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节 父子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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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父子别离
按照表哥在民团当差的经验,民团团丁无非就是接受三个月训练,然后分派到各乡各区当差,平常在家生产,当值时到岗,生活应该是比较松散的。但韦名流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民团生涯与表哥说的不是一回事。首先是训练严格,规格提高。除了常见的队列、射击、负重越野项目外,教官还加强了班、排、连的战斗教练、突击射击。并且增加野外演习,利用地形、地物进行射击,训练排、连、营、团的攻击、防御、追击、退却和特种战法。也就是说,民团经常编入正规军,联合演练。
另外,装备也有了很大提高。步枪不再是汉阳造,而是射程远、杀伤力强的国产中正式或德制毛瑟步枪,每个小队还配了一挺捷克轻机枪;更叫韦名流稀奇的是,上面还给每个人发了两只装着木柄的铁疙瘩,铁疙瘩装在帆布袋里,挂在胸前,跑起来一撞一撞的,心疼。教官说那铁疙瘩很厉害,引爆可以炸死一片人。大家都说不信。教官取出一只,将导火索一拉,往远处一扔,“轰”地一声,惊天动地,地上一个大坑,埋得进去一副棺材。大家都吓了一跳:要是用这玩意儿去炸鱼,保准有效。韦名流又担心那铁疙瘩爆炸了,后来才知道帆布袋上有一根绳子,可以系在脖子上固定。总算少了一样心事。
累死累活的过了三个月,上面还没有半点放假的意思;相反,半夜搞突然袭击示的训练多了起来,有时候韦名流刚躺下,集合号就催命似的叫了起来,他只好提着裤子去集合;绕营房跑几圈后,大家喘着气才躺下,集合号又叫了,大家只好骂骂咧咧地再去集合。韦名流直叫苦,怨自己那里鬼迷心窍,不该报名参加民团。要不,这会儿肯定在家跟着老黄牛在山谷里听鸟鸣。说老实话,他开始想家了。晚上躺在竹垫上,他还偷偷抹过眼泪。早知如此,宁愿当光棍,也不当兵。
更叫他胆寒的是,在教官放松管束的时候,团丁之间悄悄流传着一个可怕的消息:民团即将开赴湖北前线!
湖北?前线?韦名流即恐惧又困惑:不是说日本人在南京么?怎么又到了湖北呢?他实在不明白湖北跟南京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许,湖北就是南京吧。另外,他还不明白,日本人为何要到中国来杀人放火。在三国或水浒里,并没有关于日本人的传说,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长的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三国里“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或者水浒里“一身紫肉横铺,几道青筋暴起”呢?
倒是一个叫冯智的伙伴给他解了惑:这日本人本来是中国人的外孙,这个中国人姓秦,很有钱,但是对外孙不好,还小气,外孙跑到大海里一个岛上住下来,现在长大了,回来找姥爷算帐了。韦名流就问,他找他姥爷算帐得了,为什么要烧杀别人呢?冯智骂他是笨猪,说这么久了,他姥爷早死了,还怎么找?所以中国人都是他姥爷了。韦名流忿忿不平,说我还不愿意做他的姥爷呢!冯智苦笑道,这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情,人家已经打到家门口来了,你总不能坐在那里等人家来日你的老婆、烧你的房子吧!韦名流想想,觉得冯智说的有道理,对日本人就有几分仇恨了,觉得也有几分责任上湖北打日本人。
又过了几天,韦名流的老爹来了。送给当官的一只半大的野猪,说了好话跟长官告了半天假,铁青着脸将韦名流带到镇上一家小酒店里,叫了好几样荤菜,还点了一壶苞谷酒。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哇?”长了这么大,韦名流还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馆子呢。
“给你送行来了!”老爹给儿子倒上满满一盅苞谷酒,“干了吧!你都十八了,爹还没有跟你喝过一次。”
“送什么行?”韦名流抿了一小口酒,呛得直咳嗽,“这里离家就十几里路哇!”
“你表哥昨夜来了一趟,”爹闷头自己干了一杯,“说你们五月十八就要出发了。你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什么时候回来呢?”
“去哪里?”韦名流放下油腻腻的鸡腿,“我怎么还不知道?”
“去湖北,”爹叹口气,“你表哥说日本人就要打到湖北了。咱们广西人要去保卫什么大武汉!”
怎么又冒出一个大武汉?韦名流彻底给弄糊涂了。
“表哥也去?”
“他不去,”爹道,“三十岁以上的民团留在广西。”
“可是他才二十六哇!”韦名流这点倒记得清。
“他叫保长喝顿酒,塞了钱,人家就出面保他,说他三月初六满了三十。这就免了打仗。”
“那我也叫保长去保哇!”韦名流忽然有些畏惧了。
“你?”爹苦笑,“象个三十岁的人吗?×毛还没有长几根呢!罢了罢了,国难当头,我韦家也得出一丁!”
韦名流也无语了。
“吃吧,儿子!”老猎人偷偷揩了揩眼角的泪水,“这都是命,要是你那天没到李家庄投军,就没有这事;就算到李家庄投军,要是没有看到这民团招兵,不也没事了吗?罢了,就算我韦老三没有养你这个儿子!”
“老哥怎么说这丧气话?”一边的胖胖的店老板插话道,“年轻人前途无量,说不定到队伍里混个团长师长回来呢?我们前街王寡妇以前受尽了欺负,现在她儿子在桂军了当了营长,哼!这镇上哪个不巴解她?年轻人,好好干,也让你爹扬眉吐气!”老板拍拍韦名流的肩膀,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对了,”韦名流想起了一件事,“我去当兵,桂花知道吗?”桂花就是那个瞧不起他的闺女。
“早许了九屋镇开油漆铺的刘三怀家老二!”父亲愤然,“门都过了,据说秋天就要嫁过去!”
韦名流没有答话,举起酒盅,“哧溜”一声,干了满满一杯;然后,瞪着眼,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背竹篮赶集的山民,横挎着枪的团丁,梳着粗辫子低头急急步走的大闺女。
“这个,你拿着。”冷不防,老猎人又递过来五块银元,“这本是留给你娶媳妇的,现在交给你,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实在不行,逛窑子也行!”
韦名流吓了一跳,红着脸道:“我不要,我不要!”
“拿着!”老猎人生气了,“男儿十八了,该有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