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红尘倦旅,情犹未了缘已尽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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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元•唐珙《题龙阳县青草湖》
    ^_^本文只是借用诗词的意韵,小说内容和诗词作者、朝代背景无关哦~
    晚风曳曳、月华铺泻,载动着一池清水似幻梦般朦胧明灭。独孤无尘俯下身,掬了捧水濯洗蒙尘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哀然。
    “法师,您觉得怎样,这湖中鬼的怨气是不是非常重?”
    “法师,您可一定要把这鬼给驱除了,否则我们全府上下都惶惶不可终日。”
    独孤无尘堪堪浸洗过的脸庞俊逸而冷冽,他瞥了紧张兮兮的家丁和丫环一眼,漠声道:“你们怎知这湖中定会有鬼?”
    “这还用说么,那鬼魅把老爷惑得魂不守舍,每晚都来这湖上过夜,让新夫人独守空房……”丫环鼓着嘴,压低声音:“大伙都说是先前夫人的亡魂在作怪,来破坏老爷和新夫人的好姻缘。可老爷和新夫人都待她不薄呀,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也给她做了,还是超度不走,可见她怨气极重,法师若是不赶紧驱除,只怕我们全府都得遭殃。”
    独孤无尘剑眉微皱,露出嫌恶之色,却不是对鬼,而是对恶意闲话的“无辜”之人。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从袖口拿出一张符咒,轻呵了口气,那符咒便飘落在湖面上,不知是借着月华寒水的光影,还是湖中怨鬼的阴气,仿佛有了生命般,幽幽摇荡。
    丫环和家丁看出这传说中的法师确有些本事,互点了个头:“那就有劳法师了,老爷等下便会过来,我等还是先避开为好,免得惹他动怒,法师您、”
    “去吧,我无妨。”独孤无尘懒得多话,旋即一个闪身,隐进了丛丛荷叶中。
    此时已是初秋,荷花早已枯尽,唯剩簇簇残叶。按理说,独孤无尘那灰黑色的衣袍,在枯黄的残荷中并不好藏,可他却如孤鸿般隐匿,等着看一出鬼戏。
    齐珺出现的时候,那半弯月亮已升至中天,冷冷地映在湖面上,宛若一枚等待团圆的璧玉。他执着昏暗的竹灯笼,安闲地走了过来,脚步不急不缓,似在做极平常的事。
    他不是神思昏聩地赴一场怨鬼约,而是温和平宁地寻一抹旧时月。
    夜风萧瑟,昏暗的竹灯笼摇曳着,宛若寂寂寒江上孤独的渔火,幽微幻灭,心字成缺。
    “你的符咒,和之前那些法师不同。”齐珺的声音平心静气,人却已经走进水里,湖水很深,几乎漫到了胸口,但他略显苍白的脸庞除了本就蕴蓄的倦意之外,并未有其余情绪。
    “嗯,颜色深一些,像燃烧的火焰。”独孤无尘在残荷中回答。既然他这“中邪”之人都如此淡定安然,自己一驱邪法师,自该显得愈加超脱:“也许听过的人很少,这符咒叫”暖魂咒”。”
    “暖魂?倒是很适合她,如果……她真的还在的话。”齐珺怅然苦笑,指尖够到了湖心的那张橘色符咒。
    刹那间,仿佛触碰到了忘川河畔的彼岸花般,诡艳的橘光漾开,跌跌宕宕、流光潋滟,似人间烟火、幽冥鬼焰。
    齐珺呛了口冰凉的湖水,眼睛却沉浸在迷离的光影里,一片情愁难开解。
    独孤无尘拨开残叶,在符咒的光焰中,看见了齐珺心底念念不忘的鬼影——
    清瘦女子茕茕立在水中,素净恬淡的容貌、俭朴清贫的穿戴,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那绾发的头巾,用墨汁画了一双并蒂藕花。可惜女子俯身采藕,淤泥溅在身上脸上,唯有的一丝文雅也被肮脏给掩盖。
    裹着淤泥的莲藕被一根根、轻轻地堆上船尾,尽量不扰到船中挑灯备考的男子,但藕香泥香沁鼻侵心,他执笔的手微微一抖,冰冷的淤泥落在心头,堵得难受。
    她回到小船时,他燃的油灯已近乎熄灭,火焰微弱似哽咽。天色灰蒙而阴沉,却仍比两人的气色要好些,他将她冰凉的双手拢进怀中,单薄的承诺却说不出口,只相拥在窄小的船舱躺下,愀然问着:“你害不害怕?”
    妾年四十丝满头,郎君五十封公侯。
    及至而立之年,我还没有中举,这贫苦灰暗的岁月、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等待,更伴随着年华老去的不安,你害不害怕?
    她的柔荑贴上他的心口,由于没被暖热,还漾着丝丝寒意,但说的却是温柔温暖的话语:“只要你在,我就不害怕——”
    独孤无尘双手合十,轻轻念了一句颂语。这几帧画面,与他从前见识过的那些鬼戏相比,不过是璀璨繁星中极为平凡的一颗。不耀看客的目,但灼了当情者的心。
    朦胧的幻色消散,齐珺梦醒,从容地游回湖中的那艘小船:“我和她之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对平凡相守的夫妻。在那些世人眼中,好像很不值得闹鬼。”
    他嘴角终于泛起一丝深刻的情绪,冷蔑而悲戚,似对这尘世的失望与寒心:“后来我总算中了举,她却因从前的贫苦劳作而染病,请医求药,只延了大半年,还是去了……她在病榻上答应了娘家人的请求,让我续娶她们家族的年轻女子为妻,好让娘家能继续沾光,她多年来的付出不会被白费。”
    “看客都说我对发妻已经情深义重,即便丧期才满就续娶,也是遵循她的遗愿、感念她的艰辛。在世俗的眼光中,这一切好像都那么理所应当,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人不对。”他哀笑着,吹熄了灯笼中的烛火,眼中的光焰也跟着湮灭:“齐池氏,连称呼都一样,可不是最初的人,也不是最真的爱。”
    发妻走了,那些清苦相守的岁月也一同埋葬了。他忽然觉得恐惧,对余生的繁华喧嚣产生拒意,他怕在纸醉金迷中忘记曾经的爱妻、曾经的自己——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我从未觉得自己不幸,因为我这一生,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他呢喃着发妻临终前的话,醉倒在他眷恋的星河梦海中。
    独孤无尘叹了口气,不被世人理解的情,都是古怪的,再严重些,便被冠以中邪之名。
    在俗人眼里,撇下荣华富贵、娇妻美妾的逍遥日子,追忆一抹朴素寡淡的情意,以至思念成疾,真真是痴傻得可以。
    可是,随着烂漫年华的流逝,女子会过了一枝花就能收买的年纪,男子也会过了一张面具就能欺骗的年纪。
    时光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心、是情,是挨挨红尘中纯澈或混沌的魂魄一缕。
    不论是归人还是寻梦人,我们都是在自己留恋的岁月中,努力做着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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