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烟云 第一章 入门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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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弦清迈步进了堂屋,抬眼一张,但见屋里陈设极少,布置得十分素净。正中花梨木扶椅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白面微须,相貌清矍,颇有些仙风道骨,想必就是峨嵋派掌门秦云松了。他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易弦清定睛一看,女的便是柳歌,她穿着一件银丝绣暗花的白缎长袄,神态端庄恬淡,与一早所见的那份艳丽判若两人;那男子不曾见过,他眉目俊美,态度风流,穿了一袭点尘不染的月白长袍,益发显得温文尔雅,世人莫比。三人并在一处,便似神仙下凡,令人不敢注目。
易弦清连忙上前拜倒:“见过表姑父。”
“起来吧,坐下说话。”秦云松道,声音沉厚,自有威严。柳歌走来将易弦清扶起,端来座椅让她坐在秦云松跟前。
“昨夜睡得可好?”秦云松问到。
“好。”易弦清答到。其实卧云庵中床硬褥薄,她冻得一夜不曾安睡。
“那么憔悴如此,当是为家中变故了?”秦云松道。易弦清不知他话中有何深意,惶恐不敢回答。
秦云松端详她一阵,又道:“看你身子单薄,不曾习武吧?”
“不为体弱,只因爹娘舍不得,教我读书多过习武。”易弦清答到。提及父母,她的泪水便涌了上来,在眼睫间滚来滚去。她忍不住哭到:“可想不到,易家老少几十口,竟只有我这无用之人活了下来!可恨我武艺疏浅,只能眼睁睁见着贼人杀我父母家人,就连往后欲为易家报仇雪恨,也是无计可施……”
“唉!忠烈义节,可歌可泣!”秦云松叹一声,又若有所思地说到,“南易家倘有肝胆,就该接替北易家,号令群雄抗击金人,报得国仇家恨。何以如此畏惧天忍教,僻居一隅,连抚孤存弱都做不到?”
原来,易弦清寄居在南易家时,只因生得清秀娇弱,竟惹来远房堂兄几番调戏逗弄。此事败露之后,易老太爷包庇自家儿孙,反将易弦清责骂一番,赶出家门,远遣西蜀。南易家的书信虽然冠冕堂皇,言语间却隐约指摘易弦清行为不检,因而秦云松先入为主地厌恶起这个未曾谋面的表侄女来,然而待见过易弦清,却觉她清丽脱俗、温文娴静,心里早生了无限怜爱,兼对易家精忠报国的敬重,因而有此番感叹。
易弦清不知有故,只道秦云松对南易家颇有微词,恐怕是不愿收留,连忙说道:“堂叔待我如同己出,只为大江南北战乱纷迭,担怕力不能保有所闪失,辜负了我爹娘在天之灵,故而特意送我远上峨嵋,劳烦表姑父收容。”
秦云松听了,益发喜爱,捋须微笑道:“你只管放心住下,从今拜入我峨嵋派,用心习武,不愁将来报不得仇。”易弦清见他颜色和悦,心下轻快了许多,也微露笑颜,拜谢一番。
秦云松又话了些家常,温言好语将易弦清大大宽慰了,这才将她送出门去。易弦清心里思量着今后的日子,独自走回卧云庵去,刚出了普光殿,忽然有人叫住她:“易师妹,请留步。”
易弦清停步去看,原来是方才侍立在秦云松身后的男子。她又将他打量一遍,心里禁不住要赞叹:好一个玉树临风的佳公子,真好似潘安再世、宋玉重生!
男子长揖道:“在下韩玉山,峨嵋派大弟子。久仰易家义举,心里好生敬佩,今日得见师妹,实是生平所幸。”
易弦清还了礼:“师兄太过客气了。”
韩玉山见她淡淡的并不热烈,又笑道:“我和师妹实在是生平一般、同病相怜啊。在下乃是韩将军义侄,家父阵亡马前,蒙韩将军抬爱,送我来峨嵋拜师学武,望今后为国效力,誓将金人逐出中原。啊,我所说的韩将军,便是当世的抗金名将韩世忠。”
“韩将军一力抗金,转战南北,保得了多少人家的平安?易家出师未捷,哪里比得上?”易弦清答到,眼光不禁落到韩玉山腰畔佩着的一折纸扇上。
“这是韩将军所赠,题着岳将军亲笔的满江红一词。玉山随身携带,未敢或忘。”韩玉山见了易弦清的神色,如此解释一番,又长声吟咏到:“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如此珍贵之物,韩师兄真该善存才是。”尽管韩玉山言笑温和、彬彬有礼,易弦清却觉得他文雅之态透着许多矫揉造作,实在是俗不可耐。她禁不住一阵反感又一阵畏惧,忍着讨厌和韩玉山寒暄一阵,便施礼告罪,匆匆离去了。
走近卧云庵,遥遥又看见秦浩在转角的屋檐下等候。他见了易弦清便迎上来,关切地问到:“怎样,大伯说了些什么?”
“不曾说什么。”易弦清见了他,情不自禁地有了踏实可靠之感,脸上便露出一抹微笑。
“我说过,大伯最是慈祥宽厚的。”秦浩笑道,又问起易弦清拜见秦云松的细枝末节来。
两人高高兴兴说了一阵,易弦清轻蹙眉头,吞吞吐吐地说道:“表哥,我想问一问,这……师兄师姐的脾性我皆不清楚,只恐触怒了他们,不知……有些什么忌讳没有?”
“忌讳?你莫要多心了。”秦浩笑到,“同门之间亲如手足,即便有一两句言语不睦,那也没什么打紧。况且峨嵋派弟子不多,最易相处的。”他略微想了想,却又添上一句:“有个师弟叫萧振,性子比常人不同,乖僻暴怒,若是一言不和,就连对韩师兄也要大打出手的。不过你不去招惹他,倒是相安无事。”易弦清听了,暗暗记在心头。
三日之后,秦云松开堂敬祖,正式行了收徒之礼,让易弦清拜入门下。历经种种繁琐的仪礼,易弦清便算入了派别,当要一一拜见同门,先是韩玉山与柳歌:“拜见大师兄,大师姐。”柳歌依旧冷漠,易弦清丝毫不觉意外,只不料韩玉山也一改几日前的热络,正眼也不看她一下。
易弦清心中十分的惴惴不安,好在接下来拜见的不过是几日来已经交好的那些人,只多了个十八九岁的男子,方正脸庞,剑眉星目,十分的英武爽朗。他止住易弦清的行礼,笑容可掬地说到:“我是你二师兄,叫做岳天横。不过我与名震四方的岳飞将军,可没有半点关系。”
聂晴初插话问道:“岳师兄,怎么这么多日来都没见着你?”
“哎,你的振哥哥总也不回来,我只好替他下苦力去了。”岳天横伸展了一下胳膊,“累得要死,每日见了床铺就动弹不了,睡还睡不够,哪有功夫出来让你见着?”
“呀,师兄你去锡杖泉担过水了?”秦忆也插嘴道,“我正愁没有用的呢,你再去帮我担些,好么?”
“哎哟,哪里!我不过劈劈柴、打扫一下祠堂。”岳天横连忙摆手,“担水那种倒霉事,你还是等萧振回来指使他吧。我可要多睡睡休养。”
“你小心睡成……”聂晴初嘟起嘴,伸手在耳畔扇了扇,扮作猪的样子。
大家都笑起来,七嘴八舌各自说话。易弦清身在其中,只觉轻松愉快,不由得也跟着众人开怀。然而不经意间一抬头,但见韩玉山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好似刀锋一般,她的心不禁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