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紫藤花开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不知道那个江雪彦的名字是不是由此而来呢？
    岑月无聊的坐在窗前发呆。同时哀怨着自己初吻的消失……
    她现在的身份是清家幼女，清莞。唉……她还是比较喜欢舒岑月这个名字，比较正常，清莞，好肉麻的名字。但是现在一切吃穿用度全靠着清家，她就稍稍的牺牲一下好了。老爸，我对不起你。我不想改姓的……
    唉……而她如此好运，不用出去做苦力的原因，就是她和死掉了清家小姐清月长的很像……她长的这么薄命吗……
    唉……不过，算了。看在那位清月小姐的母亲，秋静夫人如此疼爱她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吧。秋静夫人，真是个温柔亲切的女人啊。有着柔软爱怜的手指，温柔绵长的发丝，衣襟上清淡而安神的清香……莫名其妙的她觉得那份自然而然的亲切感，仿佛真是母亲一样的感觉……
    而另外一个对她不错的人就是清冉。众多兄长之中的清冉对她最为亲厚。他一定是很喜欢那个死掉了的清月吧。管他什么原因呢？只要有人肯对她好，她就不受白不受了。
    这个时候，清冉他应该是在练剑吧。
    杏花如雨，漫天飞红之中。一个清俊的身影，身姿矫健，挥剑如虹。落花仿佛被剑气笼罩，纷纷围绕在他周身。
    舒岑月丝毫没有对武术的了解。所以丝毫体会不出剑法的精妙，只觉得这样置身花雨中的情景真是美极了！等学会了，去喜欢的人面前练上一练，倒是个勾引人的好方法啊……她兀自畅想中……
    “小莞。在想什么？”倒是清冉先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女孩，停下身形。
    “清冉！好厉害啊！”她冲上去，他要是肯教她就好了！上去谄媚谄媚先……
    “你该称呼我清冉兄长大人。”他微笑着矫正。
    “唉……清冉兄长大人……”她慢慢吞吞，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唉，你数数，有六个字。和比清冉这个简洁的称呼多了两倍。清冉，语言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其简洁明了性。懂吗？”她很老成的说教。古人就是古人啊……思想迂腐，非得逼人说那么拗口别扭的称呼。
    这个丫头还真能诡辩，不过……
    他狡猾一笑，“本来有件新鲜事想告诉你，小莞这样的态度……真让为兄心痛啊……还是算了吧……”
    她的眼睛顿时亮了。有新鲜事啊！该不会是可以见到江雪彦的机会吧！说不定就可以回家哦！嗯，见风使舵是她的擅长。她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极其亲切的叫道，“清冉哥哥，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明天你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家里要办茶会……”
    她毫无热情的打断，“什么茶会，不就是相亲会！哪个姐姐要急着出阁？”关于茶会，据说是每到花事的季节，帝都的贵族总是会在自家院中举行茶会。邀请贵族家的女眷和公子们前来赏花。说明白，就是变相的相亲。唉……古代的婚姻还真是可怕，就凭花会上一见，就可以认定携手一生的人吗？这样的盛会，前来赴约之人，各自带着伪装好的面具。切，挑选的无非是家世和容貌罢了。
    而她之所以知道如此清楚的原因。就是她被那个江雪彦的话吓住了。旁敲侧击的问过了秋静夫人，清家是不是和江家是未联的姻亲。她不想出去做苦力没错，但是她更不想代嫁……秋静夫人就打趣她，要挑个日子为她举办茶会……
    “小莞，注意言行。”他纠正。哪有贵族小姐这么说话的？急着出阁……不过再看到岑月一脸不屑后，他也知道多说无益。只是顺着话头继续道，“是为清珂兄长选择侧室，顺带也为清菊，梳沁夫人的女儿挑夫婿。”
    “哦。”侧室？也值得这样大费周章的选？不过那个梳沁夫人她依稀有点印象，好像是侧室吧。清菊？从来没见过呢，不过看样子好像还没有她这个冒牌的清家小姐得宠啊！唉……古代女子的命运真是悲惨。
    “真可怜，又是侧室。女人的命运还真是凄惨。”她有些不屑而带挖苦的说道。她得赶快回去，不然哪天不得她那位父亲大人欢心了，随便送给哪个不认识的男人当侧室也说不定。
