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水波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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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回铠甲未卸,坐在几案边赶写急报,一份往长安,一份往太原,一份往潞州。虽然乘机夺得洛阳控制权,剪除整个洛阳的防布也费了一番功夫。为了及时通信潞州,亦是中行寂坚持,夺下太初宫那日,吴回就遣使者急报。即便如此,中行寂仍旧无法放心驻守在潞州的贾质。
吴回抬头看着在屋内神情担忧来回踱步的中行寂,放下笔道:“玄真,你可否歇一下?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中行寂转头对他道:“难道你一丝一毫都不担心吗?你也知潞州城内是何情形,仅靠攻玉带去的兵力完全是杯水车薪,怎能抵御他俞万里大军进攻?我真担心大人他……”到此,中行寂无法再想下去。吴回叹了口气,他亦没有理由来使中行寂减轻忧虑,毕竟潞州城的状况明显地不利于贾质。
吴回站起身,道:“文书我已写就,你在上面签了名,立马送走。”中行寂沮丧地抓过笔,随手写下自己的名字。吴回将文书封好,正要送出去,却报前日去往潞州之人已经返回,带来潞州消息,中行寂赶忙宣了进来。
“潞州情况如何?”中行寂见信使进来就急忙问道。眼见信使一身狼狈,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吴回在一旁,亦是心中微颤。
信使惨声报道:“潞州城、洛仓都被攻陷,贾大人殉城……”中行寂听后只觉得如雷轰顶,无法言语。吴回上前问道:“杨司马何在?”
信使哽咽答道:“属下抵达潞州时,城已陷落,只打听得杨司马在几日前就受了伤。但属下进不得城,无法得知里中情形。”
中行寂跌坐下来,道:“攻玉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话到最后已是掩面而泣。吴回下令道:“扶他下去休息,再派人往潞州打探!”
信使被人扶了出去,正好薛文忠、薛文恭走了进来,两人乃是薛文孝族兄,显然已经知晓潞州情形。薛文忠道:“雍也,贾大人他……”
吴回叹了口气,道:“潞州已被夺了去,不过也无妨,洛阳如今在我们手中,此两件事应该火速报予长安。今后洛阳之事还要多麻烦二位。”
薛文忠道:“族长说如今文孝在朝为官,国利则薛家利,不用雍也你说,我们也会尽力。”薛文恭也道:“行军吩咐,不敢不从。”
吴回只是虚掩地笑了笑,他一个没有品阶的行军能吩咐什么?只是这薛家识时务,有薛文孝进得朝堂,一心想着靠他能提升自己的地位。
中行寂这时却站起身来道:“何不率兵重新夺回潞州!”
“玄真!我知道贾大人于你亦师亦父,但此刻洛阳新克,局面未稳,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吴回皱着眉头。
中行寂怒道:“小人!你以为贾大人不在,你就能做得这河阳三城节度使了吗?贾大人对你也算知遇之恩,你此时竟不言报恩,良心何在?你……”说着提拳就要冲上来。吴回使了个眼色,两旁站着的下人立刻抱住他,吴回道:“把他带回去,好好看护!”
薛文忠有些担心地看着吴回,薛文恭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予理会。吴回皱紧眉头不语,半晌才醒悟过来似地对薛家两兄弟道:“两位见笑,目下洛阳城内,请无论如何要助我肃清郑王一派的势力!”
