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无魔  55、追你到箱根之“羽田分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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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追你到箱根之“羽田分手”
    “花钟”敲响后,伊藤家族将正式进入了迎婚日。
    从那天早晨起,男眷、女宾已经开始分成了两拨,连休息厅都分开,相互不可串门。在男宾休息厅我见到了“伴郎团”的年轻人,应该是五个人,除了我来自中国,有一位洋人,据说是伊藤当年留学英国时,大学教授的孙子,其余三位全都是日本人。这些人将是我箱根之行的旅友。按规矩Groomsman(伴郎)必须是单身,连婚后离异现在保持单身的都不行,换句话说,一色是未曾受过污染的CHU男。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真要货真价实,我看,除非选15岁以下的小男生来当伴郎。
    休息厅里,伊藤走向我,为我整了整领带,第一次对我露出微笑,看样子心情不错。
    我客套地说,不穿和服啊?
    伊藤说:“我又不是日本人。”声音很小。
    他一直不承认自己的日本血统,执大E牛耳后,不公开这么说而已。
    迎着清晨的太阳,宾主们散漫地向广场走去,三三两两地一长溜,引人注目。除了准新娘一袭和服,其余人全都是洋装——在中国已经没有“洋装”这一说法,但在日本,“洋装”的概念依然非常清晰。井上美亚穿上和服,一改先前的干练,显得柔美典雅,在一众女眷闺蜜的簇拥下,一路颠着碎步,神情娇羞。
    我跟在伊藤身后,远远望一眼穿一袭银灰色长裙的Sally。那是件后背呈大V的礼服,在朝阳照耀下,显得格外亮丽。她们一拨人冲我指指点点,看Sally的表情,准是女人们又在她面前议论我,大发溢美之词,要不她不会笑得那么灿烂。我知道,作为伴郎,我为这支队伍增色不少,有一刻,我感觉自己不该这么夺目,不该穿这么正式的黑西服,毕竟是个伴郎。
    广场中央搭建出一座圆形花亭,居中垂悬下一挂金色大钟,钟锤用一根缀满鲜花的粗绳牵着,不是花团锦簇,而是清新浪漫。
    一色华服的男女宾朋,在花亭前分列两排,吸引了无数路人驻足。仪式很简单,准新郎和未来的新娘,并肩步入花亭,合力敲响迎婚的钟声……
    一众男傧相、女傧相按事先说好的,把粉色花瓣抛向天空。
    我干这事最来劲了,把花瓣抛得尤其高。
    花如雨下……
    仪式结束,“羽田分手”开始,准新郎、准新娘以拥抱告别,在众人簇拥下分别走向广场两边的两列车队。
    见这阵势,我打算上最后的那辆吉普,却被伊藤叫住:“过来,Tony!”
    “干吗?躲我?”伊藤问我。
    没有。
    他命令我:“上第一辆车。”
    第一辆车包括伊藤在内坐了五六个人,看似都是大E的高级职员,一路上以日语谈笑。我什么也听不懂,干脆闭目睡觉。虚眯着眼,看见伊藤示意大家噤声,不要吵到我。联想到刚才花钟前留影的时候,他眼尖地发现,我的胸前的胸花和大家的不一样,赶紧吩咐人为我更换,好细心,和我平时知道的伊藤完治仿佛是两个人。他暴怒的时候,简直不能视为一个正常人。
    毕竟路途长,不让说话,渐渐大家都迷顿了……车身摇晃,说明路的状况不是太好。颠簸中,伊藤伸出手,悄悄捏住我的耳垂,摩挲。我不知道他是觉得我耳垂上那颗钻好看好玩,还是无聊了,下意识就有了小动作……
    车上其他人有发现吗?
