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飘飘叶翩翩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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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下到中层。中层共十六间船舱,每间船舱略小于上层,亦分为会客室与卧室,以同样的珠帘隔开,家具物件以相同的款式所造,摆放格局亦是相同,船舱虽略小些,却仍十分宽敞,是以并无拥挤之感。
此时侍女将参观完的众人领至楼梯旁,指着楼梯旁的小船舱,看着众人均有些好奇的目光,道:“这个船舱与上层的船舱一样,乃是五谷轮回之所,各位夫人小姐若有兴趣进去观看,请千万记得关好门。”说罢神秘一笑。
张芸儿颇有些好奇,然这舱门狭小,只得等前面的几个小姐掩着脸回来后,方轮到她进去。她进门后依侍女所眼闩好门,回头一看,不禁失笑。原来却是数个恭桶整齐拜访在屋内,恭桶间以小巧屏风相隔,倒也不觉赃污。
待得所有人均看完后,侍女将众人领至甲板上,道:“各位夫人小姐们,奴婢林小云,是这‘海鸥号’上的侍女总管。本船共有五名侍女,负责各位夫人小姐们的一应饮食起居。虽则各位夫人小姐亦有自己的贴身丫鬟,然于这船上,终究有些与平日里不同之处,若有需要,只管吩咐。
适才领各位夫人小姐所观看的,乃是这船上为各位主子们所准备的船舱。船上令设有厨间,各种食物均有专门的厨娘负责准备,若是天气晴好,这甲板上的休息区有矮塌软垫可供各位用餐。便是雨天或是不愿在外用餐的,会有侍女将饭食送入船舱。
平日里船长水手等人均待在各自的位置上,不会出来打扰各位夫人小姐。只是下层的船舱是他们居处,希望各位不要前往。奴婢及侍女们亦住在下层,若有事吩咐,尽可差遣丫鬟前驱吩咐。”
张芸儿好奇道:“可是,我们的贴身丫鬟要住哪里呢?难道与你们一样,与那些船工们住在下层?男女居于一处,终是不好吧?”
张芸儿说得很是婉转,可是其他人眼里的不屑却是不加掩饰的。
林小云笑了笑,不去在意那些不善的目光,道:“小姐误会了。奴婢等人虽为下人,却也是清白的姑娘家,怎会与男子共居一处?这下层共有二十座船舱,亦是分为东西相对的两排。奴婢等女子单独居于西舱,其余的男子,如船长,水手们则是居于对面的东舱。白日里大家各自均有活做,便是夜里,将那舱房门一关,亦是互不相干的……”
张芸儿听到这里,打断了林小云的话,惊呼道:“如此虽亦不错。只是这么大艘船,只有十个人驾驶么?”言下颇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不是这样。”林小云笑道,“船长一人一间船舱,水手们则均是四人合住一间船舱。”又道,“说来惭愧。即便如此拥挤,奴婢们却是一人一间住得极为舒适,便是这西舱剩下的四间船舱,老板宁可将其空着,亦不愿令水手们居住,说是我们姑娘家,名节重要,便是委屈了那些水手们,亦不可叫奴婢们名节有污。且老板又下令水手们不可踏入西舱半步,否则一旦发现,便打断双腿,赶出游船。水手们俱是摁了手印,愿意遵守,绝无怨言,方才上得这船的。”
说到这里,林小云忙道:“哎呀!奴婢该死!尽说些无关的废话了!夫人小姐们莫怪!”说着盈盈一礼,颇有些懊悔。
张芸儿心里暗暗纳罕:听这丫头的话,这雅风码头的老板,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便是个花花公子了!倒难为他,想得如此周到!
周遭众人俱有些吃惊,不想这游船上一应设施如此周到,驾驶舱与下层船舱虽未看到,想亦是精致讲究的吧。船上纪律又如此严明,实是让人惊叹。
林小云淡淡道:“各位夫人小姐,我领大家去甲板上看看吧!除了驾驶舱外,甲板上置有许多桌椅,不用餐时,可供游客观赏海景。”
众人便再次来到甲板上,张芸儿颇有些好奇地问林小云:“那个,你刚刚带我们去看过的船舱,还有你们与水手们居住的船舱,便占了这船三层了!那么水手们又在何处驾驶这船呢?我们适才几乎将这船转了个遍,并未看到水手们干活的地方啊?”
