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这一晚整得有点煽情
    我又一次侥幸。
    又一次从人生危途逃过一劫，幸运地活下来。
    我曾经想过，要不是Sally撺掇我去参加什么狗屁婚礼，就不会有这些事儿。然而，仔细一想，这事还真不能怪她，是我自己把日子过得处处埋雷朝不保夕一塌糊涂。
    离开东京那日，倒霉的天气突然下起雪来。开始还是零星小雪，等我们到达登机口时，雪花已然漫天飞舞遮眼障目了。不过机场地勤人员说，这点雪不至于影响飞机起飞，这是我们最担心的。
    我只有一件御寒的黑色大衣，好在忙着托运行李办登记什么，我一点都不感觉冷。因为行李多，临了还有一只航空箱要随身登机。我一路推着零碎箱包，干脆把大衣也脱了，穿一件白衬衣。
    偌大的东京机场，只有我一个穿这么单，火气很旺似的。白衬衣在候机大厅特别亮眼。Sally追了几步，赶上我，挽住我胳膊，小声对我说：“穿白衬衣的男生最帅了——”
    我淡然一笑，侧过脸吻了她的脸颊。
    回到上海，进入日常生活。搭乘地铁、上班、会见客户、做项目企划，然后跟客户介绍广告创意，跟那些狗娘养的掰扯无谓的细节，据理力争，直至舌燥尿急，连饭都不想吃。
    Sally一直认为我干这行没什么前景，渐渐的，我自己也怀疑，周而复始干这份没什么技术含量工作，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可是，除了广告，我还能干什么？我有多少勇气跳槽从头来过？或者说，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重新规划人生？
    然而眼下，我必须暂时放下这些，不去深想，因为有许多事要做。我想回去看看爸爸，这个念头以前从来没有，不知为什么近些日子变得十分强烈，是爸爸老了，还是我长大了？再说跨完年我就要订婚了，去澳洲办仪式的准备都已经就绪，这当口，我哪里有心思来规划新的职业前景，尽管Sally已经多次跟我说，“你离开上海吧。你还年轻，志向应该远大一些，如果有困难，我会全力帮你。”
    不想这些了，我觉得首先应该去看看小伙伴，陈昊和Maker，有多少日子没和他们一起了？疯想他们。
    我刚打算去华山路，蓦地接到北京五子哥电话，说他到上海办事，住在市中心的“上海大酒店”，行程很紧，但是说什么也要和我一起吃个饭。我说，好呀好呀，我带两个小伙伴一起来行吗？五子哥说：“是女孩吗？”不是啊，是两个兄弟。五子说：“有女孩一起带过来吧，哥喜欢热闹。”
    我叫上陈昊和迈克一起去蹭五子哥的饭局。迈克听说五子选的酒店在南京路步行街一带，还叫什么“上海大酒店”，便嘲解道：“你哥也够乡的，住酒店谁选那地方？”不过见到五子，他们再也不说他土豪什么了，小昊暗底里对我说：“好帅你哥，特别有北京爷们的派。”我说，标准的京哥呀，大爷。当时五子正跟服务生小姐姐纠缠，一定要炒一盘酸辣土豆丝下酒，小姐说这个没有，“我们是东南亚风格，厨师不会做那个菜。”五子不理那套，说：“土豆总有吧？你让厨师把丝儿切好，我亲自下厨房炒。”拗不过他，服务生小姐姐只能答应去跟大厨商量，好歹给他弄盘酸辣土豆丝儿出来。五子哥挤着眼睛对我们说：“不能让她给忽悠了。”
    尽管这次来上海不是一个人，但五子这点特别好，绝不拉拉杂杂拽一帮人一起吃饭喝酒，只把时间单独留给我。小昊和迈克见了五子，立刻就感受到他有一种人格魅力，特别有当大哥的风范，于是都恭恭敬敬地以大哥相称。五子和俩小兄弟也一见如故，待他们像待我一样周到。