    通过后窥镜可以看到车厢里每一个人。
    当然,伊藤也无所谓别人发现没发现。
    我佯装睡熟了,对发生的事毫无感觉。
    …………
    箱根距东京90公里,隶属神奈川。从东京驱车前往箱根不足两个时辰。
    但凡没有摩天楼的地方,都被中国人视为乡下。
    箱根就是个没有摩天楼的地方。
    箱根是乡下。
    箱根的美美在骨子里,美在无处不在的精致——窄窄的坡道,低低的屋檐,极简主义的横移门,乃至池塘里的锦鲤,正红色的桥栏、牌坊,每一处都能配上引领穿越的“画外音”:昭和××年……
    箱根中年以上的妇女,依然保持着穿和服、趿木屐的习惯,和服多为素色,衣料极为柔软。腰间的“带”——也就是我们眼里的“腰包”,相对比较轻薄,花结多为跳色。木屐是经过改良的,不会发出“啪沓啪沓”的硬木声,但胶底的“噗噗”,一路远去,又一路近来,也是让人醉了。
    小学生白顶蓝沿的鸭舌帽,藏蓝色立领制服,怕是从昭和末年沿袭至今未曾改过。小小的孩子,无论四季都穿短裤,女生则是超短的褶裙,背着有棱有角箱子似的双肩书包……虽然东京的孩子也是这般装束,但在这里好像与背景更登对。一年四季都短裤,下雪天也光着两条小细腿,透出“少年狠,国力狠”尚武精神,全世界做父母的都望而却步。
    箱根的男子也穿“洋服”。和东京一样,箱根男子穿西装而不忌讳穿白袜,还特意把白袜穿到洁白,穿出“和风”品质,以示与“西人”的区别。
    我们下榻的酒店怕是“汤本”周边最豪华的一家了。凭心而论,其实我更愿意住那些温泉小旅舍。在箱根汤本,和式建筑的小旅舍比比皆是,既干净又便宜,那才真正是“体味民风”。可是,明摆着,伊藤总裁是不能委屈自己的。
    伊藤关照,在酒店给我安排一间“和式”客房。北苑俊送我进房间的时候,对我说:“我们都愿意睡床。”
    “和式”客房没有床,睡前在“榻榻米”上铺上褥子,“榻榻米”多大,床就有多大,满地打滚都不怕。我喜欢住“和式”客房,多半与新奇有关。推开横移的木格窗,见窗外溪流淙淙,修竹摇曳,浅浅的池塘里游着锦鲤,不觉“哇哦”了一声。
    北苑俊是和我一样的Groomsman,三位日本伴郎中的一个。北苑俊有一张很现代的日本脸,就是鼻梁窄,嘴唇艳,眉毛过分有型的那种花美男长相,与传统日男脸生横肉、普遍肿眼泡的模样不可同日而语。当今日本,年轻男生除了长相上发生了有悖于祖宗的深刻变异,脸部的日常养护也更加精细化,做脸,清洁毛孔,修眉,出门前把睫毛刷黑都不是个例,就跟我们每天刷牙洗脸刮胡子一样正常。要是在中国,不是盖不会去修眉毛,更不会去给指甲上光,但在日本,这个跟性向没一点关系。精致生活、善待自己是日本新一代年轻人的普遍追求。想到他们对小孩子那么狠,大冬天都不给穿暖,对青年又那么纵容,追求精致不设边界,还真有点看不懂。
    北苑俊说:“旅途辛苦了。伊藤先生吩咐,一会儿先泡汤,然后晚餐……这是给您准备的浴袍,不知道合不合适。希望你能喜欢这里——”看似恭谦,却一派主人口吻。
    北苑俊走后,我拉上门,从黑漆盘子里拿起和服,试穿起来——
    那是一件普蓝色长袍,瓷白色竹叶花纹,绛红色腰带。第一次穿和服,对着镜子我都不敢认自己了。不过,自己觉得这番装束还是蛮帅的,像“东宝”偶像片里的男一号。
    令我纠结的是,袍子里头到底要不要穿安全裤?以我的常识,穿和服好像不该穿底裤,但又吃不准。
    我知道,我穿和服肯定稀里哗啦穿不好,主要是不懂腰里那根带子该怎么缠。那么大的叉,要是没裹好,一路走,一路飘,肯定是要露馅。一落座,更是捉襟见“腿”,无穷尴尬。于是我决定穿上底裤,还是那种裤腿比较长的、运动时穿的保险裤,确保安全。管他呢,“我又不是日本人”,伊藤尚且不认为自己是日本人,我又何必假充“日本通”?伊藤的话给我底气。所谓“入乡随俗”,无非是我想随你就随你,不想随你,去你妈的,还是我行我素。
    由于已经进入冬季,袍子外照例还加一件外披,也是对襟大袖的那种,灰黑色。等我穿上外披,浑身上下的“和”味更重了。
    一切都不错,木屐却很糟糕。我前面已经交待过,现在的木屐都是以胶底代替,做出木纹的样子。我常穿人字拖,按理不该有问题,但是等我穿上所谓的“木屐”,才发现,跟人字拖完全不是一回事。主要是那根人字杈太居中,不像人字拖那样偏脚拇指一侧。日本人好变态哦,脚怎么长的?!加上木屐明显嫌小,我穿上后感觉特别不舒服,连路都不会走了。后来,我才知道,整个酒店就没有大码的木屐,每一双都让我脚跟露在外头。难不成日本男人就没有长脚板?
