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秋风萧瑟 第六章魏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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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即使过去了好久,班亮也无法忘记与杨明举方毅罗经理一行四人各自提着一塑料兜小食品信步在黄浦江畔时的情景,无论怎样取景,总感觉那手中的提袋与几个大男人的风格不太协调。
悠然两晚后,罗经理先大家一步趋车直奔张北。这三人早早便到达火车站。班亮太高兴白天乘车了:可以观览一路上的旖旎风光,再也不会错过长江黄河还有一直向往着的淮河。可是,除了先经过的长江之外,那疾驰一瞬间地飞过几乎就分辨不出黄河与淮河的容颜。想象中的或磅礴或迤逦或奔流东逝全然不见,只有远近的田垄树木,是一路上的绿色相伴……
回到岗位上的班亮迅速投入到工作中,整整一天的工夫才梳理好离岗这几日的票据。还好,有阚月斌的协助,多是稍做调整即可。
下班后,班亮坐在办公室中正准备离开,魏永顺推门而进:“还没走啊?”
“你这几天好吗?白天没得机会跟你说话。”班亮以为他已经走了。
“不还那样吗?你呢,玩得好吗?”魏永顺坐在朱爱国的椅子上。
“挺好。”班亮柔和地目光。
“火车上感觉咋样?这回飞机火车都坐过来了。”魏永顺笑呵呵的,他掏出裤兜中的香烟,流畅地点燃一支。
班亮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丝毫忧闷之意,心下安稳些。
“洋洋前两天到的天津,想找个临时的活儿干,等开学了再回老家。我明天上午得晚来会儿,带他去面试。”魏永顺已听儿子念叨不想再回家上学,他哪能同意,才初中二年级。而又知道儿子的学习成绩不好,呆在老家,谁人辅导?真不甘心让儿子这么小的年纪便进入社会。一旦从十五六岁便开始打工生涯,什么时候是个头?
“打个短工可以,说嘛也得让他回去上学,你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班亮这两年没再听说外地职工家的哪个孩子学习成绩优秀,多上两年学至少就多了一种掌握特殊技能的可能,就不用再凭力气吃饭,年轻一辈的成长不应该再重走父辈艰辛路。等到老的那一天,父辈尚且回去种些田地,如魏洋这样的男生早就脱离了土地,他们的心从小就与城市相连,有没有回归的心都难说,更别提有一天回家种地。
“是是,我知道,我跟他说好了,就干这俩月。”二人说着一块离开了厂。
魏永顺托人介绍的是一家电子厂,是基本工资加计件工资相结合的计算方式。听老乡介绍了工作性质后,便留下儿子,他骑上摩托匆匆回了百斯德。稚气未脱的魏洋记不住班长交待的所有指令,只是随着老职工干这干那。最最关键的流程:下班前必须到班长处签字确认自己一天的工作哪部分属于基本工资范畴哪一些按计件算,他从第二天就开始忘记,班长提醒了一次,便懒得再去理会他。无签字确认,当日只有基本工资,倒霉的只有个人。魏洋只知道傻干,流程之于他来说就是第一天的岗前教育,撂爪就忘!
第一次领到的工资才平均每天20元,与当初介绍人说的50元相距甚远,魏永顺问魏洋:“你天天比别人干的少吗?”
“比谁干得都多,我那班的人都乐意跟我干,我也不知道为啥给这点钱!”魏洋看不懂父亲的心思。
在与介绍人通了电话后,魏永顺得到的回复是:“我也问魏洋的带班长了,他们那岗位按每天的签字记录计算计件工资,没签字就只给基本工资,这些注意事项上班头一天就跟洋洋讲了,他就签了一两天,后来估计是没签,只能给基本工资。”
“行啊,不让他干了,麻烦你这些日子了。”魏永顺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才多大,怎么就没人提个醒?
“哎呀,要是不干,这个月干的工资只能到年底给,厂里的规定。除非有医院的诊断证明,证明上不了班的,才能结走钱。”介绍人老乡详细向魏永顺介绍着,他并未点明自己的疑问:别的一块进厂的小男孩儿们干得都挺好啊,怎么就咱这位爷干不了?
“没事儿。”魏永顺又开始帮着儿子联系新工作单位。
再次坐到班亮面前的魏永顺还是开口请假:“明天得晚来会儿。”
“又干嘛去?你比谁都忙!”班亮怜惜地看看他。
“带着洋洋去面试,又找个活儿。”魏永顺也不好意思说太透。
“我记得你前些日子给他找着活儿了,都没一个月吧?”班亮说。
“那家不行,骗人,说的工资挺高,一结钱,根本没兑现!”魏永顺如此认为,接着说,“这家是自行车车架厂,工资高好多。”他的脸上泛着些微的红。
“行啊,最好能坚持到开学回家。我看了,你儿子稳当不住,你也跟着受影响。”班亮觉得他儿子像在找正式工作似的,“从上次离开天津到现在都三年了,过得真快,哪天我有空去看看你儿子,多高了,现在?”
