在唯一快速止血的方法,伤口处破裂的血管会烧焦粘合,不流出更多血来。同时可以防止以后可能的感染。
    只是残酷之极。
    元忻感觉自己几乎已经控制不住地发抖,望向元琪,元琪的脸上并没有太痛苦的表情。他不难想象,元琪这些年一定受过很多伤,很多痛,而这一切,竟都是因为自己的母后,越想越觉心痛,泪水更加汹涌。
    元琪勉力睁着眼,看着元忻,想抱抱他,却动不了,元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不住地说,“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黑漆漆的夜里,秋风萧瑟,一辆马车向远处驶去,这一刻,两个人的心,都被对方装满……
    元忻驾着马车出帝都时,已是清晨了。元琪渐渐醒来,头还很沉。不多时,元忻掀了帘子进来,见他醒了,笑逐颜开:“这是我刚买的包子,还是热的呢,我喂给你吃。”
    “用不着。”元琪生硬地说,无形中为他和元忻隔了一道墙,“我自己会吃。”
    元忻无奈,只好包子给元琪,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心里阵阵酸楚。
    “你要在这里看着我吃吗?出去!”虽然身中剧毒,虽已虚弱无比,言语中的霸气却是不减。见元忻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出去了,这才松了口气,拿着包子的手几乎提不起半分,艰难地一点一点往嘴边挪。
    元忻驾着马车跑出没多远便停下了,水灵国这么大,他却没有出过帝都,此刻,根本不知该往哪里去,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元琪。“我们……去哪儿?”隔着帘子,他问。
    这倒是个问题。元琪思量一番后,觉得还是幽溟宫最安全,便给元忻讲明了去溟海县的路线。幽溟宫就在溟海县附近。
    一日傍晚,元忻见前头有个茶棚,便下车买些茶水。赶了一天的路,嗓门里干得很,想必元琪也正需要。
    “老家伙,敢问老子要钱?你不要命了吗?!”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揪着店家的衣襟,凶神恶煞的样子。
    “大……大爷,小老儿做的小本生意,您就开开恩……”话还没说完,就被打了一拳,枯槁的脸上红肿着,不敢再说话了。
    “住手!”元忻喊了一声,上前几步,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几个,喝了茶非但不给钱,竟然动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那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为首的道:“老子就是王法!弟兄们,给我教训教训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子!”话音未落,数双拳头已向元忻砸来。
    “啊——”元忻吃痛得惨叫,却不会还手。下一个瞬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一抹红色的身影掠至身前,还没等他看清招数,元琪已将那几个人打晕,扶起他。
    元忻素白的衣衫上满是尘土,右脸颊肿的厉害,看着元琪柔和而心疼的眼神,心中便是一热,转念一想,忽觉不对,“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就下来了,那几个人……”没等他说完,元琪白了他一眼,“啰嗦什么,还不快走?白痴一个。”说着,兀自回马车上,也不回头看看元忻跟上没。
    元琪本打算在路上想办法赶走元忻的,但现在看来,元忻从小在宫里长大,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倘若一个人在外头,要活下去也挺难,像刚才……他无奈地叹息,就算有我在身边,这一路我也没法总护住你的。
    元忻掀开帘子,想进去看看元琪的伤,元琪却是一脸不满:“我让你进来了吗?出去!”
    元忻失落地放下帘子,舔了舔嘴唇,也不说什么,驾起了马车。他告诉自己,能偶尔看到他的笑容,他眼底的柔情,哪怕只是一瞬间,已经是种幸福了,不能奢求更多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内传来了微弱地呻吟声,虽已被极力压制,元忻却仍是听了出来,想也不想就进去。
    “啊……”元琪正紧紧咬着下唇,血不断渗出,苍白的容颜因剧痛而扭曲,冷汗直流。
    元忻见状,忙将他揽到怀里,颤声道:“你怎么了?怎么疼成这样?”元琪想推开他,全身却使不上力,不停地颤抖着。
    方才,他听到外头的声音便知不妙,当下服了碧灵丹出去救元忻。碧灵丹是幽溟宫的秘制丹药,中毒的人服下,可以短时间内压制毒性,可是事后,毒发起来更为痛苦。元琪所中的无名毒毒发时本就疼痛之极,只是他极力忍着没发出半点声响,让元忻以为自己只是受伤而已。可这次,元忻就是再傻也不会看不出他中毒了。
    元忻半分都没有松开他,眼中泪水涌动,一半是心疼,一半是感动。
    那种久违的感动,让他的心在一瞬间汹涌沸腾,如同一瞬间涌出的泪水。
    说我是白痴,你也是傻瓜!自己中了毒,竟然还去救我。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出了事,我也不会独活?
