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料，正欲推开阁门时，一个颀长的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叶萱……她在哪？”
    我微微挑眉，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告诉我，你娘……萱儿，在哪？”他大力地握住我的肩膀，低吼道。
    我冷冷地瞥他一眼，直到他被我的沉默所激怒而再度皱眉，我转过身，示意他跟我走。
    推开阁门，迎面的佛龛上供奉的是一个破旧的小包袱，我轻轻地捧起它，放在一旁的桌上，打开……
    他身形一晃，好象被人抽干了全身血液，面色青中透黄，呆若木鸡地立在那儿，梦呓似的低语，“她……她……”
    我看着桌上的东西：一卷画轴，一个大理石盒子和一尊牌位。牌位上六个朱红的大字：生母叶萱之位。
    睨了一眼形如木偶的他，我突然想起娘清瘦憔悴的面容，以及，那段烂熟于心的往事。
    二十五年前，江南。
    叶明凡，江南叶家的三公子。见过他的人都不免要摇头叹息几声。上天赋予他所有，却也随之赐予他目空一切的骄纵性格。叶府的婢女，几乎是三天一换，从不间断。
    那一年，风华正茂的叶家三公子收留了一名婢女，并为她取名叶萱。
    她十岁，他十五岁。
    他因为一个极平常的赌约，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她。
    叶萱在叶府待了整整八年，没有人知道，这八年间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在她十七岁那年，他爱上了她。
    那个时候，叶家处于分崩瓦解的边缘。
    一时间，舆论哗然。众人都不看好这段爱恋，叶老爷更是在半月之内替他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名门望族，无论家境、背景，都足以与昔日的叶家相匹配。更重要的是，文家的嫁妆，足以让叶家摆脱困境。
    然而，在将要成婚的前夕，叶明凡与叶萱双双私奔。叶老爷震怒无比，倾尽财力物力四处寻找他们，但他们却似从人间蒸发，杳无音讯。新郎失踪的消息终究瞒不过文家，若不是文家小姐执意嫁入叶家，叶家，或许便真正家破人亡了。
    后来的结局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成婚的前一天，叶明凡回来了。孤身一人，眼里是掩不住的落寞。
    他成了亲，有了一个知书达礼、贤良淑惠的妻子，叶家的事业逐渐开始好转，叶老爷在他们成亲的当晚含笑而逝……一切似乎都明朗化了。关于那段日子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绝口不提，自然也没有人敢问。纵然心中疑问重重，也在时间的冲刷下慢慢变淡了。
    “萱儿她……是怎么去世的……”良久，他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话中仍透出一丝颤抖。
    “饥饿!贫穷!积郁成疾!”我竭力克制自己，音调却依旧高了上去，掺着不值的责问与哀伤，“还有无望的等待!”
    “无望的等待？!”他大声道，“等什么？等我？当初，是她负了我!”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灵位，一字一句道，“她居然。和一个卑贱的家丁在一起!”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长长的指甲抠入掌心，心里是强压不住的怒火。我摩挲着大理石制成的圆盒，盒内，是娘的骨灰。良久，我平静地开口，“当年，娘孤身一人离开。娘说，她不要成为你的累赘，如果你不娶文蕊为妻，那么，叶家当真会家破人亡。娘留下一封书信托文蕊转给你，她说她会在皇城等你……”顿了顿。我转身背对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这也是当年娘与文蕊之间的约定。可娘……娘至死也没有等到你!”
    “这些……是真的？”身后传来他不确定的声音。滞涩苍白。
    “娘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够见到你曾许诺为她造的疏影阁。她说终有一天你会接她回叶家。娘是怀着希望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她说的话我不懂，但我不愿意见到娘死后也不得安息。所以，我入了舞影!”我答非所问，转身时，竟发现这个与我有相似眉眼的男子眼里失却了神采。我冷冷地笑，目光咄咄逼人，“难道我不是最好的证据么？父亲!”
    “不……”他失神地低喃，面白如纸，踉跄着奔出了阁门。
    我转过身，面对着从门外缓缓步入的云姨，心中感慨万千，“云姨，我要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是否另有隐情？”
    “好。”面前的锦衣丽人目光悲悯，轻轻颔首，“但是，歌儿，为什么？”
    我看着娘的灵位，眼神复杂，“我想，我应该相信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