“比我高半头,就是太瘦。”魏永顺以为班亮只是随口一说。
“你媳妇的工作还行吗?”班亮最近还没听他或别人念叨他老婆更换工作的事情。
“还在那家合资的食品厂,干一年多了,也歇礼拜,老板挺好的。”魏永顺特别欣慰老婆能在一家工厂里干这么久。只是,小女儿每天放学后得让住一个院的远房亲戚先接到家中,直到妈妈下班时。
是在班亮值班的日子。他吃了晚饭趁天色尚早便骑着自行车拐向魏永顺家的方向,到了村口才拨通魏永顺的电话:“你在家吗?我到了你们村口,你住哪个位置?”
“啊?真的!不用来了,我应该去看你,我马上出来,你顺着马路往里走。”只穿了件白色跨栏背心的魏永顺吩咐着老婆赶紧收拾屋子,急急地出了门。
远远便见班亮推着自行车走来,魏永顺不知道说些什么,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赶紧接过班亮的车子。班亮走进路边的超市随便选了两样儿童食品,魏永顺哪里还得机会拦他:“来一趟玩玩就可以了,干嘛还花钱!”
班亮随在魏永顺身后拐进一条长长的胡同,走进院门朝西的一家院落。最东边一间。屋内还是满满的:一张大床占据多半个房间,沿东墙是一组房东留下的组合家俱,窗下是煤气灶具,门口左手又临时搭了张单人床。魏洋像是刚回来,正独自坐在桌前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见班亮进了屋赶紧站起身:“叔!”身上的衣服油渍锈迹片片斑斑。
“嗯。”班亮点点头,未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快吃饭吧。”
“他现在的这个活儿就是脏,天天搬弄自行车架子。”魏永顺指指床边,示意班亮坐下。
魏永顺老婆说着客套话,他们的小女儿闪在她身后偷偷地看着班亮。魏洋的瘦有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脖颈青筋尽显、胳膊纤细,只剩一副骨架撑起高出魏永顺好多的身板,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或许只能保证孙孙的温饱,其它的已是力所不及。
“比你还瘦,干不了力气活儿,还是个孩子。”班亮魏永顺四目相对。
魏永顺尴尬一笑,坐在班亮身边:“不上学就得吃苦,要不他还闹着不回去上学呢。”
班亮已经预感到了瘦得近乎病态的魏洋肯定是不打算回家了,单单吃饭这一方面就够了。
天色已暗。班亮知道自己该走了:“我还得进厂值班,不打扰你们了。”
“我陪你一块回厂,有一半路没路灯。”魏永顺知道一到晚上班亮的眼神儿就不好使,赶紧穿好衣服,回头交待媳妇:“洋洋的衣服,等我明天回来再洗吧。”
班亮哪好意思让他如此相送,赶紧拦住他:“我自己走就行,天还没黑透呢。”
“让他陪你吧,横竖家里也没啥事儿。”他媳妇目送着二人拐出胡同口。
魏永顺骑着摩托始终在班亮外侧,直到拐上黑黢黢的路段:“你扶着我肩膀,还轻省些。”班亮原想着在他家坐上十分钟就回的,竟然演变与如此的结局,不禁笑笑。
如今的值班室改在了生产部旧平房中。生产部联合动力部已搬到装饰一新的办公大楼一楼西间办公室中。
魏永顺陪在班亮身边,也怕见到太多老乡同事,早就听人说他与班亮的关系非同一般的闲话。
刚一进值班室,魏永顺开口道:“也把你送到地方了,我还是回家吧,这才九点,也不算晚。”其实,刚才可以直接在厂门口就原路返回的。
“你媳妇都同意你明天回家了,既来之则安之,明天一早,我请你吃早点。在哪不都是睡觉,又没人搅和你。”班亮指指里间屋的那两张床。
“你是不知道,咱那些人说啥的都有,都快把我当奸细了。”魏永顺点燃一支烟。
“脚正不怕鞋歪,我们之间光明正大。你要是怕人说,我往后可以跟你保持距离,离你远远的。”班亮不希望他夜中独自返回。
“咳,管他呢。不回啦。”魏永顺舒展地倒在了床上。
“我看魏洋没有要回老家的意思,你当爹的应该早看出来了吧?”班亮打开电视。
“是,他学习一直不好。在家里跟着爷爷奶奶吃了这几年,让我大嫂不高兴,我就是给家里钱,她也不信。我说寄一千,她能相信寄五百就不错。想想就难。这个岁数就打工,是小了点儿。”见班亮一个劲儿地咳嗽,魏永顺掐灭了烟。
“再过两年,你也许就不用为儿子操心了。”
“盖房娶媳妇,大了有大了的事儿。不想那么多了,烦。”
“唉,你可别忘了,你还许诺有机会带我去看你家门口的淮河呢,你可不能食言。”电视中的一段节目提到了淮河,班亮想起什么似的。
“忘不了,会有那一天的。”魏永顺有时就差点说出结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