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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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亦清说假期是他挣钱的黄金时间,过年都不回家了。然后我就再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明天就要坐火车回家了,往年这个时候都开心的不得了,今年却有些惆怅,到底惆怅什么却一无所知。
去书店把最后几本书还了,看见公子润一个人从商店里晃出来,手里抱着一堆零食和方便面,乐呵呵的打招呼:“孟露?还书去了?”
“嗯!”我尽力让自己开心一些,可惜,似乎要下雪了,光线不足以让人眯起眼睛,
公子润打量了一下说:“怎么啦?恋爱中的人不都是红光满面的吗?你怎么看起来面黄肌瘦,跟黄脸婆似的。”
最近难得听他开玩笑,我不想说话太冲,也无心如此,“是吗?相思不剩烦,衣带终见宽嘛!”自嘲总可以吧?
他说:“最近书读的多了吧?张口就掉书袋子,我可是听高数老师说了,这次考试她提了20分,才让咱们全班都过。你考了多少?”
我考了60整,估计那20分就是给我的。“都大四了还学高数,学校有病!”没脸报成绩,我低声嘟囔。文科专业的学生愣是跟着理工专业的同学一路狂奔了四年高等数学,学校美其名曰“通才教育”!
公子润说:“至少你数学能比别人强点。我这次实习,还真用到了一些,起码心里不怵。你原来不是老嚷嚷‘艺多不压身’吗?怎么真到用功的时候就后退了呢?”
这口气,啧啧啧,真像谢亦清。不过是以前信里的谢亦清,而不是现在那个电话里的谢亦清。电话里的人更热衷于向我显摆如何挣钱、如何认识了大人物、如何算计别人。
“我对数学不敏感。”不想在公子润面前多提谢亦清,“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强求不来。”
我们并肩走回学校,公子润走在外侧,风似乎小了些,说完我长出一口气。也许是因为暖和,也许是因为终于有人听我说了,“我就是这么一个懒散的人,志向低微、天资有限,家里也没有好爸爸可以少奋斗三十年。能考上大学已经万幸了!”
其实,我自己也反省过很多次,这么浮躁的一个人,竟然能走过那条挤满千军万马的独木桥实在是好运的不得了,就像谢亦清说的——我应该知足了!
公子润停下脚步:“你怎么啦?想当家庭主妇也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你以前意气风发的,还给咱们弄个什么九五至尊的对联,都忘了?”
我们是九五级的,那年春节,班里联欢,在专用教室转悠时一拍脑袋觉得应该在门口贴副对联,就搞了一个口气很大的东西。说实在的,第二天就后悔了,可事情过去了,也没办法,只能选择性遗忘。
想起那时的狂妄,我笑了:“那时候不知死活嘛,胡吹六造!”
公子润笑的极为开心:“那时候?那现在呢?说实话我觉得你也就是这两天打蔫了,除了这两天,你什么时候知过死活?!孟露,你别逗了!”
这家伙估计太得意了,伸手拍了我一巴掌,没轻没重的打得我一个踉跄!谁说他成熟了?收回!
“子润!”身后传来呵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就着转身的功夫,我低声对公子润说:“你麻烦了!现世报!”
他个子高,我看不见表情,就图个口头便宜。
段姜和另外一个女生手挽手的站在一起,即使我不带着眼镜也能感觉有人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
这个时刻够关键的吧?老大你身为“人夫”,能不能负责任的站出来澄清一下情况,不要再制造误会了!
在公子润低声对我耳语制造了极为暧昧的场面之后,我骂着“挨千刀”,无可奈何看着段姜稳稳当当的走过来。其实,公子润说的话一点也不暧昧,他说:“有难同当!”
段姜是个有涵养的姑娘,除了那声“子润”叫的有些变形之外,过来之后就已经神色如常了。寒暄两句,段姜问我:“孟露,我们去上海,你也去吧?”
呵呵,去也不能告诉你啊!
我说:“不了,上海太远,我不想离我妈那么远。”
“嗨,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的似的离不开妈妈。”段姜自然的挽着公子润的胳膊和我并肩走上眼镜湖的土梁。
“是啊,我也才发现自己恋家。四年了,我觉得至少应该离的近些,这样想回去的时候不至于很辛苦,抬脚就到时最好的。”
“你男朋友不是在北京吗?让他帮你跑跑?”