林小云道:“喏,小姐请看,那甲板中央关着门的便是海鸥号的船长室了。至于其余的水手们,开船时均于水手室内操纵船只行船。是以小姐并未看到,亦不会影响了游客的。”
“是啊!小云说得好!况且,”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道,“好的水手的标准,便是你看不到他们,却能够信任地将船交给他们。”
张芸儿等人循声音望去,看到一个身穿粉色儒裙,上罩同色轻纱,眉清目秀,神采飞扬,身材高挑的女子上得甲板来。她的身后,立着数十名短装打扮,看起来颇为干练的男子。
见众人看了过来,女子开口笑道:“各位夫人小姐们,小女子有礼了!小女子便是这雅风码头的老板,叶风。不知各位夫人小姐们参观了这游船后,可还满意?”
众人皆诧异不已。他们均常年处于深闺,自是不曾听闻过这叶家大小姐的名号,如今看到她一个梳着双环髻,尚未成年的小丫头,竟然带着这大群的男子上了甲板,且自称这偌大的码头的老板,怎不叫人吃惊?
叶风见众均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目光中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亦不为所动。多年来,她已习惯了。人们对女子的看法,没那么容易便为她而改变。然而,有她的地方,她便要为自己努力!
“各位夫人小姐,今日乃是雅风码头首次行船,是以小女子这便要乘着这海鸥号去海上试航,顺便欣赏这美丽的海景。各位今日由码头请来,均是贵客。若是有意与小女子一起,小女子欢迎各位同行,且不收任何银两。若是不愿与小女子同行,可以下船离开,小女子绝不勉强。侯船厅今日一天均为众位贵客免费提供各种茶水点心,各位可以尽情享用。”说罢右手轻轻一挥,身后众人立即分散开来,去了各自的位置,准备出航各种事宜。
船人的女人们立即喧哗起来,这样的事,平生还是第一次。一个小姑娘说要带她们去海上看海景?该信吗?可是这船上的各种奇异的事物均摆在了眼前,但是……最终,对生命的爱惜战胜了大多数的好奇心。船上大半的人下了船,不愿作这试船之人。
看着纷纷下船的众人,叶风并不在意。留下的人中多是年轻女子,约有七八个。这就够了!只要这船上有人敢留下来,这计策,便算是成功了!毕竟她是个女子,又如此年幼,让人信任本就不易,何况又是这样一件令人不得不怀疑的大事?只不知筱雅那边如何?叶风颇有些担忧地想,她性格爽朗大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叶风站在船头,静静地看着人群离开海鸥号,却并未离开码头,多数人下了船后依然留在了侯船厅里。叶风淡淡地笑了笑:呵呵!这便是人之本性了吧?纵是不原冒险,却爱看别人冒险。纵是自己不愿一试,却等着别人的答案。既要得,又不愿失,真是,贪心呢!
给身后的船长打了个手势,很快地,船缓缓地驶离码头,面对着无垠的大海。与此同时,叶风右手边隔了两条船的位置亦同样缓缓地驶出一条船——同样的“一帆风顺”旗的另一面,“百花号”三个大字在风中欢快地飘荡。叶风向立于船头的方筱雅望去。方筱雅亦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心下了然。
两船靠近,叶风对方筱雅笑道:“这百花号倒也配得上你了!”
“那是!这海鸥号也很衬你啊!”方筱雅看着叶风身后飘荡的旗帜同样笑道。
“呵呵!到底是美人值得信任些啊!看看我这边,笼共才七个人,你那边却有十二人同行,啧啧,真是让人不甘哪!”
“小丫头急什么?再过个两年,你也算是个美人啦,还怕及不上我吗?!”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大笑。笑声同样的爽朗,却隐隐的,有些什么不协调的情绪,包含其中。
叶风笑罢,看着方筱雅,道:“记住哦。两个时辰后回来这里会合,千万莫要忘了时辰或偏离航线太远啊!”
方筱雅笑道:“知道!知道!你也要小心!你又不会武功,千万要按时回来,莫要叫人担心啊!”
