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情归.天下  第三九章。神迹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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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之后,光之影从城外带回一人。
    “……青夜?”夏君离听下属禀报之后,很快想到夏青夜。他很快赶到光之影居住的小院,夏青夜毫无生机地躺在床里。玄衣被光之影用刀割落,夏青夜身上伤口狰狞。原先没有闻到,直至此时才发现夏青夜身上竟然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夏君离眼中眸中闪过一丝惊异,很快又因夏青夜身上的气味而覆满担忧。
    光之影为夏青夜处理了伤口,凝视他紧皱的眉。“玄主与凌霄一战之后,内息一直处于虚弱阶段。而有人在此阶段下毒,使得玄蛊日益狂暴。晟帝硬是用药压下玄蛊,使玄主经脉皆有损伤。至于玄主逃脱,想必是用了假死药。这原是世间十种良药之一,但用后急需静养……而京都至此,玄主日夜奔波……玄主的情况,不容乐观。”光之影如此解释,眼中是散不去的担忧。
    况且……夏青夜的状态,分明就是万念俱灰。纵然光之影是神医,亦无法治疗他心底的伤。
    夏青夜醒来之后,只安静地闭眼养伤。他失去了一些东西,又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他看着夏君离,眸中闪过的并非怨恨,亦非淡漠。只有一览无余的平静。
    也许时至今日,他才真正放开夏君离。
    前世有位诗人说,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夏青夜一直以为,那个人,是夏君离。所以他被伤害,被抛弃,直至如今依旧义无反顾。夏君离之于信仰,信仰之于特殊,一日不破灭,一日依旧是信仰。
    然而时至今日,他开始茫然。
    夏青夜发现自己总会不自觉地走至于某一地方,然后茫然四顾。看周围喧闹恍然,恍然原来心总是漂浮,找不到方向。
    世界太喧闹了,闹到甚至无法听到你笑的声音;而我太过安静了,静到几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心房的血液循遍全身,慢慢流回心室。一遍一遍,如此这般的轮回。
    即便夏君离在身旁,夏青夜已不是彼时的他。
    夏君离敛眸。眼前这个小孩,曾经以为天大地大,不过只有一个他。于是壮志凌云,桀骜不驯。在现实跌跌撞撞头破血流,于是所有希翼、骄傲消失殆尽,唯有有如止水一般的寂寥,徒留满身无奈伤痕。
    春风微拂,桃花零落。莲池中有绿意浮上水面,好像欣欣向荣。今年的春,来的太早了。
    这是无奈,却是现实。
    夏青夜说:“什么时候为你逼毒?”他不问夏君离的选择,只执着认为,夏君离比他更需要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而夏青夜,累到只愿闭眼。
    夏君离抬头仰望。苍穹湛蓝,叫人心碎的澄澈。他回头,在这虚无缥缈的晕染衬托里对夏青夜浅笑。他说:“青夜。很快,就知道了。”
    他那般说的时候,有风拂过。他的白衣飞扬,世人难以匹及的从容弧度。
    夏君离回到当年隐居的竹林小屋。临溪而鱼,静观水起。很久以前他住在这里,当作逃避;而今他再回这里,只余坦然。
    他们等了十日,他终于来了。寒殇恍然大悟。他还记得这个人,却始终不曾再见。
    那人红衣如火,发蓝若妖。他凝视夏君离,笑意盈盈,眼中带着难以抗拒的魅惑。
    有人曾说,夏君离站着的地方,周遭便成背景;然而此人一至,世人皆成背景。这世界上,再无比他更为露-骨的妖饶。他支着头,低低笑出声。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浑然天成的魅惑而不自知。他说:“好久不见。”
    夏君离从容不迫,继续饮茶:“之于世人,是漫长的二十年;之于你,不过弹指一瞬。”
    他又笑。他的岁月太过漫长,即便千万亿年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五百年前他来到这里,二十年之于他,不过眨眼的错觉。
    “夏青夜。”罹夜收了笑意,缓缓叹了口气。“我以为毁去《玄天极杀录》第六卷便万事俱备,哪知你的玄蛊还是发作了。”他摊手,“不过你可不能怪我——要怪的话,就怪寒殇抓不住夏君离罢。”
    “你是什么人?”夏青夜眼中闪过惊骇。他说的这句话,分明是在告诉夏青夜。白袍者所说的三百年前那位至尊神,便是眼前这个人!