薛文忠和薛文恭皆称是。
长安太极宫。
杜高带着大理寺卿张立和新任的户曹掾许善道到政事堂,看到门口的靴子微愣,进到堂内果然是大司马公孙赤和太师范成。杜高原以为这个时候世宗必是一人在此,没想到竟召见了大司马商议政事。世宗好似也不妨杜高此刻会奏见,但只是吩咐内侍又加了软垫,把堂中的地图收了起来。
由于杜高的迂腐顽固,世宗不喜杜高,宫人多有知晓。但世宗不得不让杜高做大齐的丞相,因为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资历和权势能敌得过杜高。世宗知道杜高任丞相势必会阻碍他日后作为,利用这次郑王谋逆事件,乘机剥夺杜高的权力正是他想要做的。世宗不禁要庆幸杜高那儿子贸然地参合进来,让杜高有了忌讳,将兵曹和太仆寺从他名下剥离时才显得那么爽快。不过,正如太师所言,欲速则不达,世宗不想过于地逼迫于他,毕竟国事未平。所以,降杜高召回中书省办公,又将益州人事变动交于杜高。
杜高见世宗并不出言相问,于是奏道:“陛下,刺杀一案还未曾结了,大理寺商议之下,决定暂不撤销戒严。另外,户曹掾接到新任益州太守于泰(字子约)奏本,蜀中奸商一案也要向陛下陈奏。”说完,许善道将奏本呈了上去,由内侍接过,送到世宗手中。
于泰即是前任户曹掾,赞同蜀中籴米这一策略,又与柴氏兄弟有些私交,本应回避此事,却被派往益州顶替了前任,处理柴氏屯米之事。世宗浏览了一遍奏本,道:“既然于泰查明情由,柴氏实为我京师供粮,义举而遭非难,朝廷应予以澄清表彰才是。”
杜高道:“陛下可曾看完奏本?柴氏此举虽是好事,但于泰却有负陛下厚望。”
“哦?”虽是问句出口,世宗却并不尽信。
许善道于是奏道:“陛下,奸商、奸商,无商不奸。柴氏一介商人,逐利乃是其本性,利之所在,其往之哉。今岁凶年,正当奸商盛行之时,乘机屯稀有之物,贵货之……”世宗听得厌烦,打断道:“户曹掾就长话短说吧。”
许善道于是立即变了措辞道:“柴氏此次大量屯米不是无偿供应长安,实是有人不顾朝廷颜面,暗许了他们好处,此人正是于泰!请陛下看此奏疏最后几句言辞,‘臣许柴氏勋爵以赀,若能用此虚爵而得实利,斯何不为矣?’。”
世宗翻开再看时,果有此句,怒道:“授人勋爵乃国主之权,何时轮得他做主?”许善道附和道:“陛下英明,于泰做下这等藐视天子,大逆不道之事,请陛下从重处置。”
范成却道:“陛下请息怒,此事不可与以往之事一概而论。如今凶年之下,不同往年,益州太守如此行事自有他的道理。”
世宗却益加不满道:“道理?恐是他与柴氏私交甚密,为柴氏求名罢了。勋爵岂是可以随便授人的物事,若是开此先例,今后还有谁人肯出力为国建功,一个个还不都去做这舍本逐末之事○1?本末倒置,国将不国!”
杜高在一旁也道:“陛下所言极是,于泰必要重治,以儆效尤。”不妨公孙赤却道:“长安京中粮米和常平仓所储,必不足以供应,益州之粮正可解此困境,请陛下三思。”
世宗听了公孙赤的话面色稍霁,认真地思量一番道:“大司马所言有理,只是于泰做事太过孟浪,轻许勋爵不是儿戏,他竟不通过朝廷,实在大胆,重治是少不得的。至于到底如何,丞相和大司马可以商议一下。”
杜高不满世宗明显地偏袒于泰,但至少他还有些处置的权力,就不予纠缠,道:“关于刺客一案可是按照大理寺的商议结果?”
