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十七章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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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雄宝殿中烟香绕缭,那巨大的释迦牟尼佛面相方圆,尖鼻大耳,眉间点着白毫,著着袒右肩袈裟,左手施禅定印,右手施触地印,结跏趺坐于仰覆莲座上,粗长的眉弯弯滑入螺髻,俯仰世人的眉目中透着庄严的慈悲,令人心生安定。
    
    人比往日少了许多,偌大的殿中显得清净不少,僧人闭目敲着木鱼口中喃喃颂着佛经,那与世隔绝的神情仿若周遭的世人皆已不在心中,五情七欲也跳出了轮回,而那些匍匐在佛祖脚下的渺小生灵却依旧日日愁绪满怀,心中填不满的是沟壑,诉不完的是痴缠。
    “佛祖啊,卓衣知道自己很贪心,每次来都要许上一个愿望,我也知道您老人家很忙的,没什么闲工夫理会我这种小人物,只是这次我是真的真的很认真的。”合着紧闭双目的卓衣禁不住撑开一条小缝偷瞄了一眼身边正端跪在蒲团上沉静的男子,心中的念头越发的笃定,“不瞒着您老人家,我自小被父母遗弃,无人疼爱,若是当初没有少爷收留,现在也不知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虽然不知晓少爷的心思,不过卓衣可以肯定少爷是个……好人,佛祖啊佛祖,您是世间最尊贵的佛,一定要保佑少爷平安着回到苏州,卓衣还是比较怀念书院里的少爷……”
    一身青衣的淳于明哲置身在这庄严佛法浸润的大雄宝殿里,忽而觉得这些日子里纷扰的思绪沉淀了下来,心中的眷恋仍在,却不再蛰着疼了,曾被遗弃的伤口也慢慢结了疤不再裸露出那鲜红的皮肉,心头渐渐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清爽,不再那般的耿耿于怀。
    “愿佛祖保佑尘玉一切安康,顺利诞下麟儿,无病无灾。”
    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现世的繁华,佛门、尘世的混杂原来就是这幅样子的,宋惟君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
    那正添着香油的僧人目光不经意扫过那白色的身影却不由得怔住了,模糊在香烟后勾在嘴角的笑愈显摄人心魄,那苍白的容颜原来有这等蛊惑的人心!
    “公子你许了什么愿?”
    才起身便被他急急追问着,宋惟君似笑非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又许了什么愿。”
    “许愿这种事情说出来便不灵了。”
    “那你可还要问?”
    卓衣一顿,在旁听着话的淳于明哲已浅笑出声,更令卓衣倍觉羞赧。
    一眼瞥见还对着自己发怔的僧侣,宋惟君淡淡着笑了,走近他身旁合手以礼,语气淡定,“借问师父,那芍药花可已开了?”
    “……”那僧人眼睁睁瞧着那白玉般的人由远及近,还开口说了话,禁不住呆得更厉害了,只一味贪看着,直到身后的小沙弥暗推了自己一把才恍然回过神,强按下心中暴涨的羞愧回了礼,那额角的青筋却隐隐浮现,“……施、施主请再说一遍,小僧方才没听清。”
    敛了面上的好神色,独在眼眸深处留了笑意,“普真寺名冠天下的芍药花可否已开了?”
    一抬首便瞧见他森然神情,那笑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僧人赶紧正颜答道,“哦,施主来的早了些,那些花是要等到五月才开的,现时都只是待放的花苞。”
    “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就想看看还没得看,真可惜。”
    卓衣饱含惋惜的语调令宋惟君浅浅一笑,“我倒不知你原是来赏花的。”
    “……”一把捂住嘴,一边看着两人强忍笑的神情,一边在心中不停地向佛祖讨饶,卓衣恨不得捆了这满嘴露馅的舌头,真是到处惹笑话,到处都丢脸!
    “去瞧瞧吧,哪怕只是未开的花苞,也好了了你的‘心愿’。”宋惟君颇带几分调笑,回身谢过愣愣的僧人便往殿外去了。
    ‘这究竟是哪来的人?世间竟有这般的人……’带着疑问抬首看端坐慈悲的佛祖,心中一惊,赶紧低头念上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那大片长在枝顶或叶腋饱满的花苞笼在朦胧微雨中,看起来十分的不出奇,卓衣左瞧瞧右看看仍看不出什么美来,索性断了这心思安静地坐在亭中的石椅上,听着淳于明哲和宋惟君的闲谈,倒觉得有趣多了。
    “这芍药果真有这般多用处?”
    淳于明哲笑笑着颔首,“这芍药不仅是名花,而且根可入药,那赤芍其实便是草芍药的根,有散淤、活血、止痛、泻肝火之效,而白芍配上当归则能补血和营,更兼安胎,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真的?”卓衣兴冲冲地侧首看满目的芍药,越看越喜爱,“那这里得值多少银子啊?”
    “你若是真动了这心思,看佛祖怎么罚你。”
    一想起方才许的愿,卓衣赶紧闭上了嘴,可是不敢得罪佛祖。
    “倒是许了什么愿,值得卓衣这般认真?”淳于明哲看他紧张不已的模样不觉有几分好奇,见他捂着嘴一个劲摇头不觉更添笑意,“这阵子雨倒是下得厉害,也不知何时能放晴。”
    “清明时节雨纷纷,自该是如此。”宋惟君瞧着亭角滴下的雨水,那冰冷入骨的雨水不知可否洗涮过往的一切?佛云普渡众生,慈悲筏,济人出相思海,恩爱梯,接人下离恨天,可世间有多少的恩怨,那诸佛是否都可一一看清,一一赦免?只怕到头来仍是相思海难出,离恨天难下。
    “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空门此去几多地?欲把残花问上人。”
    那喃喃的声音背着柔软的诗,宋惟君诧异地看向笑得开怀的卓衣,先是一怔,随即又止不住淡淡地笑了,心头掠过浅浅的悲戚。
    空门此去几多地?欲把残花问上人……
    人世已变,又谈何从头来过。
    回首向来萧然处,也无风雨也无晴,任它世事冷如冰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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