    “呵呵，你放心。我们清家的女子怎么可能给人家当妾室呢？母亲那么疼爱你，一定会找个百里挑一的贵族公子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我认识很多才貌俱佳的公子哦，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他敲敲女孩的头，戏谑的问道。
    “免了吧！你认识的应该是才貌俱佳的美人吧。而且，物以类聚，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认识的朋友就没一个对女孩子真心的！”她不屑的反驳。
    “好了，好了，不说了。教你练剑吧。”他无奈的扯开话题。唉……他只是交往了一些美人而已，有必要这样怀疑他的人品吗？他对每个喜欢的女子都是真心的啊，只是喜欢的人比较多而已……
    次日。
    换上浅碧色点银花纹的柔纱衣裙，长长的蝶袖上绣着点点微紫的杏花蕊。挽好流云髻，戴上晶莹剔透的青玉簪。再温习好侍女纠正过一万次的表情：眉点青翠，唇含朱砂，浅笑晏晏。
    她舒岑月，就成为真真正正的清莞小姐了。
    骄奢淫逸啊！当她来到举行茶会的院子，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了这个词语。
    绵延至道路尽头夹植着三品花树：葳蕤可爱，馨香馥郁的西府海棠；皎若白雪，莹如玉石的白玉兰；紫晶璀璨，铮然剔透的紫玉兰……每株花树下都系着与花同色的苏锦，锦缎上绣着文人诗句，风雅无比。每逢海棠，树下必设矮几，摆放着新鲜时令的水果，精致的茶点，碧野的新茶，以及芬芳馥郁的梨花酒。供往来的宾客随意享用。
    伺候在一旁的侍女看到她发呆，轻轻提醒道，“莞小姐，莞小姐，不要愣在这里了。先给夫人见礼吧。”
    她挪动视线。葱茏蓊郁的大榕树下，设着正案。秋静夫人正穿着一袭苏芳色的锦衣端坐着。周围团做着三五个女眷，并几个站着侍候的丫鬟。
    她迈开步子，朝秋静夫人走去。
    “小姐，扇子，扇子。”
    茈荨在身后连连提示。她才接过了团扇，半遮起脸。迈着所谓的贵族女子专用小碎步，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过去……
    慢半拍的缓缓屈膝，再缓缓的万福，最后慢悠悠，娇怯怯问候，“清莞见过母亲大人。”贵族小姐的风范，她已经摸的差不多了。那就是凡事都要慢慢，缓缓，缓慢……总之把自己当乌龟，蜗牛，树懒其中之一就可以了……
    秋静夫人显然对这几日的教导十分满意，连连点头，忙道，“莞儿来了。见过几位世交夫人。”又对着身边的女眷们道，“这是我的小女儿。自小身体不好，一直在别院调养身体。一直不曾出来见客。最近她身子好了些，方敢让她多出来走动。”
    舒岑月再次欠身，老老实实说了一堆客套用语。
    “哎呀，哎呀。真是个不逊色于九天玄女的妙人啊。”
    “难怪呢，这位莞小姐和故去的清月郡主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啊……”
    这几个无聊又无知的妇女……她低着头偷偷翻白眼。什么妙人啊……浑身起鸡皮疙瘩。而且还在秋静夫人面前提起清月，提起人家的伤心事……
    “莞姐姐，请这边坐。”一个单薄而柔软的嗓音响起。岑月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五官清秀，身材略显瘦弱的女孩将一个软茵褥推了过来。
    “谢谢。”
    应该是清菊吧。她又偷偷打量了女孩几眼。和她年纪相仿。只是眉眼过于柔顺，脸颊施了胭脂，而那胭脂仿佛也是虚浮在她颊上，突兀的只更显得她脸颊苍白。倒是出于这种场合，穿着层层叠叠，华丽而繁复，枫菊华梅层层打染的礼服。这样华贵而隆重的礼服仿佛一个巨大的茧将她包裹其中，越发显得她身形单薄。真是可怜。果然不得宠爱的样子。对啊，清菊并不是秋静夫人的女儿。只是庶出而已。如果不是那个清珂兄长要选妾室，她恐怕还没有这样挑选夫婿的机会吧？而且，清菊她好像也没有特别悲伤的样子。嘴角木然的微笑，眉目里仅有的服顺……难道只因为是庶出，就这样卑贱吗？
    唉……她还真是有闲心来为别人伤感啊……如果她见不到江雪彦，被留在这个时代的话，说不定她的下场比清菊还要悲惨……庶出的女子向来只是无视和忽略，而据说尊贵的世家小姐，则被用于联姻，巴结仕途中有用的权臣……总之，女人在这个时代就是牺牲品！
    秋静夫人一直观察着这个新认的女儿。只觉得她时不时的皱眉，或者撇嘴。带着少女的天真稚气，越发想起了性子也是如此的清月……心中就微酸起来。以前她一直苛求着清月的礼仪，仪态……而如今清月却不在了。