    不!你不可以死!六岁的时候,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去西海,去星环群岛,难道……你忘了吗?
    元琪渐渐不再挣扎。靠在元忻的怀中,虽然身上的疼痛依然十分难耐,可他却突然有了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此刻,所有坚硬的外壳、坚强的武装全数褪去,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在元忻怀里发抖,手紧紧抓着元忻的衣襟,偶尔发出微小的呻吟。
    有谁会想到,坚强如斯的一个人,却也有无比脆弱的时刻?
    爱,便是软弱的时刻。
    夕阳的余晖悄悄消失在了远处的葱翠青山后,夜色的浓黑渐渐铺展开来,笼罩了整片大地,明月高高地爬上了枝头。柔和的月光透过薄薄的帘子,洒进小路旁的马车里,洒在车中人身上,迷蒙地不似人间所有。
    元琪的脸色苍白如纸,比之两日前,消瘦了好多,闭合的眼睑下,睫毛微微颤抖着,不沾半分邪佞之气。清晰的眉眼之中,有着淡淡的满足,淡淡的哀伤。
    元忻依旧把他抱在怀里,望着他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容颜,俯下身去,不带半点情欲地,轻轻吻下。有如蜻蜓点水。
    就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就让我来守护着你,好吗?
    怀中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往他怀里靠了靠,耳中听到的,是他略显紧张的心跳声,鼻中嗅到的,是他清幽淡雅的体香,心中飘出的,是一声轻唤。
    很轻很轻的一声。因为呼唤的人在压抑自己,怕他的感情与更多的汹涌一不小心就从声音里爆发出来。
    呼唤,因为那是他的方向。
    只是这一声,已足以让人体会到深邃到无底的爱。最初的时候便已带来震撼。
    从来都体会得到的爱,却总是不愿把心放开。
    夜,深了。星光洒落满地,那是深邃夜空中流出的水花,涎玉沫珠。周遭静得出奇,没有呼啸的风声,没有夜莺的婉转,它们都不愿破坏此刻的宁静与和谐。拥着怀里的人,他也渐渐睡了过去。小小的马车中,弥散开幸福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曙光从遥远的天际一点一点晕染开来,直至漫天的朝霞。
    绝美的红衣少年睁开惺忪的睡眼,仿佛想起什么,顿时睡意全消,狠狠推了把抱住自己的人。元忻被弄醒,有些赧然:“你……醒了……”
    “滚出去!”元琪的怒意全写在了脸上,眼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元忻全然不解他为何会发这么大火,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却再次招来元琪的怒骂:“你很喜欢抱着男人睡觉吗?别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看见你就恶心,滚出去!滚出去!!”
    元忻心里委屈地紧,二话不说挪了出去,挥起马鞭,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原来,我真的不该奢求更多……
    车厢里,元琪紧紧攥着拳,指甲嵌进肉里却浑然不觉。想到昨天自己的样子,他便越发恨自己。当年在幽溟宫受过多少折磨,也从没叫过出声来,可昨天,在元忻面前,自己竟然那么的软弱无能!明明应该狠狠地推开他,却任由他抱了一晚上!
    这怎么可以!!!这些怎么可能是我做的!!!
    气氛开始沉闷起来。元忻不再进车厢,给元琪送吃的也只是掀开帘子的一角就地放下。元琪那日醒来后伤人的话时时回荡在他耳边。
    想到他怒视自己时冷酷的眼神,又想起他那晚脆弱的睡颜,元忻开始疑惑:冷酷和脆弱,那一个才是真正的元琪?
    也许两个都是,因为这十年的遭遇而练就的冷酷,因为对他的信任而露出的脆弱。
    抑或两个都不是,用冷酷征服别人,用脆弱征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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