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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从北边的蒙古人家带回了好吃的,一壶酸奶和一碗阿糠,简直是美味佳肴,珍馐食物。酸奶拌上阿糠再好吃不过,酸甜苦、炒香味应有尽有,强似那谷糠窝头十倍,比起康熙皇帝的‘到口酥’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家人围拢在一起,像过年一般,一人一口,轮流做皇帝。
穷人靠穷人,朋友为朋友,互相依从,共同生存。
北边的扬荡家放着一百多羊,住的也十分的隐蔽,四面是密密扎扎的枳机和草林,只有走到近前才能隐隐绰绰地看到房屋。牧民很会保护自己的生态,就连同放牧和拣柴拾粪,从来都是先远后近,尽可能的不践踏门前的草坪绿茵。每天放牲口总背着一个偌大的毡包,除了接羔保育而外,就是拣一点儿早已枯朽的柴草。她们看那些生长的郁郁葱葱的植物比看重自己的生命还宝贵,每日都在盼望老天给它们下雨浇淋,她们也最恨汉人们偷偷摸摸地毁来自己,破坏生态。
只知道那家人叫扬荡,家中有一个老婆儿,五十多年纪,满脸的苍桑和皱纹,两只黑不溜溜的眼睛透着一屡明媚。不多说话,只和自己八十多岁的老母亲爱叽叽咕咕,汉语也会几句,譬如好、吃饭、喝茶等等,汉中夹蒙。我们总是靠音、靠形影动作猜个八九不离十。有时候出了岔子,走了偏道儿,聋子对上哑子,就捉了迷藏,待弄明白过来,就放声大笑一通。这时方才心领神会,心心相印。
老婆儿人十分的辛劳,放羊、拾柴、挑水、饮牲口,样样离不开她。母亲老了,只能帮她吆吆喝喝,打里照外,除了外边的营生。一俟到晚间就更忙的焦头烂额,羊一入圈就开始挤奶、配羔、分栏,忙里忙外,就像养着一群一不懂事的孩子。俩老婆儿不停地呼喊,又不停地操劳,似乎习以为常,总是那么有条不紊,要是叫我那可早就乱了套,就连那些长的一模一样的羊儿,她们都分得很清楚。有时还呼唤着它们的名字,就像她们自己的一伙孪生的孩子,从来都不会出错。甚至每日连数量都不用数,羊从她的眼皮底下走过,也就一清二楚,一旦发现哪个羊有了毛病,她都了如指掌。
开始挤奶了,俩老婆儿早将一只只挤奶的母羊排成了长队,每只羊的后腿夹在另一只羊的前胸,就像是挽住了的绳索,一只套一只,套得十分巧妙,惟妙惟肖。每只羊似科成了乖觉和小孩,等待着排成了一队队即将要出征的小兵,齐刷刷一链。老婆儿提着奶桶像钻进了丛林,从一只只母羊的身下穿梭,只听见挤奶的‘吱吱咕咕’声,听不到羊的叫声,活儿干的那么快捷、自如、得心应手。待到挤完了这一队,那一队像自然而然地又走入了她们的视野,有序地顺从了她们的扫排。整个黄昏从彩色的晚霞铺开到夜幕遮去了颜彩,一切都顺其自然、无声无息,像那潺潺流动的陶赖河水,一直流淌下去。
夜幕接去了牧人的忙碌,该是让她们展一展腰的时候了,我们都怀着十分喜悦的心情从羊圈里归来,每人都有一分的辛劳,每人都有一份收获,提着大小不等的奶桶,满澄澄的,像飘在空中的雪儿,奶香四溢。父亲也喜悦地从屋内还接出来,放下了手中剪刀、尺子。他一去就开始给主人可体量衣,做开了他的营生,人手一份,谁也不能不劳而获,我凭着眼头见识,拦羊、饮羊、提桶、递家具,跑里跑外。老人的脸上满是笑容,看得出来人的表情。她谁都不嫌弃,朋友自远方来,有求必应,相互依赖。她似乎带着一丝的愧疚,忙着接着父亲的迎接,说了声似懂非懂的蒙语,意思已经你出来干啥?推搡着父亲又回了屋。她又忙碌开烧火点灯、熬茶煮饭的家务,看见我十分的勤俭,又为我安排一桩新鲜的活儿——杵炒米。原来蒙古人的口粮也十分的艰苦,炒米、小米、糜米、玉米,尽是粗粮,吃一顿杵一顿,接近原始人。像刚刚学会了熟食,掌握了最初的工具的新石器时代的人,用的都是石砣、石杵、石磨,就连吃饭时也很少用筷子、勺子,大都用手抹、手抓,完了用膝盖一擦,了事。
杵炒米和捣糕面不无两样。我专心致志地数着,似乎不由自主,在家里捣糕面时也同样,弟兄几人轮流着干,一干起来就数开了“一、二、三、四。。。。。。”,杵了将近一百下,累得我气喘马爬,揣着杵子正要息,蒙古拜妈走了过来,她伸手进兑子里舀了点出来一看,惊讶地接过杵子边看边说:“赛赛赛,不用再捣了。我觉得怎么这么容易,仅只一歇就成功了。原本炒米就是熟食,该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杵下的东西,如果用的劲太大,就杵碎了。这次似乎也有些过劲了,看上去拜妈就有点心疼。不过,米也是人吃,糠也不扔,只是上排场的食物少了点儿,老人家虽有点惋惜,但觉得我还挺能干活儿。对着父亲夸赞我的卖力,不惜劲儿,揣起了大拇指。
从拜妈家归来已经接近半夜,一家人都还没睡。妈妈仍在熬油点灯缝着揽回的活儿,妞妞、哥哥也学着递打,唯独小弟锦旗和小妹秀芳钻进了被窝。
一跨进门坎,大家就闻到了一股幽香的气味,说不清是什么香味,香味最浓的就在我的身上,杵米时的尘埃和我带着的阿糠。弟弟早按捺不住了,一个蹦子窜过来接过了手中的东西,就连父亲提着的酸奶小罐,小弟也一应要接,母亲怕他不小心摔掉,忙停了手中的活计,夺下了他手中的罐。这晚,是我最最难忘的一晚,大家兴致勃勃地共进了丰盛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