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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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天牢。
传来一阵人语声,引得正昏昏欲睡的颜德睁开了眼,目光落在牢房门口窜进的昏黄上,原来已是黄昏了。
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全然不知这轮转的日夜。环顾四周除了冷冰冰的石头还是冷冰冰的石头,怎会不想起蜀中的安逸!记来画堂、风月相迎,轻颦浅笑娇无奈。向睡鸭炉边,翔鸳屏里,羞把香罗暗解。何等的香艳!可如今却落得如此田地,真禁不住叹一句世事无常。
脚步声越发的近了,颜德漫不经心地抬首看,却在下一刻怔住了。烛光摇曳忽明忽暗地照亮了那摄人心魄的容颜,颜德禁不住起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帘中映出的人,生怕看错了分毫。
“来这真是委屈了尚书大人,下次您要来先派人通知小的一声,也好掇拾掇拾一下,省得让您受这份浊气。”
狱卒素来听多了外头传着尚书郎是绝顶好模样,却一直未得一见,想不到竟真是美男子,心想这模样比起说书人口中的潘安仁不知又是谁更胜一筹,真是看得人心头痒痒的。
“差大哥说笑了。”宋惟君淡淡一笑。
听出其中的冷漠,狱卒立即清醒了不少,尴尬地收住了话。
宋惟君来到木栏前,看着栏后颜德落魄的模样,不觉怅然,看向身旁的狱卒,“士可杀不可辱,虽是要审的犯人,也还是要以礼相待些。换一身干净的囚服不为过吧?”
“不为过!不为过!是小的失职了,幸亏尚书大人提醒,小的、小的这就去办。”听在耳里是不温不火的话,这额上却已是布上了零星的汗,说不上来的惶恐,先前心中的轻薄之意也早已灰飞烟灭。“小的告退。”
宋惟君看着狱卒仓皇而去的背影不禁失笑,回头却看见颜德痴痴地盯着自己,“颜大人可是要从我这里看出些什么?”
“你是?”颜德几分迟疑。
仿佛有些讥讽,宋惟君嘴角缓缓的笑,“在下宋惟君,是现任的户部尚书。”
“…原来你就是宋惟君。”难怪方才狱卒称他为‘尚书大人’,也曾听过这位少年能臣,年纪轻轻便坐稳了户部尚书的位子,为人刚毅处事果决,却不想有这副皮貌。“老夫在蜀地岁月已深,朝中的人事已有大半不认得了。”
看得出他的防备,宋惟君淡淡地笑了,“这几日翻看大人在吏部的卷宗,通篇下来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阅吏部的档案!”看着他唇边淡淡的笑,颜德不由得大怒。“还敢跑到天牢来像审犯人一般地审问我!”
宋惟君闻言一怔,旋及笑道,“颜大人好大的脾气。难道还不知晓宋某是这案子的主审?”见他顿时泄了那份气势,不觉更好笑,“三日后三堂会审,由宋某、刑部尚书晏宗还有当朝宰相陶绍安共同审理颜大人一案,宋某承蒙皇上器重担任主审,自该准备得周全些,翻阅颜大人的档案也无可厚非。”
“陶绍安也参与审理此案?”
“是啊。同年上榜,金殿策问又得先帝钦赐‘进士及第’,在扬州共事三载,想来两位必是共过些风雨。颜大人而立之年便能当上蜀州刺史不是也仰仗陶大人在先皇面前的极力举荐,不是吗?”
颜德不知为何听出一丝讥讽,不过瞧着他唇角的笑,倒觉得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便也不以为意了,“尚书大人十六岁便已高中状元,先帝更是力排众议不顾朝廷官吏升降的规矩,迁升你为户部尚书,我虽长居蜀中,这些大事却还是略知晓一二,只是不想今日见着这本尊了。”
想必那素来多情的先帝也垂涎上了这绝世的容貌,也难怪,这等的风采,虽是男身,却足以令后宫三千粉黛失了颜色。若是换得自己,哪还肯浪费精神去看那些个庸脂俗粉。只可惜——宋惟君这块肥肉只可心里想想,由不得自己狎玩。
“颜大人仿若成竹在胸得很,想来定是问心无愧了。”宋惟君见他笑笑着随意坐下,“倒是有一处勾起宋某的好奇,不知颜大人当年在押送沈氏女眷途径青州时到底发生了何事?”
颜德一怔,随即看向他,“你问这些做什么?”
“宋某是苏州人氏,那时虽还极幼,却也知道名赫苏州的沈氏,只是一夕间就消失了,今日看到卷宗中寥寥数语,不免起了好奇,故来相问,别无他意。”
“…说说倒也不妨事…那些女子平常都是养尊处优惯的,哪经得起沿途的奔波,或也是水土不服,总之数月之内不是得病便是思郁成疾,老夫也请过大夫,只是大夫也开不出个周全的方子来。经过青州辖内时恰逢五黄六月连日暴雨,许是传染了疫病,竟病死了半数,连沈墨翰的夫人和两个女儿也未能幸免。说起来,老夫还是觉得愧对沈兄。只是当日种种也是皇命难为啊。”
宋惟君闻言一笑,“颜大人倒也不必觉得伤怀。人生分已定,富贵岂妄来,命中既已注定,便强求不得。”
“话虽如此说,只是这心中…唉,亦是我的罪过啊,也不知怎么还得起。”
宋惟君瞧见他脸上显而易见的自责,不知该说些什么,正无语之时那狱卒探首被宋惟君逮了个正着,狱卒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现出了身形,手中多了一套白衣,战战兢兢地走到宋惟君身边。
“小的不是有意的,只是想赶紧办完尚书大人交代的事,却不想两位大人谈得这么、这么投机。”狱卒听得宋惟君声声叫着颜德“颜大人”,也不免多留了个心眼,“要不小的再去候着?”
“宋某自认没这么大的官威,差大哥不必如此紧张。”宋惟君看得出方才自己的冷漠吓坏了这狱卒,只是他满脸的痴呆模样令人心生不快,“既然颜大人一切安好,宋某便也不叨扰了,告辞了。”
“大人,我送您…”狱卒松了一口气,赶紧将衣服塞了进去,提了灯笼殷勤地跟在宋惟君身后,“慢着点,这有道坎…”
脚步声渐远了,只隐约见着转角处零碎映着些火光,颜德面对着满室的黑暗吐了一口气,将心底的那一丝忐忑抹去,即是有陶绍安坐镇,再看宋惟君方才言谈间的客气,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一说到宋惟君,便又想起他那皮囊,心中说不出的爱慕。虽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如此这般的色相恐怕大罗神仙也要安奈不住动了凡心,何况自己这个凡夫俗子。
他是苏州人…
苏州…当年慕容清遥可是苏州城第一美人,不知引得多少的狂蜂浪蝶,她却丝毫不理睬…贞节烈妇,有什么好当呢?女人正经是好事,正经显得娇贵,可是一旦正经过了头,反而失了那份情致,显得乏味…
设想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温柔不住住何乡?
人啊,何苦自己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