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无魔  54、追你到箱根之“敲响花钟”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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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追你到箱根之“敲响花钟”
    淼淼走后,我心情一直不好。其实也没什么过不去的事,就是有点任性有点小资而已。情绪周期,跟女生来例假一个德行。
    那几天张大夫出去旅行了,把他的“狗儿子”托付给鲁超照看。下了班,我每天去鲁超哥哥家撸狗,和小狗玩得不亦乐乎,顺便帮着遛遛。完了,在他家吃沈姐做的家常晚餐,然后晃晃悠悠地回“东湖”宾馆。Sally要请我吃牛排一直也没兑现。Sally说,你吃饭的地儿真多,饿不死。
    不知为什么,但凡心情差,就愿意和狗交往。一是我天生喜欢狗,只是没条件养;二是觉得和人交往,变化太多,深不可测,太伤感情,还不如和狗狗好交往,两方面都一往情深,简单而快活,不浪费感情。
    Sally以养宠物诱惑我回澳门,说只要你回“家”,愿意养多少宠物都行,我给你买世界上最好的品种,在花园里搭建最豪华的狗窝。我突然觉得,这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直到过了三年,我才有机会去看淼淼,这个心结才算有解。
    我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有没有兴趣说这段往事,而淼淼的事应该给大家一个完整的交待,所以必须在这里插一节——
    那会儿,我已经去瑞士工作,在一个叫巴塞尔的城市。而淼淼已经从巴黎去了里昂。
    巴塞尔是中欧气候最好的城市,虽然小,市内除了一辆有轨电车,再无其他载客的公共交通,然而巴塞尔是瑞士最具经济活力的地区,世界闻名的瑞士私营银行总部、国际结算中心都设在那里,此外还有化工和制药工业的总部。巴塞尔被美丽莱茵河切成两半,一半叫“大巴塞尔”,一半叫“小巴塞尔”,每年一次的“瑞士钟表博览会”就在“大巴塞尔”举办,这也是巴塞尔的城市地位仅次于苏黎世和日内瓦的原因之一。这些我在《北窗》的“番外篇”里有比较详尽的描写。
    那一次,我从巴塞尔开车去苏黎世,接一个叫赵辉的北京哥们,然后一起去里昂。赵辉在荷兰开旅行社,是那年我和Sally一起去比利时度蜜月时认识的,他陪伴了我们一路。辉哥整整长我6岁,但我们处得非常好。等我再次见到他时,他仿佛没多大变化,还像之前那么潇洒,一头浓密黑发有弹性地跳跃,特别有个性。辉哥是中国人很少见的那种胡须男,连鬓胡子要是两天不刮,半张脸都是黑的。胸毛也挺厉害,敞着怀,有有点好看。辉哥成天在那儿带团,对德、法、瑞士、比利时一带非常熟,我约他一起去里昂,一路上不用担心走错道。再说,我们俩换着开车,不至于太疲劳。
    从苏黎世到里昂,紧赶慢赶,足足开了九小时。到目的地已经很晚,我和淼淼约在一家餐厅见面。
    详细情况,我也许会在以后讲,大致是我和淼淼在餐厅谈了差不多两小时,辉哥一直在餐厅外的露天用餐区抽烟喝啤酒。后来,淼淼对我说,他要回去了,因为太太刚生了女儿,母女俩需要有人照顾,回去太晚不好。当时,我的心一沉,开了九小时车,穿越国境赶过来见淼淼,但眼前的场景没有一处在我的想象中。淼淼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整一个被生活拖累的中年男,连衣着整洁都谈不上,我甚至在他没有熨烫过的衬衣上看到了污渍……而原先他是个多么精致的人儿。
    我说,要不明天我们再找个时间……没等我说完,淼淼眉宇不展地说:“明天再说吧——”也许是感觉到自己太过冷漠,跟着就改口,“明天我联系你。”
    我们在冷风嗖嗖的街口分手,连一个拥抱都没有。
    他显然注意到我不是一个人从瑞士过来,身边有一个人陪着,但他什么都没问。
    淼淼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的时候,赵辉给我递了一支烟,他看到我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回酒店的车上,我对赵辉说,三年前他从上海出来的时候还是个小男生……
    我说,你不知道他过去有多帅……我从手机里找出淼淼过去的照片,给赵辉看。他是芭蕾明星……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仰慕他。
    在中欧,喝适量的啤酒是允许开车上路的。赵辉开着车,睨了眼淼淼的照片,淡淡地说:“还能看出来——”
    是吗?我说,我怎么完全找不到他过去的影子了……
    “明天我们怎么安排?”赵辉问我。
    我默了片刻,然后坚定地回答,回去。我果断决定不与淼淼作第二次会面。