两人挥挥手,两船立即退开数十米,突然同时驶向前方。
叶风看着百花号愈来愈远,终于再看不到那飞扬的绿黄相间的旗帜了,又过了一会,回过了头。看着身后那七名勇敢地留了下来的年轻女子道:“都别站着了吧!我们要在这海上闲逛上好几个时辰呢!若是愿意,小姐们请随我坐一坐。让侍女们端些茶点来。”这后一句,却是对立于一旁的小云吩咐的。
众人一言不发,皆随她走到了一旁,坐下。这里位于船尾一片铺以柔软地毯的观景区,四散放置了些矮桌,矮桌十分小巧,桌旁置有软垫用以跪坐。是以不论是哪张桌前,众人皆可清晰地看到大海。
叶风随意坐在一张桌前。侧对着众女,歪过头来,道:“都坐下吧!我们将要一起相处两个时辰呢!不能总这么拘礼吧?我是叶家长女叶风,也是这雅风码头的老板。既然大家选择留下与我一同试航,就代表相信我了,既是如此,不如我们聊聊天?”
众人皆有些拘谨,张芸儿见状,便率先坐在叶风左手边一块软垫上,笑道:“叶小姐好气魄!我等一见,均有些自惭形秽呢!不曾想这偌大的码头,竟是叶小姐所有。当真的世间男子亦少有这等本事!”
叶风笑道:“这不算什么本事。我不过是用着许家的银子,动动嘴皮子罢了。倒是各位,今日均是首次见到这海上的游船,我又是一个年幼的小丫头,竟也敢留下随我一同出海,这胆量亦是让人佩服啊!”
另外六个姑娘见她二人谈笑自如,便渐渐地放开了去,亦陆续坐了下来,只是坐姿端正,全不似叶风,只是随便地歪在软垫上。此时听叶风赞她们胆量,其中一位身着紫衣,发上只插一根银钗的小姐道:“叶小姐尚在船上,想来这船是没什么危险的。我们跟着叶小姐,自是安全,谈不上胆量二字。倒是日后……这码头自明儿起,便要收银子接送客人了吧?那时节,叶小姐不在这船上,我便不敢了。”
叶风微微一愣,没想到她说话竟如此直接。其他女子虽未出声,然看那意思,竟是隐隐以她为首,均露同意之色。
“哈哈!这位小姐说话倒有意思!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叶风随即便笑道。
紫衣女子看了叶风一眼,冷冷道:“千金小姐倒是不敢。我乃北冥巡盐使李安女儿,李纤纤,目下不过是随我父亲同来这静平城,恰巧见到贵码头的请柬,一时好奇,不请自到,是以叶小姐不知我是谁,亦是不足为奇。”说罢看了一眼叶风,道,“怎么,我这不速之客,叶小姐想是不欢迎?”
叶风忙道:“来者是客。又怎会不欢迎?只是看小姐谈吐不俗,是以有些好奇罢了。”
说到这里,想了想,叶风问道,“不知李小姐以前是否认识我?”
李纤纤看了她一眼,道:“不认识。”说罢转头看向浩瀚大海,目光闪烁,却不再说话。
叶风颇有些奇怪地看这她,这女子好生奇怪,听她说话语气,不似是初识,倒像有什么旧恨似的。莫不是什么地方无意中得罪了她?然自己今日此时的确是初见她啊!这绝不会有错!那么,她那股子淡淡的敌意,究竟是为何而来呢?
这时,李纤纤再不理会众人,自顾走到一旁看海去了。众人见她走了,气氛一时轻松下来,却也无人说话。当然不是这样。
张芸儿坐得离叶风最近,见她颇有些心不在焉,只当叶风有些不愉,当下安慰她道:“叶小姐不必在意。她既是李大人千金,自是娇生惯养,性子有些傲,想来必不是针对小姐的,叶小姐不必太过挂怀。”
叶风见她安慰自己,便收了思绪,笑道:“张小姐这话说得好生奇怪,难道你便不是自小娇生惯养的?呵呵!张小姐不必如此,我们做生意的,什么人都要接触的,这点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正说着,林小云带着侍女将茶水点心端了过来,叶风便笑着招呼道:“因是在船上,是以没什么好茶,那些既繁琐,又金贵的茶便没有备着了,便只有这碧螺春,各位小姐且请将就用些吧。点心倒是不错的,各位不用客气。若是不够,厨间可以再做。”
说着,她亲自端了托盘将一杯碧螺春并一盘点心,行至李纤纤处,笑道:“李小姐不用些点心吗?这千层糕可是岚娘最拿手的点心了,李小姐请尝尝看。”
李纤纤却并不回头,只默默看着海面,良久,方道:“叶小姐,一定很自由吧。真叫人羡慕啊!”
