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了亥时，街市却依旧一如往昔的热闹，人潮熙攘着那红灯高挂着的酒楼、茶馆，传来阵阵丝竹管弦之调、畅怀痛饮之音，久久不息，往着街尽头去了便可见临江罗列着一排红窗绿门，珠帘绡帐中香气远扬，歌吹为风，灯火通明下皆是世俗的繁华，就算隔了江也丝毫不减那份热烈。
    精致阁楼上紫檀木大床卧着熏香软被，吊着绣有百蝶穿花的纱帐随着夜风微微起伏，地上一个大大的梳妆台，立着的一面大铜镜中映出一双紫色的身影。
    “王爷在想些什么呢？”
    “本王在猜蕊儿有何心事，怎会将这首念奴娇抚得这般动情？”那剑眉微挑的男子懒洋洋着开口，一双深邃的眸子却透着几分意兴阑珊。“听说，你近来倒是与陶璟虚亲近得很。”
    陶璟虚——那个永远温和的男子，似乎总能将自己隔绝在尘世之外，而那困扰世人的尘埃、是非一分也近不得他的身，高洁得令人心生质疑，却无从找出破绽，那是令人禁不住痛恨、忍不住想去探究、揭破的气质。
    更何况他与宋惟君又走得那般亲近！
    一想到这里，赵衡翼便又泛出一阵发了酵的酸意。
    瞧着他不善的面色，林锦蕊倒是娉婷一笑，姿态妖娆着起了身，执起精巧的酒壶含了一小口香醇的清酒，看他嘴角慵懒着勾起缓缓的弧度，便优雅着垂了首贴上他略带湿气的薄唇，唇齿相依间将酒徐徐喂入男子口中，伺机纠缠的灵舌滑入男子口中，好不香艳。
    正享受美人投怀送抱的赵衡翼却缓缓睁开了眼，眸中映出女子专注而妩媚的脸庞，鼻翼间充斥着湿湿的热气还有来自她身上馥郁的香气，禁不住皱了眉头，不着痕迹地退开了她的脸庞，却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在她诧异的目光下轻柔地用指腹拭去她嘴角残留的晶白银丝，擦在了自己的唇瓣上，仿若那是上好的胭脂。
    “……”林锦蕊微喘着气，如丝媚眼中染上些许困惑，随即又环上他的颈项不依不饶着道，“王爷好大的醋劲，连蕊儿也不信了，蕊儿一整颗心可都在王爷身上挂着呢，王爷倒好连看也不看。”
    那慑人的香气浓郁而炙热，却激不起半丝的心动，勾唇一笑，赵衡翼只淡淡的看着怀中憨态可掬的娇媚女子，“本王只是随口问问，你又何必当真……蕊儿何时换了熏香？”
    林锦蕊腮边的笑一滞，眉目间颇有些不自然，“……女儿家的东西王爷怎会放在心上。这可是姐妹们从一个波斯商人那淘来的好东西。”忽的有些羞涩，林锦蕊缓缓凑近他的耳畔，几近贴了上去的呢喃道，“说是涂在身子上，可令男子分外的动情，蕊儿可是专等着王爷呢，不知王爷觉得好不好？”
    女子吐气若兰间皆是催情的话语，原该受用的男子却不以为意地笑了，许是耳鬓厮磨间触动了笑觉，赵衡翼只止不住地低笑，笑得怀中的女子三分怒意七分无措。
    “……王爷……”
    赵衡翼狭长的星眸掠过怀中略显僵硬的女子，缓缓拉起了原跌坐在双腿上的女子，在她全程诧异的目光下起身，顺手拍了拍起了褶皱的衣襟，便往门外走去了。
    “……王爷，后日便要离京了，今夜不留下来吗？”
    林锦蕊瞧着他一步不停地离去不觉出声相问，语气娇弱，听着人自觉三分罪过，但那男子头也不回径直着往外去了，只淡淡着说道，“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蕊儿还是早些歇息吧。”
    还不及开口，那高大的紫色身影便消失在门栏出，林锦蕊抿着唇，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带着探究，过了好半晌瞧见紫月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身影才笑着唤道，“人已走远了，不妨事的，进来吧。”
    “……王爷回去了？王爷怎么回去了？”说话间紫月已来到了林锦蕊身旁，皱着的眉头尽是不解和困惑，“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好端端地便回去了？”
    闻言一怔，林锦蕊微眯了眼，探出指尖狠狠戳了她的额际，旋即便是一个鲜红的印子，“都说非礼勿视，你倒好，还眼巴巴着来偷看！看我怎么罚你！”
    “小、小姐，是夜妈妈叫月儿看着的！……夜妈妈说八王爷是沉香居的贵宾，可不能出丝毫的差错，怕小姐还不熟这京中的规矩，特地叫着我看着，一看情况不对了便去告诉她……月儿真的不是故意的，月儿再也不敢了，小姐可不要告诉夜妈妈，月儿不敢了！……”
    见她瑟缩着跪在了地上，林锦蕊不觉缓下了语气，弯下腰身扶起了她，“傻丫头，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还小，不该看见这些东西。夜娘那，你也只管睁一只闭一只眼，好的坏的也该捡着听，你现今是跟着我的，大不必听着夜娘差遣，知道了吗？”
    “嗯，谢谢小姐。”抹抹颊边的泪，紫月抽噎着笑了。
    “真是傻丫头。”林锦蕊被她又哭又笑的模样逗笑，抽出袖中的丝帕轻柔地拭去她残留的泪水，“好了，可别哭了，旁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倒都是我的不是了，我也有些乏了……”
    “月儿这就去备洗澡水，还有玫瑰花瓣！”
    见着她急速忙开的身影，林锦蕊唇角浮现了暖暖的笑意。
    
    满屋子蒸腾的氤氲热气，轻撩着鲜艳的玫红花瓣，林锦蕊紧绷的思绪也渐渐松缓下来，舒服得将身子后仰，轻轻吐了一口气。
    “小姐，你方才和八王爷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林锦蕊拈了一片花瓣搁在唇上，鼻尖感受那份娇嫩。
    “那什么香真的是从波斯商人来买来的？月儿听说波斯人长得长脸尖鼻、毛发异色，这么新奇的人物小姐也不叫上月儿去开开眼界？”
    “没有波斯商人，是我骗他的。”
    正收拾着衣裳的紫月一怔，“……小、小姐骗八王爷？为什么？”
    “他的心不在这里，自然是千好万好也留不住的，何况现今……”林锦蕊在他身边也待了不少的日子，他的好恶早已摸得十分清楚，他冷静而自制，厌恶一切能令自己失控的东西，哪怕只是小小的熏香。
    他的反应果真也是意料之中。
    而自己……
    林锦蕊看水面映出的娇媚脸庞陷入了沉思……
    这般做到底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