    我穿戴停当,趿着嫌小的“木屐”,向汤池走去。
    北苑俊给我发了条短信:We-already-Hot-springs,You-come。我理解是,他们早都在汤池里,泡上了。
    箱根。日本本州的温泉之乡。
    箱根最美的湖,在40万年前,是个巨大的火山口。至今,在箱根境内,仍旧到处可寻活火山遗迹。不用多说,你就能想到,这是个怎样奇诡而美丽的地方。
    这群人——准新郎,加上五个伴郎,还有大E的高管、部长什么,怎么说都有十来个人,选择这地方“躲起来”,过几天自由自在不加管束的单身日子,我想,泡汤是主打。至于其他,一时我还真猜不透。
    在日本泡汤,分“男汤”和“女汤”。
    过去,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说在日本洗温泉,男女“共汤”,坦诚相见,这也是不明就里的闷骚男女,特别向往去日本泡温泉的一条重要理由。然而,真实情况不是这么回事。
    现而今在日本,一定是分“男汤”和“女汤”的,而且两个区域分隔得很严密,绝不会给出额外福利,满足你的偷窥欲。之前,我对“共汤”一说表示质疑,公司的那些孙子以傲慢的口吻问我,你读过鲁迅吗?诚然,我没读过鲁迅,也不知道鲁老前辈对日本有怎样的描写,但肯定他在日本时,比较早年。那个年代叫“昭和”,“昭和”的事不可拿到“平成”来说。
    裸汤倒是实情,箱根所有的汤池入口,都作出明确的提示:必须LUO身,下汤之前还必须淋浴。怕老外看不懂,特地英文标注“Must-be-naked”“Have-to-shower”。
    站在写有“Must-be-naked”的牌子前,我突然想到,这将是我箱根之行的首秀。
    不觉一笑。
    在日本,门帘多为半截,那是真正的“门脸儿”。左右两开。
    灰布门帘上,狂草“男汤”两字,和汉字一般无二,墨迹酣畅,特别醒目,所以,中国人绝不会入错汤。这地方讲究,在进入汤池前,要经过四个前厅。最先的那个厅较小,除了竖一块“入汤须知”的告示牌外,无人照看。自取一份毛巾,含大中小三块,大毛巾用以擦身,中毛巾洗面,只有小毛巾可以随身带入汤池;然后,卸“木屐”,赤足踩一路原木地板,穿过长廊,进入第二个厅。
    第二个厅是间更衣室,依旧无人,且没有那种加锁的更衣橱。木隔板架子,置大大的藤筐,除下浴袍,放入其中,那时候你就真的Naked了,如同从伊甸园来的一方圣人,让生活态度尽失。尊严还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首相、天皇来到这地方,一视同仁无一例外。由此想来,在日本的风俗中,即使脱个溜光,也不见得有失尊严。
    光着身子推开横移门,即所谓的“障子门”,进入第三个厅,是个洗漱间,抑或叫化妆室,舒适而讲究。沿墙一溜化妆镜,镜台上有各种男用化妆品,无微不至,甚至有菊花修复液、私处清洁喷雾这类极“高端”物品,供你选用。几个圣人男士在那里剃须,拍脸,捯饬发型,貌似Yuppy(雅痞)。他们并不在意在你跟前一派亚当模样,于是我也不好用浴巾裹身。到什么山砍什么柴,多大的屁股穿多大的裤子,你不矫情,等物交换,便不会引起侧目相待鄙夷眼光。
    不过,我不被关注好像不太可能,因为我的体量搁在那儿,人高马大,肤色光洁,肌肉有型,很显眼。之前我穿修身西服还感觉不出来,脱了衣服,我的优势,令洗漱间里所有的亚当瞩目,哪怕是不回头,也会从的镜子里瞅我。有时候我真要感恩我父母,给了我一具值得骄傲的身躯。
    穿短裤的显然是服务生,小小的个子,手脚麻利,他迎过来:“是伊藤会长的客人?他们在等你——”服务生为我推开通往第四个厅的玻璃门,前面还不是汤池,是个洗浴厅。
    全都是坐浴——每人一个小凳,独立面对一面镜子和水龙。日本人真会为自己设计安逸。为什么非要站着淋浴呢?这个问题到这一刻才让人顿悟。坐着,慢慢淋,慢慢享受,把身体的每一个细部都打理得干干净净,且不会累到,这是多么鸡贼而聪敏的做法。在日本,这种小聪敏无所不在,全世界望尘莫及。坐浴处,随手都可以取到小木桶,蓄上水,用木桶从头往下浇淋,凉热自便,照样可以暴爽。服务生打开冲淋龙头,要为我淋浴,被我婉拒了。他全不在乎短裤被水打湿。
    我按照“Have-to-shower(入池前必须淋浴)”的提示,湿了身体,然后拉开布满雾气的玻璃门,这才正式进入“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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