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及笄太后:深宫雨漫,风月枉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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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黑哥哥,皇后很厉害么?”
“当然了,皇后是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我就要进宫做皇后了,黑哥哥能陪我去吗?”
“不能呃,黑哥哥这辈子都和”尊贵”两字沾不上边。”
*
十二岁那年,刘弗陵册立了他的皇后,一个六岁的女孩。
小小的凤袍,小小的凤冠,一双清亮纯澈的眼睛惶惑地望着他:“臣、臣妾,见过皇上……”
她支吾着说不下去,他亦听不下去,从记事起“臣妾”的称谓皆出自艳(丽)秀逸的妃嫔,与眼前这稚嫩青涩的女孩实在太不相称。
“坐吧,不用拘礼了。”他眉头微皱,不知她的父亲和祖父怎就如此忍心,将一个垂髫姑娘送进这繁华森冷的囚笼。
“那以后我称你皇上哥哥,你叫我钰儿妹妹吧,黑哥哥也是这样喊我的,他要我听话,做你的好玩伴。”上官钰在刘弗陵身旁坐下,但还是有些怕生,留了几寸的距离。
“黑哥哥是谁?”
“是我乳娘的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她揉了揉头,凤冠虽小了许多,但于她而言还是太重了:“哦、还没来得及长大呢。”
上官钰落寞地垂下头,看着手中的物什,一个黑黝黝的木雕娃娃。
“这是什么?”刘弗陵先是吓了一跳,皇宫对巫蛊之术有太多的阴影,但她手中的木雕娃娃做得圆润可爱,还张嘴笑着,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人也跟着发笑。
“黑哥哥送我的木娃娃,说正好黑黑的,像他,无趣的时候可以逗我笑。”她摸了摸木娃娃的笑脸,将它收回衣袖:“皇上哥哥,钰儿会乖乖做好皇后的,不惹你生气,更不给你惹麻烦。”
“好。”他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不怪他冷漠吝啬,只怪这皇权争斗迷雾重重,眼前的女孩固然可爱无邪,难保她身后不是陷阱密布。
刘弗陵素来入睡缓慢,他看着身旁的女孩从假装睡着,到偷偷抹泪,最后终于握着木娃娃,郁郁睡去……才进宫就这么难熬,以后的日日夜夜、年年月月又该如何?
他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你的黑哥哥很聪明,只说让你做玩伴,没敢让你以心为伴。”
*
“皇上哥哥,你是不是很寂寞?”
“我是不是也要同你一样,学会寂寞?”
她抬起头,粉雕玉琢的脸颊上满是忐忑,他俯下身,双手按住她瘦小的肩膀:“你不用担这份心,因为担与不担,结局都一样。终有一天,你会习惯悲伤,习惯寂寞,最后活成一个华贵优雅的轮廓……”
“就像史书里那样,寥寥几句无情话语,就道尽了一生的喜乐悲戚。”
少年的眼中,除了她苍白不安的脸庞外,便是一片阴郁暗蓝的海,直映得她似一叶孤舟,在浪涛中颠沛流离,吞声忍泣。
“黑哥哥,死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只听娘说死就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除了梦里,再也无法相见了。”
她从梦中惊坐起身,宫娥的喁喁私语声自门缝传来,刘弗陵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没有阻止。
她还弄不清“死”是什么的时候,父系一族就被诛杀了。冷汗涔涔中,她缩到床榻一角,这繁华阴沉的幽囚世界,唯一熟悉的,只有手中的木雕娃娃。死,一定会流很多很多血,不然怎么连木娃娃的眼睛都被染红了呢……
刘弗陵不让宫娥告诉她更多的消息,她并不知道她的“黑哥哥”也在混乱中无踪,可直觉就是如此玄妙,那眉开眼笑的木娃娃,再也无法逗她唇角上扬。
距离一直都在,这次更是被血泪浸灌,流成了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两人只偶尔隔岸相望,并不做靠近的努力,伤害与倦怠,纠葛与无奈,谁知命运丝绳又要怎样牵动,玩偶的挣扎,永远徒劳无功。
他们喊停了自己的心思,却喊不停时光的流逝,两人虽未结成玩伴,但还是在共同的岁月里长大着,出落成清朗俊逸的少年天子和淑丽柔婉的年轻皇后。
锦画上的一双璧人,让人忍不住想促成。大将军霍光开始重视起她这外孙女来,当初只怜她年幼,现下这枝灼灼盛开的桃花,可以在皇宫绽出新的风景了。
“皇后娘娘当初得以无恙,不被父族牵连,全仗霍大将军保全,娘娘万不可让大将军失望。”尽管见霍光之前,女官曾多次叮嘱,可她见到逮杀自己祖父和父亲的外祖父时,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刘弗陵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柔荑,宛若惊惶可怜的小兔,在他掌心蜷缩着,依然无法安稳。
“皇上哥哥,你说”玩伴”是不是还有另一个意思。”她凭栏远望,俯视着巍巍皇城:“相伴的玩偶……”
“别想了,想与不想,都不能如何。”他苍茫一笑,又说起从前那句话,玩偶的生存之道。
*
“皇上哥哥有喜欢的人吗?”她打开旁人拟好的命令呈到他面前,准备盖下凤印,却又好奇地问了一句。
刘弗陵瞥了一眼,无非就是朝臣和太医说的那几句话:为皇上龙体圣安,后宫嫔姬宫女不得侍宿皇上……
“没有。”他握住她的手,将凤印盖了上去。
“是啊,何苦再添玩偶,我们两个就够了。”她和他相背而靠,汩汩流淌的鸿沟似乎被填上了许多,可两人都有着各自的阴影和旋涡,想伸出手去,又怕是一场陷阱游戏。
这一次,换他从梦中惊醒,可他没有木雕娃娃可以握,只紧紧攥住她的衣袖,一如年幼时的哭求:“母亲、母亲别走,我不要做太子,只求你别走……”
“皇上哥哥、皇上哥哥。”她摇晃着他的手臂,将他从回忆的漩涡中唤回,似说咒般喃喃劝慰:“别难过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再也不想,再也不念了……”
“不行!”他突然推开锦被,宛若挣脱荆棘一般,怔怔地望着她。
“什么?”
“我们不能有孩子!不能让他和我们一同做玩偶,更不能让你重复我母亲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