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雏菊(4)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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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子,哈哈。”李治笑,拾起棋盘上贤被吃掉的棋子。忽然,李治顿住了笑:“嗷,贤儿。这次父皇被你算计了。你以八子引朕入局,但是你下一步就会反扑,这样看来,你会吃掉我十六子。”说完,指出那个位置,道:“是吗?”
    贤被李治看出了下一步棋,有些不好意思。
    李治道:“朕自问能至多看出四步棋,而你的棋法谋略,至少在五步以上。”
    “孩儿不敢当。”
    “下棋双方,输赢谋略都是坦坦荡荡,没有什么敢当不敢当的。”接着李治话锋一转,道:“有的时候,棋逢敌手,靠的不尽是谋略,更多的是经验。就说下棋吧,朕每次点‘三三’,都能存活,你知道为什么吗?”
    “父皇赐教。”
    “父皇知道你下一步不会在‘三三’格之内落子,所以便肆无忌惮地在里面作‘穴’。哈哈。”李治笑。“但唯一一次,父皇没有得逞,呃,是跟弘儿下棋的时候,他竟然在‘二三’位破了朕的‘穴’,父皇一下子就不知道怎的好了,这一片没有存活。不过之后,朕跟弘儿下棋的时候不点‘三三’,但在旁的‘三四’位,便能活子。”
    “父皇的意思是对不同的对手,便要待以不同之策。”
    李治点头,加了一句:“特别是经世济国之道。”
    贤想,原来父皇是在说对母后某些政策手段,叫他多多向母后学习。可是,这么复杂的局面,一时半刻,怎会说和解就能和解。只得道:“孩儿明白。”
    房妃听说太子好些日子呆在书房足不出户谁也不理,已经摔了几次棋盘了,有些担心,便做了些糕点送了过去。轻轻推开书房,只见贤衣冠不整地坐在桌前,桌上摆满了棋子。
    太子一人在下棋?
    房妃疑惑地走了进去。贤依然一动不动,面色呆滞。房妃不敢出声,只能悄悄在一边候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突然,贤拂袖,弄乱了所有的棋子,将棋盘一下掀翻了。吓得房妃打翻了手中的糕点。
    “谁在这里!出去!”贤怒斥道,头也不回。
    “太子……”
    “听不懂吗?!”
    房妃低头捡起碎碗,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棋逢对手,棋逢对手!治国之道……”身后的贤声嘶力竭地大叫。
    崇文馆。
    婉儿送来太子校定过后的书稿,便在里面闲逛着。虽每日在少阳宫会见贤,他的冷漠时刻提醒着婉儿,他在刻意疏远。
    房妃匆匆赶到崇文馆,找到婉儿,便道:“婉儿,太子这些日子一个人守着棋盘,神魂颠倒的。去看看吧。”
    婉儿觉得房妃因为这样的事来找自己,有些难堪。“太子不是下令不让下人进书房打扰么?”婉儿犹豫。
    “可是他这样不吃不喝,身子骨也撑不住啊!”房妃眼眶渐渐湿了。
    这是他与皇后之间的事情。劝吗?不是我能做的。不劝吗?断然也不是我的心意。婉儿越发觉得烦心。
    婉儿小心翼翼地推开书房门。贤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棋子撒落一地。
    贤听到声响,吼道:“出去——”
    婉儿站在门口,并没离去。定了定神,走上前去,一边拾起地上的棋子,一边道:“殿下即是爱棋之人,何以如此糟践棋子?”
    “呵,也不知是本王糟践棋子,还是棋子糟践本王。”贤听了声音,知道是婉儿,便自嘲地说。
    “倘若殿下欲以治国之道修炼棋术,婉儿斗胆进言。社稷为棋盘,人为棋子,操纵棋局的,也是人。所谓当局者迷,也许就是这个意思。”
    贤若有所思。
    “殿下若一人对弈,表面上是操控全局。然而,最大的敌人却是自己。自己是永远无法战胜自己的。”
    贤冷笑。婉儿啊婉儿,谁是我的敌人?你冰雪聪明,看得清楚,却终究不敢说破。
    贤斜眼看着婉儿,婉儿不语。她知道自己在太子面前是微不足道的。只能道:“奴婢失言,太子恕罪。”
    贤也不想追究下去,索性把一罐黑棋放到她跟前。“对弈如何?”
    婉儿为难,但还是在棋盘前坐下。近了,婉儿清楚地看见贤深陷的双眼,突出的颧骨,他真的消瘦了。婉儿只觉得酸楚,想伸出手为太子理清鬓发,马上又抽回捏紧了。自己只是个侍读婢女,多么可笑的想法。道:“只是太子也要先进食才是,不然何来气力较量?”
    裴炎按例来到了少阳宫,太子午休还未起。却是在崇文馆见到婉儿了。“裴大人今日可早啊。”
    “不早了。”裴炎严肃地说。
    婉儿只能为贤开解:“想必是天凉犯困吧,太子还在休息。”
    裴炎直摇头,“唉,你可知近来宫中四处传言,不利东宫?”
    婉儿登时大气也不敢出了。知道所说的传言与贤闭门酗酒有关。却道:“婉儿不敢妄言,请大人明示。”
    “上官小姐,你在少阳宫也有些日子了,又得皇后器重。只是如今的状况,鱼与熊掌焉能兼得。”
    婉儿忙道:“太子与大人的提携之恩婉儿没齿难忘。”
    裴炎顿了顿,将手背在身后,道:“那——恕老夫直言,老夫只是想知道皇后如今对太子的状况是个什么态度。”
    婉儿只道:“皇后没召见奴婢多时了,婉儿确不敢妄自揣测。”
    “皇后没有召见你了?”裴炎陷入了思考。
    婉儿点点头。“朝中大臣对太子敬重有加,众皇子中太子文韬武略又出众,还有何人能胜过太子担此重任?”
