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苍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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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兵变(公元705年为神龙元年),武则天被迫退位。李显坐上了龙座。
复国有功者皆有封赏。李旦封为安国相王;太平公主加封镇国太平公主;张柬之进为夏官尚书,同中书令;崔玄玮封为内史;袁恕已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李多柞封辽阳郡王;李湛为右羽林大将军赵国公。(汉阳郡王张柬之、扶阳郡王桓彦范、平阳郡王敬晖、博陵郡王崔玄玮、南阳郡王袁恕己,合称“五王”。)
退位后的武太后没有任何权力,只能在上阳宫孤独终老。显每隔五日便会率众人例行拜见。后来,连武太后也觉得繁琐。
又是拜见的日子。
大殿之外,侍女前来传话:“太后请皇上与太平公主进殿。”
显与太平公主进去了。婉儿与皇后在殿外等着。韦氏打量着婉此时的婉儿,太嫔,这是一个多么尴尬的身份。难怪她总躲在上阳宫远离人群。
她们没有其它的言语,只是等待着这次见面的结束。
“显来了。”帷帐中传来武太后的声音,多么苍老。
显近到太后床边,“儿臣来看望母后。”
太后苦笑,多么僵硬而疏远的问话,眼前可是自己的亲身儿子啊。也怪自己当年的绝情。
“听说皇上对皇后是千依百顺。刚一上台,就要追封韦玄贞为王,还让皇上提拔她哥哥韦温。”武则天多有问责的语气:“是吗?”
“这……”显也不知如何作答。
武太后中气十足地说:“如今是你们李家的天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一个君王!”
“儿臣知错,一定告诫皇后。”显道。
“告诫?!那你说说,准备怎么告诫?”
显没有说下去。
太平忙上前,道:“母后千万别动怒,身子要紧。”
显和太平都不再说话。
武太后缓了口气:“韦家之事,皇帝自己管好便是。”说完,顿了顿,“母后要你们在我面前起誓,李武永世修好。”
显没有动作的意思。太平却在思索着,自己可是武家的人,李武修好无疑是最好的出路。
显将目光投向太平,太平点点头,“三哥,我们兄妹二人在母后面前起誓吧。”
显只觉事不关己,走上前去,道:“朕李显。”太平道:“武李氏太平公主。”两人齐声道:“在太后面前起誓,李武永世修好。”
武太后比较满意,语气也平和了下来,道:“太平,你留下跟哀家说说话吧。”显道:“儿臣先行告退。”
等到显走后,武太后道与太平:“哀家安排婉儿在显的身边,掌管宫中诏命,希望她与你们,还有相王有些联系,牵制皇后。”此时的武则天并不糊涂。“你们会做得很好的。”
太平道:“只是这些日子,上官婉儿都与母后深居简出,怕是不愿再过问朝中之事了。”
武则天道:“哀家就是要逼她到这个境地。”
太平想,虽然母后不在皇位,她的安排却还是很合理的。太平想到如今韦家的猖狂,忿忿道:“母后,当年您说女主不易,可今天,眼睁睁地看着韦氏踩着我们李家的江山上,儿臣不甘心啊。”
武太后怜惜的看着太平:“母后在这宫里运筹帷幄几十年了。与王皇后、萧淑妃斗,与长孙无忌、储隧良斗;然后又是上官仪,后来又有裴炎,多少次死里逃生啊。凭着与先皇政治上的某种默契,斗着斗着,不知不觉就从这后宫走到前朝了。到后来,先皇都动不了我了。但我心里总是担心哪天会被他们拖下去,因为你的背后随时都有太多不可预知的阴谋。这些年,可曾睡过一个囫囵觉?直到当了皇帝,母后以为安安稳稳地入睡,可仍然危机四伏。”
太平道:“那母后怎说女主不好?”武太后顿了顿,道:“我的手上沾了太多人的鲜血……多少年来,一直踩在别人的尸骨上,总有一天,是要还的。你和母后不一样。你本性善良,到了危机时刻,终会在难以取舍中失败。你们,都太善良了。”
太平知道母后也在担心婉儿。
“母后只想跟你说,平淡是福。余下的,你自个儿好好珍惜吧。”
太平虚心地听着母后的教导。
一个崭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后宫却又成为女人的战场。
韦氏取来新制的凤装,坦领深紫套头短襦,套朱红拽地大袖,浅红薄纱罩衫裙,里衬石榴红霓裳月色裙。衬裙高束肋下,撑起丰满的乳房。梳灵蛇髻,理碧绿缠丝步摇风钗;修拂云眉,点碳黑;润唇,匀白粉,上胭脂。眼角有细纹,便勾浓黑上扬的凤眼线;再抿上玫红唇纸。
韦氏对镜一笑。
上阳宫。
“皇后娘娘到。”
武太后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哀家累了,让皇后回去吧。”
凌乱的脚步声渐近,听得心烦,武太后侧过身,只见随着皇后一起进来的有好多人。“皇后有何要事?”
韦后走进武太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老人,笑靥顿生,道:“今日臣妾代皇上向太后请安。”
“皇帝都不来啰。”武太后咯咯地笑起来。
“皇上政事繁忙。加之——”韦后故意将尾音托得很长,“今日是永泰和重润的祭日,皇上悲痛万分,闭门一日。”
韦后凌厉的眼神让武太后不寒而栗。武太后终于大笑起来:“哈哈哈,皇后记恨哀家了。”
韦后冷笑一声。兰淳呈上一叠血淋淋的衣物,散发的恶臭让武太后恶心。韦氏清理着衣物,“这是永泰和重润死的时候留下的,本宫一直都放在身边。她们总在提醒我什么叫切肤之痛。跟您说这些,让您笑话了吧。或许,您身上流淌的根本就不是血吧。”
“把这恶心的东西拿开!”
韦后反倒将血衣凑近武太后,“本宫一直希望看到您对亡灵表示一点忏悔。”
“忏悔?”武太后道:“哀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错过。”
韦后重重地撂下手中的衣物,凑近武太后的脸庞,小声地、一字一句道:“本宫早就料到了。所以,一直在思索着,怎么才能拿到被您夺走的东西。”
武太后恐惧地看着韦后。
韦后笑容更盛:“母后,您不是一直都想要这个天下么姓武吗?您不是一直很怕外姓篡权么?本宫只想让您在上面看看,天下在我韦姓的手上会是怎么一番盛世!李家、武家都只是可怜虫!”
武太后直直地瞪着眼,双手颤抖,已经被气得提不上气。
韦后环顾四周,阴森森道:“上阳宫顶上怎么盘绕着如此多冤魂,索命似的。”韦后又同情地俯视着武太后:“母后可要好自保重啰。”
“滚!快滚!”武太后已经失控,用尽力气吼道:“婉儿,把这个妖妇赶出去!”
“哈哈哈。”韦后肆无忌惮地笑着:“太后,您的婉儿,此时可在皇上的身边呢。哈哈,您别忘了,是您让她掌管诏命的。这种时候,没人会顾及您了。”韦后没有行礼,随着大队侍从走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