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烟云 第二章 受罚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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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易弦清便在金顶住了下来。起始她仍是处处小心、时时留意,生恐有一丝差错,后来与同门几个越来越亲密,旁人一齐宽慰,她也渐渐地放开了心,不再想着自己的身世,日益自在起来。
秦云松对这个表侄女也是备加关照。他对门下弟子的品行举止要求极为严厉,却不甚关心众人的武艺修为,因而向来只在清晨时分召集弟子指点一番便不闻不问了,如今却倾尽心力,每日亲自教授易弦清学习峨嵋剑法。
然而易弦清毕竟毫无根基,尽管用心学习,收效却甚是微渺。不过秦云松一早认定她体弱,也不强求急进。倒是秦浩颇为忧心,日日陪着她刻苦练武,又是宽慰又是激励,待她无微不至、备加温存。耳鬓厮磨一段时日下来,易弦清武艺没什么长进,对秦浩的依恋之情却滋长了许多。
日子清闲安适,转眼间便过了两月有余,金顶上终于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易弦清早就听闻过“峨嵋天下秀”的美名,天气晴好之日眺望山下郁郁葱葱,便禁不住心思活动,想要下山游玩。
这日春光明媚,易弦清跟从秦云松学过了剑,便径直跑去找秦浩。
“表妹,怎么今日这般高兴?”秦浩见了易弦清便禁不住笑逐颜开。
“表哥,我来峨嵋这么久,一直住在金顶没走动过。你看今天风和日丽,我们到山中去游玩好不好?”易弦清笑道。
秦浩愣了一下,问到:“大伯今日教的剑法都练好了?”
“我忙着找你,哪里有时间练剑?”易弦清道。
“表妹,”秦浩正色道,“剑不在手半日生,一天不练,浪费百日之功,你先把学的剑法练好了。”他见易弦清不甚欢愉,又哄到:“山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看。你要真想去玩,过两日我陪你去好了吧。”
易弦清不再多说,跟着秦浩又是苦练了一日。过了几天,她见秦浩再不提下山的事,心心念念只在习武练剑,不觉感到山上的日子沉闷无聊,然而却不敢说出口,只得推说身子不适,早早回了卧云庵去。
卧云庵内香烟缭绕、梵音清响,易弦清独自倚在榻上,听着一声一声沉缓的木鱼,顿觉屋里冷清,凄苦异常。往事多日不去思量,似乎已经淡忘了,如今却又一幕幕清楚地涌上心头。易弦清不禁想起在家时,武林世家的女儿不同寻常人家规矩繁琐,自幼便少拘束,又兼父母娇纵,自己想出外游玩就出外游玩,登山临水好不快活,家里是总呆不住的。
原本就不是耐得住深院高墙的大家闺秀,现在却必须强抑天性,做出温柔娴静的模样来。可是寄人篱下,哪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由自在、任性妄为呢?易弦清自诫自警,却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而下。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佛门清净地里陡然响起一声呼喊,将她吓了一跳。
“猪儿!”一个男子压住声音叫到,“猪儿!”
易弦清正在惊愕,只听见聂晴初从隔壁房里出来,咚咚地跑到楼下,欢喜地叫到:“振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接着便嘁嘁嚓嚓的两人说起话来,听不真切了。
旁人的欢欣愈发教易弦清哀怜自己的孤凄,她怔怔地发了好一阵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见咚咚的脚步声,聂晴初来拍她的门:“易姐姐!”
易弦清连忙收拾了泪痕,开门让她进来。“易姐姐,你看!”聂晴初高兴得双颊泛红,眸子亮闪亮闪。她拿出几个韧草编织的小动物来:“你看,小猫,蜻蜓,小猪,猴子,还有一条……蛇!”聂晴初陡然举出一条栩栩如生的草蛇,吓得易弦清大叫起来。
“嘻嘻,好不好玩?都是振哥哥上山的时候一路摘来编的。”聂晴初笑道,“你喜不喜欢?送给你几个。”
易弦清将草编逐个看过,越看越是喜欢,最后选了一个蝴蝶放在枕边。新鲜的草叶青翠欲滴,蝴蝶翅膀上煞是可爱地插着两朵小花,散发出淡淡的芬芳。易弦清便在这花草的清香中恬然安睡了一夜。
易弦清揽胜之心日切,恰好过了两天,聂晴初奉师命离了金顶向山民采买茶蔬,易弦清连忙跟了她,下到雷洞坪去。这雷洞坪距离金顶不过十里路,也是万峰之颠,然而由此仰望金顶,但见别出一峰耸立云上,十分巍峨。易弦清赞叹不已,在坪上四处饱览,又在下山的道路旁看见一棵杜鹃,状如一树,高过人头,上面姹紫嫣红开满了几色杜鹃,五彩斑斓、如锦如霞。
易弦清生性爱花,却从未见过杜鹃开到如此盛况,当即呆在花前。聂晴初采买毕了,见到她那般痴样,不禁奇怪:“易姐姐,你怎么了?”易弦清叹到:“这株杜鹃,恐怕是千年花王了!”聂晴初噗嗤笑到:“这杜鹃再好,也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平常花品。峨嵋山里不知有多少奇花异草,姐姐没有见过哩!”
易弦清听了,央求到:“晴妹妹,难得今日离了金顶,此刻天色还早,我们再走一程,游玩一番可好?”聂晴初犹豫道:“可是下山去玩,师父会生气的。况且今天原是奉命来采买……”
易弦清轻轻一叹,黯然说到:“终日在山上习武,实在闷得发慌。”这番话勾起了聂晴初多少年山居寂寞的心事,她也不由得叹到:“是呀,我自十岁上峨嵋来,一年之中没得几日玩耍,闲来百无聊赖也只好练剑练剑。”她年少贪玩的天性不禁窜上心头,想了一想便说到:“易姐姐,那么我们略行几里,沿途看看如何?只是不可误了时辰。”易弦清喜道:“当然好!”
两人离了雷洞坪,向山下行去。一路林木幽深,山道曲折,两人只顾着行路,走了多时,眼前豁然一片开朗,但见群山散落脚下,拥云叠翠,连绵到天边。陡峻的山道直指一座古旧的庙宇,虽又小又旧,然而傲然独立于群山之前,却是气势非凡。易弦清惊叹到:“我们行走许久,原来还在山顶上!”聂晴初笑到:“这是洗象池。传说普贤菩萨曾经打此经过,在这里洗浴坐骑白象,因此叫做洗象池。从这儿往下,才算是下山呢。”
易弦清不觉大是赞叹,进庙去烧了一柱香,又拉着聂晴初四处贪看。两人走到洗象池边,眼前又是下山的路了,聂晴初笑咪咪地说道:“这里下去有两条路,一到普贤寺,一到白云峡,白云峡那一线才叫秀美呢!”她滔滔不绝地讲起峨嵋山的风光,什么十胜景、四奇观,听得易弦清如痴如醉,无限神往。聂晴初又说到:“况且四时不同,景致也是不同,就算天天看、年年看,也是赏不够玩不厌的。可惜师父管束得严,我们不能像振哥哥那样,隔三差五跑下来玩。”
“那么他……他怎么可以?”易弦清不禁对聂晴初时常挂在嘴上的“振哥哥”产生了几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