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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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及门口便听见有人高声喊道:“乐广兄!”
我恰要回头看,就听见苏怀麟一声轻笑。这又是何人?正思量,那人已走上前来揽住苏怀麟的肩膀,嘻嘻地笑起来:“我道这苏乐广岂能没注意到我,原是身边有美人相伴,分不了精神给兄弟我了。”
“聚鸿,我记得你上次和我比武,结果在家修养了两天吧?”这苏怀麟倒也厉害。
“那个……小生方冀北见过贺大小姐。”他低头一笑,手中的扇子在指间转了两圈,向我端端正正施了一礼。
“我道是谁,原来是京锐公子。绿绦见过公子。”全京城不束发,敢与大将军家公子如此说笑的人,除了他还有谁?以一曲《走马兰台》名满京城,为人狂放不羁,生得一副好相貌。后来参加科举,殿试第一名,却拒绝为官,说是为了应付家父才来考试。皇帝奈他不得,封他京锐公子,叫他何时想做官了再去找他。此人倒也不是恃才放旷,而是天性如此。光是看着他都觉得清爽舒畅,实在是个人才。
“啊!你是方冀北!”前面的绿丝转过来,惊叫着跑来,直冲到他面前将他看了个清楚。
似是意味到自己失礼,急忙作揖,道:“不好意思,失礼了。绿丝见过公子。”
“能被绿丝小姐这样盯着看,是方某的荣幸。小姐这边请。”方冀北一拱手,笑盈盈地请绿丝进楼。
我就是拿绿丝这脾性没办法,苦笑一下,尾随其后。却听得苏怀麟说:“绿丝小姐性格倒是很可爱。”我未看他,说道:“方公子为人也很可爱。”他无声笑道:“聚鸿听见帝京女先生这样夸他,不得高兴坏了。”
我偏头看了他一眼,原来这才是他真笑的样子。
暗红楼内陈设简约漂亮,隐隐约约一阵香气也不似普通书寓里的呛鼻胭脂味那般伧俗。
里面已有不少人,官家小姐,富家公子,统统都衣着光鲜,一尘不染。此时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好不热闹。
瞧见我们四人,场子顿时安静不少。
商家小姐与绿丝平日最是交好,见她来了,小步走上前来,握着她的手,抿嘴直笑。方冀北也立刻和其他公子打起了招呼,寒暄礼仪,八面玲珑。苏怀麟的人缘极广,被一众人围着,忙着应承,要回答大将军的近况,还要交流互相功课的进展。
而我,被管事请到了雅座就座。正觉得忙里偷闲,却被那些六七岁的小公子、小小姐们逮个正着,吵着让我讲故事。这可真真令我头疼,叹口气道:“那好吧。今天我给你们讲‘庖丁解牛’的故事。”
跟小孩子讲故事不能原模原样地照搬,但内在深意却不能变,还得要生动有趣,这实在是困难的事。而更困难的是,绿丝拉着一群小姐过来听,而且是很认真地听。方冀北倒还真给我面子,跑来听还发出赞叹声。这样一来,吸引了全场的人。枪打出头鸟,今天可绝不是应该出风头的时候。我没办法,只得用眼直瞪他,示意他安静,让我快点讲完。
那边苏怀麟看着我的神色,眼里尽是笑意。他分明是看懂了我的意思,却不来阻止方冀北,实在可恶。好吧好吧,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索性放开来讲,反正我这鸟脖子都伸出去大半了。
“绿丝,你说,这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我讲到结尾处,突地提出一问。
“啊…要我说啊?”她被我点到名,明显一惊,软软地问道。
“对呀,绿丝快说。”商家小姐替我催促道。我看着绿丝的窘迫样,便知道她完全没理解故事的寓意。于是更加觉着好笑,将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看她。
“嗯…应该是…知识是无穷无尽的,如果…我们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穷无尽的知识…是一件危险的事。”她边想边说,倒是把之前老师教的话给背了出来。
“有人有异议吗?”我笑着看向方冀北,扬了扬下巴。
他自信地一摆衣袖,站出人群,笑道:“方某可不那么认为。”
我微侧头看他,却看见苏怀麟已经坐在我之前坐的位子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
“公子请说。”我心中冷笑一下,看着他的眼睛。
“庄子这样的说法未免有些偏颇。知识若不去追求,存在有何用?换言之,人生就是应该不断尝试,不断改变地去磨炼自己,追求更高的东西才会有意义,哪来的危险一说?”他侃侃而谈,神色淡然,手势极为好看。
“那公子的意思是人生即是对个人的磨炼?”我问道。
“对。”他点头应道。
“公子可知在何处,经何磨炼对人才是最佳?”我仍旧面不改色。
“那自然是在车水马龙,人声喧闹处。陶潜诗中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若是能修炼到此境界,自然是最佳。”他不假思索说道。
“那么公子对‘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又作何解释呢?既是要磨炼自己,在何处不是磨炼?某些人说官场黑暗,不屑参与其中,只有和百姓一起居于世俗才能通晓人情世故,修炼意志。这才是大大地流于表面。官场又如何?官场乃是最广阔、最难测的人境,只有在朝堂之上都能保持本我,坚持道义,才能称作真正意义上的隐。”我无意中瞥见苏怀麟,他此刻的目光锋利地如一把出鞘的剑,寒光凛凛。
我不看方冀北,继续说道:“而公子说的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人若是畏畏缩缩,怕东怕西,自然成不了大业。但人的追求也是有选择性的,单纯的学道不行,尽数追求物质也不行。知难而进是一种勇气,以柔克刚是一种智慧。懂得选择性地克服困难,而不是过于苛刻自己才是养生之道。”
他听了我的话,抿紧嘴唇,思索片刻。终于潇洒一笑,道:“绿绦小姐果然厉害!聚鸿明白了。”这人倒也真洒脱,果真可爱。
再转头看苏怀麟,又恢复了笑意盎然,跟着众人一起应声称好。
哼,厉害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我于是笑着说:“承让承让。让大家见笑了。”大家过了一会儿,渐渐散去,纷纷就座。
不久,暗红楼大管事走到场子中央,工整地行一大礼,说:“欢迎诸位贵客的光临。”
我侧过头去,正对上苏怀麟的目光,他微微一笑:“贺小姐还真是睚眦必报。”
我同样笑了笑:“不过探讨学术而已。”
他和我对视一阵,终展开笑意,转了视线。我也暗自笑笑,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