“他还忙他自己的呢!都是学生,哪有那么大的能量。我听说家里春节期间有场招聘会,我打算过去看看。”
“那万一你留在家里,你男朋友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话间到了食堂,我们聊天的时候,公子润一直很有风度的保持沉默。
段姜停住脚步,“我们去小食堂吃,大食堂的东西太难吃了。你也一起来吧,子润请客,是吧?”抬头问公子润,无限娇嗔。
我把手背在身后,揉揉手背上的鸡皮疙瘩,连忙摇头,“不了,我觉得大食堂的鱼香豆腐丝挺好吃的。”
“你还吃这东西?”公子润突然插话,“每次见你都吃这个,没钱啦?”
“不是啊,我喜欢吃。吃了一学期,也没烦。再说我还吃别的呢!人多了,我得先走排队去,拜拜啦!”连蹦带跳的跑开,都说电灯泡是把光和热洒向别人,我怎么觉得遍体生寒,一点暖和劲儿都没有呢?!
其实有一点公子润说对了,我是没钱了。
父母当然给钱,只是我不想让谢亦清说我没出息,自觉的控制自己的支出罢了。问题是,租书买书的钱我是一分钱也不想少,又开源无门,只能从饮食上节流。吃了一个学期,我的牙床最近总是出血,医生说缺少维生素。我准备今天换个白菜砂锅,开开荤!
晚上谢亦清没来电话,倒是老妈打来电话,絮絮叨叨的嘱咐了一通,最后说北京的那个远房亲戚过年要来,最好能见见,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
真是烦不胜烦,难道我就必须靠别人才能找到工作,才能养活自己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养活自己竟然成了我的理想和目标!我颓然坐在床边,宿舍的人都走光了,我是最晚一个走的,有些后悔票定的晚了,要是早些就好了。
最愉快的离开方式永远是别人看着你的背影,而不是你去追逐别人的。
手边都是自己买的书,抽出一本《冰川天女传》,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灯亮了一个晚上(放假前这几天宿舍不熄灯),我抱着书靠在被子上昏睡了一夜。
我开始讨厌谢亦清,为什么给我养成等电话的习惯后,又突然不再通电话?!
到家当天晚上,我实在忍不住了,拨通了谢亦清的手机。
“什么事?”
“我到家了。”
“哦,有事吗?有事快点说,上学期你让我花了好几百手机费!快点!”
拿着电话,我使劲的眨眼睛,为了我?好几百?还快点?
哈!你为我花这点钱就心疼了?还是你觉得不值?!
啪的一声,我几乎是扔的把电话摔了回去。
老妈探头看了我一眼,又缩回去。
吃饭的时候,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食不下咽,嗓子里好像噎着一块小馒头,堵在那里软绵绵的。喘得上气,却喘不舒畅;吃的下饭,却咽不通顺。
“没事吧?”老妈终于忍不住问。
天色已黑,刚回来的时候,老爸老妈欢天喜地,在厨房把饭菜做好就看见我黑着一张脸,整个家里的气氛立刻降到零度以下。
儿女不知父母心,我还沉浸在愤怒和伤心中,“没事!”硬邦邦的把老娘顶回去,放下筷子,“饱了。”
老爸老妈互相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任我离开。回到自己的屋里,安静下来,才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们。本来好好的,突然就成这样了。我尚且知道前因后果,他们却一头雾水,猜的滋味我现在应该是最清楚的,真难为他们了!
是的,我之所以难受,之所以一直闷闷不乐,之所以面黄肌瘦,之所以的之所以——一切都是因为我猜!
我猜谢亦清有问题,猜他动机不纯,猜他喜欢别人,猜他看不起我,猜他琵琶别抱,最后我猜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那封信就是一个错误!而我傻了吧唧的把这个错误延续下去,谢亦清“同学”不得不一直和我敷衍到现在!
我谈过恋爱,虽然很纯,虽然很简单,但是我知道相思、知道欲望、知道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知道什么是被计较的什么是可原谅的。
但在我和谢亦清之间,这些从来没有用上!
我猜:我们没有谈恋爱!
我不爱他,他亦不喜欢我!
可是,事情已经一个学期了,全班所有的同学,系里所有的老师,全校所有关心八卦的人,还有那个幸福甜蜜的公子润,活着的死者的都知道——孟露谈恋爱了。
难道,要我在这几个月之后告诉大家:“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
“因为人家不喜欢我!是我上杆子逼着人家不得不确立这种关系的。呵呵,一场误会!”
这话不用说,光想一想就能让人发疯。还记得公子润那天晚上说的话吗?
“全校就你厚脸皮的倒追男生!”