    淼淼刚从上海出来那会儿,在当地歌剧院的芭蕾舞团当演员,一度还当上了首席,势头不错。他很快和舞团的导演同居了。不幸的是,大约半年后,这位年近半百的导演因一次意外车祸身亡……淼淼的人生境遇再次发生剧变。刚得知这些时,我感觉这一情节我曾经在哪儿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是淼淼给我讲的而关于尼金斯基的人生传奇?不可能,如果淼淼的人生和尼金斯基有着惊人的相似,这也太神奇了。后来,我一直坚信这是淼淼自己的故事,不是依葫芦画瓢按照尼金斯基生活轨迹活出来的样子,更不是尼金斯基附体。因为,尼金斯基后来疯了,死在了疯人院,而淼淼没有,淼淼未来的结局也不可能是这样。
    淼淼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娶了一位法国妻子,在里昂定居。他的法国太太是里昂一家美术馆的管理员,而他本人目前在一家文化中心帮工。淼淼的太太在法国人中属于长相不好看的那一类,至少在我们中国眼里是这样。脸很窄,鼻子有点长。大约在三个月前,他们迎接了女儿的出生。
    辉哥没有问和淼淼同居过一阵的“导演”是男是女,也许不用问他就明白,也许他压根没往那茬想。
    第二天,当淼淼电话联系我时,我平静地说,我们已经在回瑞士的路上了……
    淼淼的事应该说是交待完了,现在,让我们回到为淼淼送行的那一年吧——
    那一年秋末,因为淼淼赴法的事,我一直情绪不高,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黯淡的前途。冬天快来的时候,我随Sally由上海启程,赴日参加伊藤完治的婚礼,首站是东京。
    走出空港,大E的豪车直接将我们送入了“东京柏悦”。一位气质典雅、气场很大的女士在酒店大厅迎候,和Sally一见面便寒暄个不停。之后,我才知道,这位女士就是伊藤未来的新娘,井上亚美,东京知名的大律师。
    见女士们一个劲叨叨寒暄,我在大厅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没摘墨镜,也不朝任何人微笑。不是我有意装出一副雕样,也不是我有什么不高兴,主要是我杵那儿干吗?日本话我听不懂,日本人说的英语我也只能听个半懂,她们相互说的那些恭维话,每一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甚至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是正确,符合礼节套路,上得了台面。这是我跟Sally出来最头疼的地方。
    跟随Sally出席礼节性活动,我其实有三大痛苦:一是穿什么都得由老婆说了算。一般来说,我很知趣,只要是和Sally一起,尽可能不穿牛仔裤;穿的衬衣,纽子按规矩该扣几颗就扣几颗;脚下必须穿高至小腿的黑袜,那样,坐下或者翘腿,都不会露出脚踝。光脚穿鞋露脚踝想都别想,那绝对是“犯上”,我也不会傻到去挑战Sally的底线。即便这样,还得经过Sally的几次调整点拨才能落定。其实并不是按她要求穿,身体受到束缚,我有什么不自在,而是心里总有一种被禁锢的感觉。到东京那天,我穿一件长长的黑大衣,就像《黑客帝国》里Keanu-Reeves的那样。贴身一件白衬衣,这让我看起来有点像企鹅,但Sally非常赞赏。
    也许是个子太高的缘故,尽管一进酒店我赶紧找个角落坐下里,结果还是有被人关注到,这是我的痛苦之二。谁愿意成为别人的焦点啊?被人使劲看,还用手机咔嚓咔嚓怼着拍,几秒钟就被传到网上去。然而,真有这样的街拍达人,拥有数以万计的粉丝,传播速度极快——“柏悦酒店大堂拍到帅哥一枚”。糙,我怎么就成“一枚”啦?跟果核似的。这也是我进了酒店也不愿意摘墨镜的原因。如果,我穿得不那么入流,一身普通的卫衣,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就不至于那么显眼,至少能减少一部分鸡贼的眼光。
    第三个痛苦也是最难熬而必须熬过去的——
    Sally寒暄得差不多了,想起要把我介绍给井上。
    送上笑脸,和井上握过手,这位未来的伊藤夫人微笑着说:“哦,他就是Tony?”她说我进酒店的那一刻,就关注到我了,“伊藤君经常对我说起Tony——青年才俊,绝色美男……”诸如此类。这叫我怎么回应啊?我不知道现在自己听到这些还会不会脸红,瞎对付是一定的。于是我只能一个劲嘿嘿。可是,老“嘿嘿”也显得很傻,情商很低。
    进了房间,我“嗵”地趴到床上:我要去健身房放松一下!
    Boy-wonder(奇迹一样的男孩)、Exoeedingly-beautiful-man(极美男子),那是我吗?这么说我,搞得我浑身紧张。
    Sally看着我的样,说我就是一孩子。
    我说,我怎么就是孩子啦?
    Sally说:“也不是我要这么说,柴小芬在我面前说了几次,说你就是一孩子。喜怒无常,全由着性子来。”
    我说,拜托啊,别跟我提柴小芬,你一提起她,我脑子就发麻。
    Sally说:“你别给我转移话题,这几天你必须把自己放下,把Groomsman(伴郎)的角色当好。”
    我说,是是是,前儿个把柴小芬哄开心了,今儿开始要哄伊藤新郎和新娘的开心。我觉得我怎么老是在干哄人开心的事?就跟一小丑似的。
    Sally说,该客套的时候客套,该对人笑的时候就是要奉上笑脸,这是做人的基本义务。
    我自知理亏,嚷着:我要去健身了!