    五子一高兴，撸起袖子，无意间露出一大片彩色纹身。之前没有，是新纹的，图案之精细，把我们几个都惊艳到，不约而同地说：“哇，好飒！”男生嘛，看到这些，本能就有点羡慕。我看到五子的纹身从大臂中端开始，一直往上延伸，一定要看看到底有多大面积。五子的袖子还没撸到肱二肌，就再也撸不上去了。拗不过我缠，他掀开衣领，露出半个肩膀，让我们看个够。哇那里的图案更雕，有圣母头像、太阳符什么，复杂得不得了，打雾效果也极好，三维感特强。五子的胸没我大，但很紧实，是没经过器械打造以及蛋白粉投喂的自然健壮，胸口还有胸毛，本来就拽，加上花纹面积大，遍及整个肩膀，延伸到肩窝以下，美艳指数爆表。
    五子被我们赞得都不好意思，加上在餐馆，进进出出还有其他人，赶紧掩好领子，说：“你们要喜欢，什么时候来北京，我给你们介绍一个纹身师，绝对牛逼。”刚才还赞不绝口的陈昊和迈克听五子哥说这个，立马就怂了，说“我们不行不行。”“受不了这个，听说过程很痛苦的，纹完一礼拜都不能洗澡，我受不了。”五子明白他们公司小白领身份，都是银样镴枪头，笑着说：“其实也没说得那样。一星期不洗澡，那还不臭了？我第三天就洗澡了，一点没感染。”迈克说：“Tony可以，Tony手臂那么大，皮肤又好，纹完一定好看。”我说，消费我是不？我倒是想啊，不过我要是敢捣鼓这个，非被打死不可。五子问：“谁打死啊？”我说我曾经开玩笑说过一回，说在脖子后头脊椎那儿纹一行小字，穿背心什么挺雕的，为这话Sally都哭了，一天三个电话警告我，让我承诺绝不轻举妄动。我哪还敢？五子笑了，说：“有人管着就别胡作非为了，否则她不让你上床。”其实，真正让我不敢轻举妄动的，还不是Sally，那个人我不愿意当众说。那人是老马丁。有一回，他上上下下摸着我身体，不知触动那哪根筋，突然说：“小Tony，这么好皮肤千万别去做纹身——”他说现在男孩子做纹身的太多了，你千万不可心动不可效仿。“你是上帝精心塑造的，和别男孩不一样。你要破坏了这么好皮肤，上帝都不答应，上帝会惩罚你的。”老马丁的话蛮瘆人的，不管信不信，反正我是有被吓到，敬畏感油然而生，也从此彻底打消了做纹身的念头，哪怕是极小的一点点，比如在脚踝处纹个六角星，就是犹太教大卫盾那种，在屁股蛋打青霉素那部位纹上一个小蜜蜂什么，都别想。再说，我相信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的话，不可由着性子任意妄为。
    也就是在这次饭局上，我跟小昊和迈克讲了，下个月要请他们一起去澳洲，替我证婚的事，让他们早些跟公司请假。行程开销一切有我来，就是一起去乐一乐。陈昊和迈克自然高兴得不得了，说兄弟一场，这个开销得由他们自己掏。五子一直没说话，等我们呱呱闹完，突然看着我动情地说：“我们小Tony都要订婚了……舍不得放你噢……”事后，陈昊对我说：“五子哥眼睛都红了。”其实，我也看见了，但我故意说，哪有？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我五子哥是喝酒喝的。我不愿意男人味十足的五子有太浓烈的情感色彩，尤其在其他人面前。
    五子哥表示，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他也会去澳洲参加我的订婚礼，“娘家人嘛，我这个当哥的怎么能不去？太亏待我兄弟了。”我懊悔没向他发出邀请。我自认为他对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没兴趣，邀请他反而为难他。他说，“你别管我了，要出现时我自然就出现了。如果生意上的事走不开，我大不了当天就来回，不就是十小时的飞机嘛，打一个呼噜就到了。”我真不知说什么好，感动到胸口一阵阵发紧。他一直说他是我娘家人。
    实际情况是，五子最终没能出席我的订婚仪式。因为经济上的事，他被限制出境。我在澳洲接到他越洋电话，他对我说：“Tony，哥哥食言了……这一辈子哥哥都会觉得亏欠你。哥哥只能在北京祝你幸福了……”当时我就泪崩了。