别人倒追,好歹郎情妾意;最后成不成的,人家都可以说句“不后悔”!我呢?我倒追谢亦清,妇女之友?天哪,掉快豆腐砸死我吧!我要是对娘娘腔有兴趣,我自己钻进鞋里闷死我自己!
可是,我和他维持了一个学期的朋友关系,而且非常亲密的煲电话粥。凡是情人之间常说的话,我们都说了——除了我爱你;凡是正常男女不探讨的话题,我们都探讨了——除了实在不好开口的。你能说我不喜欢他吗?那我怎么开的了口!
我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我像着了魔似的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数着扣子……
“怎么了?”老妈走进来,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包着语文书皮的射雕英雄传,那是我高考前干的。
“这是你的吧?幸亏你考上了,要不然你爸非得训你。”
真高兴有别的话题可以聊。
我说:“要是考不上他也看不到这本书。”
“你这孩子,就是嘴硬!”老妈佯怒,嘴角笑吟吟的。
看着老妈我突然想哭,可是我和妇女之友的事情好像还没告诉他们……那就不要说了吧,省的多俩人看你丢人。
“妈,你记不记得来咱家打牌的那个谢亦清,就是我们班的那个男生,妇女之友?”
老妈点点头,等我继续说下去。她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是又大又圆的杏核眼,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是依然黑白分明,如果休息的好还是水汪汪的多情,以前我就觉得不害怕,现在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感觉所有的心防都可以放下,所有的伤心都可以过去,所有的不安都不必害怕,所有那些让我不高兴的事情在她那里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他挣了可多钱了。”我捡着不重要的说。这个时侯,我发现自己反而愿意提到他,凡是跟他有关的都想说出来:“他说他给外国人当导游,一个团20个人,除了正常的导游费之外,还有小费,每人10美元呢!”
老妈笑嘻嘻的,“唷,那可不少呢,但是现在允许要小费吗?”
我说:“反正没人举报就行了呗!他说他们做的可隐蔽了。他最喜欢送那些外国人走的时候跟他们握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妈摇头。
我得意的揭开谜底:“因为每个外国人手里都有10美元小费,借着握手就给他了!”
“哦,这样啊!”老妈没有如我想象那般吃惊,但是也很配合的给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我怀疑她根本早就知道。
“你知道啊!”
“这不是你说我才知道么。”
老妈耍滑头,但是这种滑头似曾相识。我记起以前在学校经常这样跟公子润打哈哈,每次他都用“你等着瞧”威胁人,最后却不了了之。
“妈,你知道我们班的公子润吗?”
“啊?高中吗?”老妈对高中比较熟悉。
“不是,大学。就是我大二三八不是滑冰骨折,送我上医院那个男生,后来你去医院陪我的时候,他不是还去了吗?就他!”
老妈想了起来:“哦,就是那个瘦瘦高高的,看着挺漂亮的小男孩?”
“妈,人家是男生!”我觉得男生比小男孩成熟一些。
老妈没跟我争,显然她比较好奇这个:“后来你爸把你从学校带回家,人家还给你买了一堆东西路上吃,挺会来事儿的一个小孩。他怎么了?”
老妈坚持这样讲,我也没有办法,“他……他挺厉害的,系里推荐了一个实习单位,去做总经理助理。”
“真不错。那时候他是你们班长吧?我看就挺好的。”老妈说。
“但是,他女朋友要去上海,可能他就不能继续实习了。听说他也要去上海。”
“哦,他有女朋友了?”老妈好像有点跑题,但是我也需要这样的跑题。
“嗯,我们班的,叫段姜的女生。就是毛笔字挺漂亮的那个。”
“没印象,你不是天天练字吗?她比你写的还好吗?”
“当然啦,人家是毛笔字,我是硬笔字,不一样的。你见过学校的大字报用钢笔字写的!”
“那咱也不能自我贬低呀!”老妈不以为然,好像看见段姜站在面前,大眼睛立刻翻出一对白眼仁,看的我通体舒泰。
“呵呵,怎么会!比钢笔字她根本比不过我,就是一绣花枕头,除了写字抄人家的东西之外,什么都不会。”我跟着吹牛,“系里有事,都是让我写,我写好词以后交给她,她再誊抄一遍。当然是咱牛了!”
“谦虚点!”老妈意思意思的打击了一下我,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我:“对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什么打算啊?”我装傻。
“别打岔,就是工作的事儿。”老妈追问。
老爸从门口走过,没进来,直接进了客厅。一墙之隔,我妈又没关门,这边儿讲什么那边可以一字不落的知道,甚至推测出每句话的标点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