    “你错了。如今皇后权倾朝野,若有强势君主继位,朝中必有反武势力群起而攻之,这将牵连武氏家族所有人的命运。到时候新主定会弃武后保江山。所以武后不可能听之任之,她欲立柔弱新君,做她的傀儡。”裴炎道明了一切,“而如今,她已有这个能力。”
    婉儿陷入思量,眼前浮现起那个不动声色的皇后,和这个日渐消沉的太子,不由得心惊,如今的状况,贤真的很危险。皇后要废掉太子了?
    “上官小姐。”裴炎郑重其事地看着婉儿。
    婉儿的心提到嗓子眼。
    “若是老夫安排你到皇上身边,相信凭借太子殿下和老夫的力量,上官家族重见天日有望。”
    裴炎的一字一句,听得婉儿心惊胆战。为上官家族翻案?她不敢想。况且,入宫前母亲千叮万嘱让她不要扯上这件事。婉儿疑惑地看着裴炎。
    裴炎见着婉儿犹豫不决,继续道:“你祖父、父亲的声誉,还有你与令堂的罪奴身份……”
    “裴大人!”一个急切声音突然打断了裴炎的话。接着便是匆匆而至的贤。贤拱手道:“裴大人久等了。”
    裴炎连忙作揖:“裴炎拜见太子殿下。”
    婉儿作揖:“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贤看了一眼婉儿,示意她退下。婉儿顿时明白这是贤有意的解围,便道:“奴婢告退。”
    婉儿走后,裴炎问太子:“也许殿下难以开口,可为何不让老夫来提及此事?”无奈地摇头。
    贤只道:“母后与本王素有介蒂,婉儿处在我们之间,本也为难,若是此次为上官家翻案不成,反倒让她成了母后的箭靶,本王又于心何忍?本王不想她卷进来。”
    贤这样有头无尾的态度让裴炎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之前的工夫不是白费了吗?”
    “别再提这件事了。”贤淡淡地说道。
    “哎!”裴炎无奈地摇摇头。
    李治见着贤日渐消沉,郁郁寡欢,对他的再三鼓励也不见成效,知道这都是迫于武后的压力。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一下子死不了,长久也不会好。只能静静躺在睡床上,等待孩子们来探望自己。朝中之事已经被皇后揽尽了,自己落得如此清闲。
    一日,武后送来药剂陪李治服用。
    李治饮了一口,便觉得口中泛苦,挥挥手让侍婢端走。李治换了个姿势,斜躺在睡榻上,做好了与她长谈的准备。“媚娘,朕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国事也没力气去过问了。”
    皇后仍是那笑容,道:“皇上乃真命天子,假以时日必定康复。”
    “朕的身子自己清楚。”李治不想听那些恭维的话。想了想,还是直入主题,道:“媚娘,我想听听你对这几个孩子怎么看啊。”
    武后知道李治已经在策划传位之事了,但自己不能表现出对朝政太过敏感:“贤胸怀大志,显性情沉稳,旦天真纯静。”
    李治点头赞许,“这说得恰到好处。”又看着武后的眼,问:“那谁继承大统为佳?”
    这种目光让武后有些不自在,不由得眨着眼。终于还是做出了谦卑的姿态,道:“臣妾不敢多言。”
    “算了。”李治叹气。“朕只是在想,如果真就这么去了,眼下也只有贤可以委以重任。朝中大臣多称赞贤仁爱厚德,朕也放心了。只是你们母子似乎沟通甚少,朕有些担心啊。往后太子还要你多多辅佐,朕不想你们日后心有罅隙。”
    武后知道李治是在告诫自己与太子处好关系,嘴一撇,有些嘲讽的意味。“皇上以为应该如何是好呢?”
    李治见皇后不肯主动与太子修好,很是无奈。一细想,又觉得眼花得厉害,便道:“朕有些犯困了,退下吧。”
    “臣妾告退。”武后作揖。
    武后特召见明崇俨入宫,夜观星象。
    “星象正昭示着大唐的昌盛。”明崇俨道。
    武后忽然说:“既已国泰民安,道长可否为本宫再卜一帝星之卦。”
    明崇俨摆弄着手上的罗盘。“紫薇星暗淡。附近却有明星忽见。”
    “道长直言。本宫想知道几个孩儿祸福。”
    “太子面相萎靡,难以消受。英王显面似李治,有帝王之相。相王旦亦富贵。”
    武后满意的点头。却佯装苦恼:“眼下朝中都把目光锁定在贤身上,这真为难啊。”
    “以星象来看,皇后的命运与英王和旦王才是紧密相连。天下自古立贤不立长,我朝自始太宗皇帝就实践了这句话,天下太平,一切并没有逆天而行。皇后也不必太过为难了。”
    武后咂摸着这话的意味。终于笑了。
    “娘娘,微臣见您近日气色不错。”明崇俨恭维道。
    武后得意的笑容,纵然俗艳,却也妩媚。“多亏了道长进献的丹药。这么多年下来,本宫可真离不了你了。”说完,便爽朗地笑了起来。
    “多谢娘娘抬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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