    “至于你,光之影。前世姻缘散尽,因果业力早已成轮回业障。生不得欢,死不得解。这一世,你是不应被牵涉进来的。”光之影眼中带着浓厚的骇然,目瞪口呆。
    唯有夏君离,喝茶赏景从容不迫。
    夏君离说:“你千辛万苦布了这局,包括玄杀,销-魂,璇玑,渊龙,我……为什么呢。”夏君离问地随意。此时此刻,亦唯有他的随意。
    罹夜笑出来,他与夏君离有着莫名的默契,从第一次见面夏君离便隐约记得。他不知道为何,那么罹夜便告诉他为何。
    “事情似乎要从万年之前说起。”罹夜支着下吧,扬起蛊惑的笑。细长柔韧的手指轻击桌面,发出“扣扣”低音。“万年之前这个世界自然有着奇异的武学,虽不及神之力,却有人得以破碎虚空飞升入仙。然不管凡人如何厉害,皆不能打破平衡——便是所有飞升者皆位列下位仙,从未出现至尊神。直至万年之前一人,修炼天赋惊才绝艳,他深入幽冥炼狱取得主神不慎遗落的灵剑黯幂,更是自创出绝处逢生的玄天极杀功……对了,他便是你所修炼的邪功《玄天极杀录》所著之者,玄杀。”
    他看了眼夏青夜,笑容上扬:“玄杀此人,是为颠覆而生,他颠覆世人公认的不可能为。概因为性情诡异,为所谓的正派修真者所不耻。他夺取黯幂并且名扬天下,然而黯幂的剑灵早已认主,主人未亡,自然不可再度认主。”
    “因为人剑无法合一,玄杀修炼的方向开始偏移。于是手段愈发毒辣、心性日渐凶残。日复一日斩杀众仙,无数怨气附着于黯幂之上,剑灵亦渐渐失去理智。后来玄杀将修真界搅地天翻地覆天之时,黯幂真正的主人醒来了。”
    “想来你亦知晓,黯幂的主人是白袍者,亦是这个位面的主神。他力量尚未完全融合,只能两方规劝,终究落得两方嫌恶的下场。而彼时,剑灵神智已模糊。他欲寻主人,日益暴躁。”
    “之后玄杀使用黯幂误伤白袍,白袍反受剑灵反噬。因而黯幂明白了原委,陷入混乱与自责。于是黯幂开始不受玄杀控制。而此时,正是众仙与玄杀的最后一次战斗。黯幂的不可控制,玄杀最终失败。他在最后一瞬间,欲自爆毁灭。白袍受伤过重,只能用本命神格将之封印。他将一切进行封印,于是众仙皆随之消亡。”
    罹夜大致说明了经过。他看着夏青夜光之影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与夏君离的淡漠如水。他饮了杯茶,把玩茶杯:“而万年之前另一位面,我欠你一情。我承你最后的念想,寻你灵魂。然而因为所处位面空间不同,我寻得你之前,你已阴差阳错转世轮回,并且是错误位面。那一位面你应算是英年早逝,我便将你的灵魂引至这里。”
    “一千年前,白袍即将寂灭。封印松动之际,玄杀分出一缕神识逃逸而出。建立玄杀,留下《玄天极杀录》。夏青夜,其实这本秘笈原有九卷,然而一旦进入第六卷,玄蛊之中玄杀的神识便会苏醒,与你争夺身体控制权。唯一的方法,是继续修炼。当你修炼至九重天,便是玄杀夺取你身体之日。但这一条路已断——因为玄天极杀录第六卷开始,被我尽数毁去。”
    “玄杀无暇算计过多,很快陷入玄蛊沉睡。百年之后玄杀众人开始背叛。更有人找得破解之法——销-魂。想必你们早已清楚,我便不再多说。”
    “三百年前请求我帮助剑灵得到解脱,交换条件便是他的永恒寂灭。我于地底之中取出黯幂,藏于九离山无莲阵内。直到三十多年前无莲业火彻底消除剑灵的邪气,我才允许其转世轮回。”他对着光之影点头,笑意遗憾。后者在他的遗憾之色中回忆白袍者曾经所说的话,脸色瞬间千变万化。“可惜剑灵的转世轮回,前世一切消逝。纵然白袍说不在意。大抵是痛不欲生。”