    想一想，便不再欲苛求清莞。于是说道，“莞儿。让茈荨陪你去那边转转。海棠开的正好，正是赏玩的时候。”
    “好！”她猛点头，一下子蹿了起来。
    突然发觉席间所有的夫人女眷皆以一种看怪物的表情看着她……
    敛襟，垂头，低眉，声如蚊吟，“是，母亲。”
    秋静又爱怜的看了她一眼，也不舍责备。只道，“去吧。唔……回来做一首赏花的诗呈来给我。”
    唉……作诗……干脆罚她刺绣好了。反正都是一窍不通……
    虽然这么想着，还是乖乖点头。保持着淑女的样子慢慢退开。
    沿着几道慢慢走。唉……为什么她无时无刻都非得保持这样所谓的淑女的走路方式呢！用绣着鸢尾的绢丝团扇遮着脸，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挪动。身旁的侍女还一直提醒她挺直肩，收着下巴之类。
    “莞小姐，不可以这样笑哦！
    “莞小姐，你这样失了礼数，会让人家笑话的！
    “莞小姐，应该有贵族小姐的样子嘛！而且，您已经满十七岁了呢，也是挑选夫婿的时候了呢！你也可以趁机结识一位中意的公子啊！”
    吵死了！身边有这个跟班，她还要怎么享受！最重要的是她要怎么去找江雪彦呢？按礼说，清家办这种盛会，应该也会邀请江家才对。可是她现在连江雪彦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茈荨……对不起。”她低下头，一副难辞其咎，颇是悔恨的样子。
    “啊……小姐，怎么了？”后者显然懵了。
    “我把你千叮咛万嘱咐的，宝贝香囊忘在了房里……”
    “什么？”侍女立刻俏脸雪白。“那是昭示小姐身份，绣着西家清氏标志碧台莲的香囊啊！”
    “对啊。我也知道很重要……”
    “这，这……小姐这样身份不明的出现在这里。哪家的登徒浪子见了，不知情随便过来……辱没了小姐身份该如何是好！而且，夫人今天让小姐参加茶会的目的，就是昭示小姐的身份啊……”她显然陷入了一种错乱状态……
    “没关系，没关系。茈荨，你想啊。这样你也轻松了啊！不用在提醒我的礼仪了！反正现在也没人会知道我的身份，我想可以想跑就跑，想笑就笑，想吃就吃！好好玩乐，玩乐！反正没人认出我！”她故意得意洋洋的说道。还故意唯恐天下不乱的提起裙子跑到树下，毫无任何形象可言的拿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大嚼……
    “而且啊，如果我这时候回去的话，母亲大人一定会不高兴。”
    “莞小姐，请在这里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回去拿！”茈荨掂量了一下后果，坚决的做出决定。扶着岑月在矮几旁坐下，就立刻向回走去。
    终于，终于轻松了！舒岑月满意的伸伸懒腰。将遮脸的团扇毫不客气丢到地上。同时将掖在袖子里的香囊拿出来，看了又看。哈哈，她果然擅长骗人……
    总之，她现在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去哪里好呢？
    行到海棠花道的尽头，已经很少见人。路的尽头，是一片开的蓊蓊郁郁的满架紫藤。在日光下，一片紫霞恍然如梦。空中浮着淡甜的花蜜味道，花树上停栖着无数正欢歌而唱鸟雀。
    真是漂亮呢！不愧是清府啊！她穿花拂柳般穿过满架紫藤，独在一隅的一片碧池就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她面前。
    正是四月初，池中已然浮起了羊脂玉般的碗口大小的睡莲。莹洁的花朵，轻伏在碧玉般的莲叶上，微风拂动，说不出的风致。
    嗯，想摘……虽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但是……花开堪折直须折嘛！
    她立刻行动起来。提起了裙子，小心绕到柳树下，拽住了柳枝，往池中探过身去，脚下陡然一滑……
    半身探在空中的岑月就只来得及尖叫，紧闭双眼等待和冰凉的池水亲密接触。
    腰间骤然一紧，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拂到她脸上，“公主，这样的表情真是可爱呢！”这个嗓音仿佛四月的春风般温柔。又带着慵懒，舒逸和……性感。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登徒浪子！她立刻睁眼，一副凶恶和颇仗势欺人的样子。