“刺客是何人所派,一定要查清,但不可扰民。前日有御史台和其他大臣参合大理寺和长安府扰民乱纪,名为捕贼,实为略民。若真有此事,大理寺卿你可要重责。”说着嫌恶地看着张立忙不迭地答是,接着道:“戒严就不必了,暗中查探即可,佛寺道观都不要放过。今日议事就到此,希望各位在此多事之秋,能尽心国事。”各个大臣们听了这话诚惶诚恐,纷纷答是告退。
世宗有些疲倦地倚倒在扶手上,黄知恩道:“陛下,今日太医说德妃殿下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可要去看看?”世宗想起自德妃受伤安慰过几句之后,就一直未曾去看望过,点了点头,出了太极宫往大明宫而去。看着盘旋在含元殿鸱角之上的飞鹤,世宗迎风而立,生出个念头想要随风而去,卸下这一身的重担,去做一回谪仙。黄知恩连声唤着陛下,世宗猛省过来:云淡风轻?笑煞人哉!
太原的奸细,宁厉初开始并不知晓是谁。薛文孝保守下的神秘揭开后,竟是刘绍,这让宁厉吃惊不小。那日刘绍被陈五扣在驿馆之中,石廉和苏擒虎随即被押往太原府大牢之中。留下刘绍在驿馆,是薛文孝的嘱咐,陈五并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将他投入大牢,而只是囚在驿馆限制行动。这几日里晋王和王妃曾来过一回,与刘绍说了好一会话才走,薛文孝却一次都未曾去见过刘绍。宁厉见薛文孝不去审问,自己不好多言,也是相信薛文孝有自己的打算。薛文孝自然也是明白宁厉的信任,心中感慰非常。薛文孝终于决定去见刘绍,已是第五日。
刘绍神情憔悴,连日来都没能好好睡觉,只要进入梦中,噩梦就会光临,但他依旧无法抓住这些噩梦的面孔。薛文孝和宁厉坐在他的对面。宁厉看着这样的刘绍心生叹息,薛文孝问道:“刘先生,你可愿说?”
刘绍摇摇头,并不说话。见状,薛文孝似是早就预料,也不恼,平静地道:“那就让我来替先生说吧!”刘绍微撇眼睛看了一眼薛文孝。薛文孝却不看他,自顾说起来:“写密报给长安,唆使晋王暴力制民,逼民谋反,灾民偷袭粮仓之事故意拖延呈报,好让石廉和苏擒虎挑唆杜衡缴贼……对了,还有这太原的兵力布防,”说着薛文孝看到刘绍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暗笑道:“先生可有要补充的?”刘绍愤愤道:“你既全部知晓,何来问我?”
薛文孝却轻松地道:"非也非也,刘先生做这些事,对郑王有利,对我们也未尝没有益处。”听了这话,宁厉有些惊讶地望着薛文孝,刘绍也暗道这薛文孝莫不是疯了。薛文孝打了个眼色给宁厉,接着道:“只要刘先生你现在还是站在晋王一边,那岂不是有利于我们?”
刘绍算是明白了,只要他此刻倒戈助晋王守太原,向郑王传递错误消息,对郑王来说就会丧失先机。宁厉也懂了薛文孝的意思,若郑王足够相信太原的这个细作,那对太原来讲的确是个好消息。但刘绍会答应吗?宁厉觉得没有把握。
薛文孝却不给刘绍更多的时间考虑,道:“你的母亲也有七十了吧,女儿二八之龄也正当时,还有你的妻子,这两日未见你回家甚是担心。先生乃是孝子慈父,总不能让家中人这样担心下去不是?”
宁厉见薛文孝如此说,心中不忍道:“景元,刘先生之事与他家人无关!”薛文孝虽也是这样想,但仍然说道:“他既然行这谋逆之事,就应早该想到这连坐之罪!”
宁厉看刘绍苍白的脸更加青白,叹息道:“景元,就让刘先生好好考虑一下吧……”薛文孝却不想就此罢休,他之所以这五日来不曾审问刘绍,只让晋王和王妃去看了一趟,就是想在这困厄之中击垮他。薛文孝待要再出口时,陈五在外报:“两位大人,潞州失陷,河阳三城节度使下司马杨山石来奔。”
○1“本”与“末”:本即农业,末即工商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