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之篇 第六章 神定赴席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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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前两天的晚餐,和锦芸娘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西苑里用,而是到前厅去参加家宴,因为太子妃三姐要回家省亲。
从清新淡雅的西苑经过繁复华丽的长廊走向前厅,突然有种回顾人生的幻觉,似乎人生就是经过这样的单纯、简单、平淡,然后一点点的变得奸诈、复杂、庸俗,呵呵,利禄功勋,难逃。但是抬头看看心里被我叫做锦芸娘亲的妇人也是眉头紧蹙,瞬间握紧了她的手。锦芸娘亲看着我竟只是轻轻地笑了笑,道:“其儿别担心,娘只是很久没有出席这样的宴会,有些不习惯。”锦芸娘亲眼里有着淡淡哀愁,竟化不开。
“六少爷。”应着那浑厚的一声叫,回头一看,是钟叔,西苑的老奴。
“六少爷,您不能从这儿过。请随老奴往这边走。”说着,钟叔便做出个恭敬的“请”。
盯着钟叔,终是握紧锦芸娘亲的手不肯靠近。锦芸娘亲用鼓励的微笑放开我的手,给我行了个官礼,便迈着依依步伐离开,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我有一个皇帝亲封的封号——明宇公子,接受朝廷正三品俸禄,至于具体是何职待到成年后,根据才学才能定下来,而据我所知,“明”字开头的公子封号是皇子才有的特权,不知为何,这北木其也会有这样的封号。看着给我行礼退去的锦芸娘亲,突然感觉好害怕,不顾一切跑上去贴在她身上,就是不愿意放手。
片刻之后,锦芸娘亲掰开我的手,转过来笑道:“其儿已经长大,要学会自己担当。”说完便毅然离开,没有再回头。
看着锦芸娘亲远去的身影,迷蒙中感觉她将会离我远去,不再回来,而自己对于这样的远去无能为力。
“不会的。”心中默念,转过身来跟在钟叔身后,从富丽堂皇的长廊通过正门走进前厅。一路上,心里空落落的,犹如一具尸体般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觉,竟连来到桌旁坐下都没有发觉。
“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却让我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从凳上摔下来,幸好有双大手及时地扶住。
“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惊诧地看着旁边那看似温和却浑身散发着压迫感的北丞相,心中恼恨不已,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一个自己意想不到的称呼。
“除了老七叫我‘爹’,你们都只唤我‘父亲’。”北梅青看着我,凄然笑笑,伸出一只大手抚了抚我的头,倒是没了那些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势。
是的,昨天和五哥在大哥的栖霞楼里碰到了北梅青,当时什么都还没听到就被北齐宣发现给提进了书霞阁(大哥的书房),见到了那个身为丞相的父亲。当时的自己突然被吓懵,不自觉间掉了眼泪。原还担心被北梅青责怪,却没想到他会将我抱起,哐孩子般和言细语:“老七那是去找他娘,你莫再伤心,见到我也莫害怕。”
现在想想,或许,北梅青是个好父亲。
“孩儿冒犯了父亲,还请父亲责罚。”低下头,宁息静气,沉稳站起,小心说话。
“越来越像,越来越像。”北梅青看着我喃喃自语,不自觉间又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种凌厉,一时间让人不敢大口呼吸。
“坐吧,你三姐还有好一会才到。”北梅青好一会才收起自己的凌厉,恢复了那柔和的一面,对着我微笑,招手让我坐到身边。
偷瞄四周,除了忙忙碌碌的仆人们,便没了其他人,想找个离席的理由都难,只好怀着忐忑的心情,拘谨地坐下,如坐针毡般不舒服。前两个月还猜想着北丞相为什么不来看北木其,现在才明白他的做法是对的,因为他知道,他的孩子都很畏惧他。
“太子妃已到宁云街。”刚落座,大管家林准就匆匆跑进来报道,才解救了我的尴尬。可刚舒口气,北丞相就起身吩咐:“一起去见礼。”看也没看我一眼(如果真要看,我想我会更慌张),直接收整官服出了前厅,而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混混沌沌地跟着父亲出门迎接,机械地做着相同的动作,吹吹打打、熙熙攘攘地把美丽富贵的三姐迎进前厅。刚进前厅没有入座,宫侍一句“北丞相一家接旨”就让北府上下哗啦啦地跪了一片,长篇大段地啰嗦完,又是一句“钦旨”拯救了所有人的膝盖。接着另一个宫人模样的人命人抬了些东西进来,叽叽喳喳地向父亲交代几句,请三姐上坐主位后才躬身退出(如此作为,想必是宫里的内侍)。等那内侍退出之后,原来凝固的空气有所舒缓,我也才缓过神来寻找锦芸娘亲的身影。只是现在才发现满屋子都站着人(除了三姐是坐着的),根本瞧不见什么。
“当!入…座…!”突然一声罄响,原来站着的人都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视线瞬间开阔,才在配厅的一角落里找到锦芸娘亲的身影。未作思考,迈开步伐就想走到锦芸娘亲的身边,却被一条褐色长臂挡住。
“六少爷,您的坐席在主桌,请这边走。”林管家微笑地做了个请,不由分说挡住我的视线,将我请到了大夫人的下位、大哥的上位。转眼看看,才发现北丞相是坐在太子妃的下位。看来锦芸娘亲是没有身份进入主厅,而我也没有选择去配厅的自由,只能这样与她“相隔两地”。
食不知味地吃过晚饭,我便编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向太子妃、北丞相、大夫人行礼禀告,退席之后的宴会,又给母亲行个礼,才退了出来。
刚刚离开热热闹闹的前厅来到后院,钟叔便跟了上来。
“少爷,再走两步就出了府门,莫往前了。”钟叔善意地提醒。
“钟叔,我想出去走走。”不管钟叔如何反应,我也只是略作解释,便迈步向后门走去。
“站住,你是何人?太子妃省亲期间不得擅自出入,可有令牌?!”两带刀侍卫拦住了我的去路,脸色甚是狰狞。原想发火,倒退几步将那些人看个清楚,才知这并不是北府里的家兵(从衣着服饰看,似是大内侍卫),才想起太子妃是何等人物。
“少爷!”钟叔终于匆匆赶来,毫不犹豫地就挡在了面前,帮我避开那些刀剑,和颜悦色地抱拳作揖道:“几位侍卫大哥,这是我家六少爷明宇公子。公子想出门,也是心里闷得慌,想出去散散心,希望几位大哥能宽容宽容。”
侍卫的表情有所松动,但还是没有将刀剑拿开,犹豫片刻,一侍卫道:“不知公子可有出入令牌?”
“呃,没有。”钟叔老实回答。
“没有令牌不得擅自出入,公子请回。”听过钟叔的回答,那两人互看一眼,便齐齐拔刀,又向前迈进一步。
“……”把钟叔往后拉了拉,对两侍卫略一施礼,略为感伤地离开后院,回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