叶风闻言一震,将托盘放在身旁甲板上,回过头,一手扶住栏杆一手指着天上笑道:“李小姐,你看那天上飞的海鸥。你我羡慕它自由飞翔,可是,谁又知它心里真正所想?或许,它心里,正惦念着窝里的孩子,却苦于找不着鱼儿带回去,正焦急呢?”
李纤纤闻言十分诧异,却并不回头:“可是,那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烦恼,鱼终究会捕到的,它终究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啊!”
叶风摇摇头,转身便走,只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在李纤纤耳边,久久不散:“尔非鸟,焉知鸟无泪。”
叶风站在船头,静静看着海面不断地被船破开,波浪一层层地扩散开来,及到了远处,早已不见一丝波纹。
好宽阔的海啊!举目四望,尽是蓝色的海水,深沉的,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海!可是,这么清澈,明亮,仿佛纯洁无比的海,真的可以吗?看这纯净清澈的大海,又有谁知道,它竟是那些浑浊的小溪,脏污的湖泊最后的容身之处呢?海是可以包容一切的。它可以将一切都深深地藏在海底,展示给别人的,永远是纯净。
人的心,也像那海底一样吧?内心再阴暗,也可以示人以诚恳的表象;内心再孤苦,也可以给人以自由的感觉。人啊!真的是一种阴暗极了的动物呢!可以杀害同类,可以轻言死亡。可是,人类的感觉却又很复杂。有爱,有恨。有光明,亦有黑暗。
有时候觉得,可以忘记过去的一切,自在地活着,做一个十四岁的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守着爹,守着清儿,守着这让自己眷恋不舍的叶家就好了。不用再想别的了!什么都不要了!
可是不行。一旦这样想了,心里反而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更多的却是沉甸甸的压迫感。即便是不睡觉,只要在修炼打坐前,刚一放松心神,便定会见到爹爹。见到那一地的红,一地的手,脚,一地的碎尸。会见到那方丝帕突然被再次染红了。爹爹不说话了。他就那样看着自己,双眼通红,不断地流着血,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和一地的红混在一起,朝着自己蔓延过来,
看着那一地的鲜红,自己站在那里,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叫着,快逃!快逃走!可是身体,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鲜红的液体颜色慢慢地加深,变成深红,变得黑红,慢慢地到达自己脚下,愈来愈多,愈来愈重,压得自己不能呼吸,快要窒息了。拼命睁大双眼,看着爹消失,一地的碎手碎脚消失,可是,这红没有消失。这红还在。满眼都是红,令人窒息的红!
为了逃避结束那一年的流浪后便夜夜到来的噩梦,她自内功修炼到五层后便再没有睡过觉,每每以打坐修炼来度过漫长的夜晚。实在觉得寂寞难耐,便去书房里,将自己的思绪沉浸在那些奇异的世界里,虽然辛苦,至少不会想起她或许一刻也不曾遗忘的那些过去。
可是每当看到爹爹,她便会觉得,这是比那些噩梦更严酷,也更令她痛苦的惩罚。因为天亮后,这些亦真亦幻的情景,不会随着清醒而模糊,只会记得更清晰,更深刻。再亮的阳光,也照不到心里的最深处;再温暖的春风,也吹不散心里的哀愁。
风瑶,你早已忘不了!这是你必须记得的,这是你必将背负的!
只有清儿。在清儿身边,会觉得有一点点安心。可是,爹爹,我该离开他了,对吗!现在不是沉溺其中的时候吧!在结束那一切之前,在彻底清洗了那鲜红之前,我,没有办法,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