    这几句话太普通，就是五子哥一贯的风格，但不知为什么，竟然那么催泪，让我怎么也忍不住。那会儿，订婚仪式即将开始，我和陈昊正往举办仪式的场地去。小昊问我怎么了？我说，糙，澳洲的太阳太刺眼……小昊自然不信我的鬼话，他疑惑地说：“不至于吧——”
    这是后话。
    那天和五子哥一起吃完饭，五子哥问我们愿意去哪里玩？我们仨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五子哥说：“要不我们泡澡去——”他问上海哪家浴场还值得一去？我说，算了，我这俩兄弟哪是玩这个的。我告诉五子，上回小昊生日，我带他们去洗澡，他们觉得特别没意思。安排他们搓澡，别说有多别扭了。三天过后，还想不明白，搓澡工也是个男生，怎么可以拿他们来回撸。上海男生可以接受的夜生活，也就是喝点蜜桃味的RIO，唱唱歌打打电游什么。五子哥听过哈哈大笑，说：“那我们去唱歌？”我看了看陈昊和迈克的反应，仿佛也没多大热情，便替他们婉拒了，说，哥，您也早点歇吧，以后还可以约。谢谢哥。
    别过五子哥，我们各奔东西。能看出五子对我挺不舍的。他一晚上不睡都没问题，但我们几个第二天还得上班。吃饭的时候，我们三个议论了几回公司的破事。
    回到浦东公寓，冲过澡我才躺下，手机“滴滴”地响起来，是小昊发过来的私信：“睡了？”
    刚躺下，怎么？过了好一会——
    “你都要结婚了，可我呢。”紧跟着，又过来一条，“我还比你大呢。”
    你哪有我大，比比？
    “无聊，跟你说正事呢菜鸟。”
    那一年，我25，陈昊27。跨完年，我就26了。这年纪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多数男生还没玩够，或者说还没长大，压根没把娶老婆纳入三年计划，甚至五年计划里都没这档子事儿。我的情况有点特殊。但我理解小昊的心情，一个人在外打拼，本来就寂寞孤独，身边的好哥们又要结婚了，这对他这样一个内向重情的男生来说，情绪不能不受到影响，尤其是到现在他还没拍拖，女友还在天上飘，看不着抓不到的仙女似的，就更容易为自己的未来担忧。我故意不跟他说眼前的事，不想把这个晚上搞得那么煽情，说，我怎么老感觉我是你哥？
    陈昊又发过来：“叫你哥也没问题啊。”
    这话好基。
    “你才基呢，我发两张ZP给你。”他转照片那会儿，我又发话过去：明年我和迈克重点解决你的问题，给你找个如花似玉温良贤淑的女友，管死你，累死你，穷死你。
    一会儿，照片过来了，卧槽，是餐馆我们分手时，五子拥抱我的场景。还有一张，我在餐桌上说话，五子侧过脸看着我，眼里流露表情大可玩味。
    陈昊又发，没有字，一键三连，三个掩嘴坏笑的表情包。
    碉堡。
    “抱得也太紧了吧。”
    你死定了！
    “你瞧他看你的眼神……”
    我是他看着长大的好不好。
    “说实话，你哥真的挺帅的。属于荷尔蒙爆棚那种。”
    看来不把你“嫁”出去不行了！！！
    “你为什么老转移话题？”
    没有啊，你爱说说。等等，我有电话。
    那个电话通了大约通了有十分钟，过后，“谁的？这么晚。”陈昊又来搔我。
    有义务告诉你吗？
    “是你五子哥？说什么呢？”
    防火防盗防闺蜜。
    “靠！视频吧。”
    你还有多少屁话要说？
    “反正睡不着。视频吧！”
    不，我困了。
    “你确定？”
    你不会要跟我那个吧？
    “踹不死你！”
    我要睡了。
    “那好吧，明天公司见。”
    BYE!
    电话确实是五子哥打来的，他说，明天他就要赶去湖南。让我别把结婚不当回事，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