    “你没事吓人，想害死本小姐吗！”没错，仗势欺人！她现在就是权臣清远的女儿，性命矜贵的清莞小姐！
    “哦！好像是我救了公主你吧？”他轻轻挑眉。这个丫头的言行，实在不符合帝都贵族小姐的行事特征。
    “没事以救命恩人自居？我那时不过是要摘朵花而已！”等等，她好像的确是脚滑了那么一下下，但是已经说出口了……
    “你能证明我当时遇险，你才救人的吗？谁能证明，你不故意拉我一把，以亲近美人芳泽啊！”
    “哦，这个啊……”他狡黠一笑，“这样还不足以证明吗？”有些委屈而无奈的往自己腰间瞟了一眼。
    “呃？”岑月低下头去，发现她的手牢牢的拽着对方的腰间的衣襟。大有死也不放的架势。窘的她立刻放手，并退后几步。
    “呵呵，公主害羞的样子很可爱哦！怎么样，这样足以证明在下是为了救人，而不是借机亲近‘美人’芳泽哦！”他刻意咬重了美人两字，脸上带起捉狭的笑容。这样直白形容自己为“美人”的女子还真是少见呢！居然敢如此毫无遮拦的和他说话，帝都的贵族小姐们不是都要以团扇，或者衣袖遮住脸，故作娇羞的吗？就算是在这名为茶会，实为相亲的花会上，也不应该有如此大胆的行为啊！不过面前这个女孩，倒是勾起了他小小的兴趣。他，沈誉，有太多温柔的红颜知己了，偶尔也应该换一下口味？
    “好吧，算是你救了我。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她的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豪爽！反正，付报酬花的是清家的银子。清氏富可敌国，付报酬还是不成问题吧。就怕这个人，提出什么变态的要求。
    “哦呀，哦呀，公主好像对我有所防备呢！”他缓缓勾起一个笑容。仔细打量着女孩的容色。新月如眉，眸如晨星。还带着贵族少女特有的傲气。是个可爱的丫头，不过比起诗若那样的美人还是差了一大截。
    “有什么要求就快说，我时间有限。”岑月也打量着面前的男子。长的不耐，特别是眼睛，仿佛温柔的能溢出一池春水，暖暖的让日昏昏欲睡。不过，比起那个英俊如神祗般的妖怪江雪彦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手握着太液芙蓉的折扇，翩然一身青柳色，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她立刻得出一个结论：花花公子一个！
    “想知道公主的名字，不知道是否唐突呢？”
    切！知道唐突还问！真是虚伪到可以。不过如果只是这样小小的要求，满足一下，也未必不可以。而且，也没必要告诉他真实的身份嘛！
    “舒岑月。”她报出自家性命。她多么的真诚啊！舒岑月这个名字，她用了十七年啊！
    “所属西家的舒氏……他低头思索片刻，“那么公主，作为告诉名字的回礼，请收下这个。”
    他修长的指间拈着一朵白莲，新摘不久，兀自带着池中的水露。莹洁的花瓣，沁碧的西茎，无风却在他指间微微摇曳……
    看来，这家伙很会讨女人欢心……
    “你什么时候摘的？”她接过来，有些抑制不住欢喜的问道。女人嘛，对鲜花珠宝帅哥都没有抵抗力。舒岑月小姐也不例外。
    “刚才。在救公主的同时，顺手拿到了公主想要的爱物。”
    轻佻的男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一点也不排斥他的调侃和戏谑。难道她有喜欢被人调戏的劣根性？！一瞬间就陷入了无穷的自我批评中……
    直到……
    “莞小姐……”
    啊，是茈荨的声音！完了，是茈荨找来了！扇子，扇子呢？好像被她扔在海棠树下了！那她现在看到自己这样衣衫不整，而且毫无任何遮掩的和一个男人讲话，不晕倒才怪！多半还会告诉秋静夫人，那她就惨了！
    她手忙脚乱，瞬间选择了拔腿就跑。
    “喂，这位不知名的大人，请不要说出你有看到我！”
    不知名的大人？他沈誉还没有被人这么称呼过呢。特别是女人，尤其是帝都的女人。
    也对，他南家执事沈誉，艳名远播啊。帝都第一公子的称号，无数帝都闺阁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啊！这个丫头居然不认识他！看来……他还得继续加强自我魅力的宣传。
    唔……不过，这丫头，皱眉瞪眼，以及半是命令，半是恳请的语气。真是吸引人啊……公主，勾起了男人的兴趣又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真是不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