    “三百年前,有对男子请求我赐予他们一个孩子,以此继承衣钵……呵,那便是璇玑一族始祖。彼时正好缺少一人守护邪剑黯幂,我便帮助了他们。然而男子生育本是违反天命,于是天罚降临——璇玑皇室一直有的预测能力。既知晓天命,有几个人能顺应而不做更改?而一旦更改,便正中天命下怀,最终步上不归之途。”
    “然而这样一来又有了变更。世界应是前进不息,璇玑的出现却使得世人重新依赖神说。于是一些皇朝利用舆论,巩固皇权。我只能再度改变这个世界,以此来求平衡。”
    “两百多年前,这个世界退步过多。于是我安排两人转世而来。利用他们来改变皇权。他们成功将天下格局打乱并重新整合。然而这两人又阴差阳错导致当时天下两大至尊派系由中立改为敌对,从而约定不死不休。”
    “凌霄宫与玄杀?”光之影皱眉。玄杀超然于尘,与凌霄宫,确实是彼时交恶。
    “是的。”罹夜又倒了杯茶,举止投足皆品优雅。其实他根本不需要食用任何东西,只是他觉得这似乎很有意思。“命运原本一步一步演算好了世人下一步落点足迹。因我的介入,这个世界开始混乱。从三百年前至如今这一段时间,无论闻人鸿冥、茯殊,抑或你与夏青夜,皆已跳脱三界轮回之外。你们所做一切概不受命运左右。然而你们的所作所为,开始影响命运的计算。”
    “夏君离,因为一切围绕你而生,因此你的出现之于这个世界是变数。命运所计算的平衡,便是利用尽可能利用的资源,使你尽早消逝。事实上我又无法过多干涉,所以事态终于偏离我所料,发展至如今。”
    “现在,夏君离,我给你两个选择。”罹夜伸出双手,一左一右的极端。他又给夏君离出了选择题,纵然似乎绝处逢生。他说:“你是选择重拾记忆,做回无心无情的神;抑或继续转世轮回,受七情六欲之苦,再也无法成神。”
    “销-魂无药可解。概因命运算计之后唯一途径。我也无法解。所以,你早已出局。”而夏青夜,本便无辜。
    离去之时罹夜唤住夏君离,浅笑嫣然:“那么你现在,是不是懂什么叫情了?”他未等夏君离回答,身影便随风散去。
    夏君离怔忡。回眸,浅笑。竟是与罹夜格外相像的弧度。他弯起眼睛,缓步向前。
    其实懂抑或不懂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人,终究有情。
    一日之后,光之影辞别。他面色憔悴,看起来似乎一夜未睡。罹夜说他是剑灵,白袍者万年守护的剑灵。终究在白袍者向罹夜请求赐与他新生之时,失去了记忆。夏青夜曾询问白袍者值得不值得,白袍者当时这般回答:值得与否,谁能知道呢?
    新生之于剑灵,未必是喜;寂灭之于白袍者,亦未必是悲。没有任何一人可完全了解另一人,因此付出与接受并不完全等同于二者所想。
    世间最悲哀的大抵如此——并非生离死别,亦非爱恨纠缠。而是想要给你的我的最好,却终成了你的不堪负重,我的无可奈何。
    光之影说:“我自玄天境内长大,以为世间最美好不过一个玄天境,于是成为井底之蛙。而今才发现原来世间如此浩大,无论哪里皆有我所意料不到的事物。我想,应趁我还愿意走动的时候,走遍天涯。”他平静的与夏青夜,夏君离告别,好像真的放下一切。
    其实放不下又如何呢,唯以时间顺次抚平尔。这世间真情,大抵逃不过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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