    Sally从箱子里取出我的运动鞋,扔给我。
    …………
    接风晚宴是晚上八点开始的。那会儿,各路前来参加婚宴的嘉宾差不多都到齐了,人还真多,什么鸟都有。Sally把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介绍给我,我一路跟着她,保持标准化微笑,充当她准老公的角色。时间久了,腮帮子真酸,表情都僵硬了。
    在餐台前取食的那会儿,我才有机会放松。我对Sally说,他们都说你幸福呢。
    “幸福什么?”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指你有这么听话的老公吧,跟屁虫似的。
    Sally瞥了我一眼:“我幸福吗?”
    我故意倒抽了一口冷气,Arent-you-happy-now(难道你不幸福)?
    Sally轻哼一声:“我可真没觉出来。操你的心都操不完。”
    也就是在那会儿,我们见到了还一直没露过面的伊藤完治。
    这次东京之行,是伊藤竭力邀我,还把我列为“伴郎团”一员,可当他在他的地盘见到我时,一点都不热情,就跟我象征性地握了下手。要说喜怒无常,这小子才真正是翻脸不认人呢。不过,我没所谓,反正此刻我的身份是Sally的准老公,跟着来凑热闹的,跟我们公司无关,跟伊藤本人也无关,属于吃瓜群众。
    伊藤很少和未来的新娘并肩,只是各自招呼着朋友,分头在一个个朋友圈应酬闲聊。我偶尔瞥一眼,远远望去,着礼服的伊藤,神情平和,举止儒雅,和参加一场商务聚餐会没什么两样,心想,一个男生,到了这年龄成婚,到底什么心态啊?这门体现了家族意志的婚姻,到底幸福不幸福?
    直到晚宴过半,我才知道,婚礼大典将在三天后举行,之前全都是所谓的“迎婚”活动,换句话说,就是“热身”。结婚也需要“热身”?闻所未闻。
    按照这里的风俗,第二天,也就是晚宴次日,要进行一个日式祭礼,算是正式进入“迎婚”时段,祭礼结束,宾主将一起参与一个叫做“羽田分手”的游戏。所谓“羽田分手”,就是准新郎挑选一批男伴,去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躲起来,过最后几天单身汉的日子。“最后的单身”不设限,可以过得很清雅,弄琴作画,也可以玩得很疯,总之,没人知道这些单身男会玩出什么花样来。回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什么都不说,这三天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谁也不打听不知道。但越尽兴越有告别单身的意义。同样,新娘也将和闺蜜一起,过几天喝茶、购物、叙旧、惜别的安静日子,等待着少女时代谢幕,大婚的日子到来。按游戏规则,两拨人要在东京羽田机场,搭乘不同航班各奔东西,形成象征意义的的“暂时分手”,之后三天相互是不通消息的,直到婚礼上才能见面。为什么是“羽田”而不是“成田”?我问过这问题,许多日本人也说不出所以然。有一种解释是,羽田机场基本飞日本国内,“成田”是飞国际航线的机场。有点像上海的“虹桥”和“浦东”机场。由此可见,“羽田分手”一定不会分得很远。现在更无所谓一定要飞,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分手”都可以,但游戏依然还沿袭老习惯,叫“羽田分手”。我甚至猜想,这也是主人款待宾朋好友的一种方式,毕竟大家远道而来。
    Sally征求我意见,问我跟不跟“新郎团”?
    我说,我留在东京吧。
    东京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根津美术馆、天空树塔、明治神宫……一个人逛逛也挺好。“新娘团”的女士们如果要购物,帮着提提购物袋,也很需要我。
    我心里那点提防,自然没对Sally说。
    当时,Sally同意我留在东京。
    晚宴结束,我们回到房间,我正在网络上寻找东京好玩的地方,做攻略,Sally突然对我说:“Tony,你还是跟新郎团去箱根吧——”理由是“男傧相”们都去。
    我这才知道,“新郎团”此次要去的地方是神奈川的箱根。
    我坚持不去,说,我跟他们又不熟。
    Sally说:“伊藤希望你去。”
    他跟你说的?
    “嗯。”
    我怔了一会儿,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怎么没看见?
    这天晚上,我好久没睡着,脑子里一直转着两件事:我该不该去箱根?还有就是,宫崎雪奈怎么会没出现?亲哥哥的结婚大事,做妹妹的没理由不到。
    她明天会出现吗?想着想着,心里便有些忐忑。
    我是希望雪奈出现,还是不希望她出现?直到睡着,我也没有找到答案。
    次日的祭礼没有在寺庙举行,而是选择在伊势丹商业广场做一个“敲响花钟”的仪式。我不知道这是伊藤的主意,还是家族的选择?伊藤是天主教徒,不做日式祭礼有一定道理;家族则可能有更大的商业考虑。“敲钟”在中国不是件吉利事,但在西方,不这么看,悠扬悦耳的钟声预示着新的开始,许多节日都有敲钟环节。
    “花钟”敲响,伊藤家族正式进入了迎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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