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旧恨  第14章 小伎俩为他竭力(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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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大哥,你……你要去哪里?”丝桐追上任平生,情不自禁拉住他的衣袖。
    任平生答到:“此间诸事已了,他们的性命都已无碍,我必须走了。”
    丝桐道:“都这么晚了,你等天亮再走不行吗?”
    任平生叹到:“我赶着有要紧事,已经耽搁了几日,不能再拖了。”丝桐一愣,道:“是我拖累了你。”
    “不关你事。”任平生看着丝桐,心里生出几分怜惜之意,不由问到:“你……去哪儿?”
    丝桐凄然答到:“我……我不知道。”易家她已回不得,秦家又不愿去,天地虽大,却不知何处容身。
    任平生问到:“你还有什么亲戚朋友?”
    丝桐摇摇头,静了半晌,幽幽叹到:“就算有,也还是寄人篱下罢了。”
    两人沉默许久,忽然同时开口说到:“我……”
    任平生本想说:“我带你一起走。”可他转念想到,自己结仇太多,如今已在岳州露了行藏,又有两个人寻踪而至,不知有多少仇家顷刻便会蜂拥前来,丝桐跟着他实在凶险多过安全,况且又有要事在身,于是改口说到:“行走江湖过的是刀头剑尖的日子,自己朝不保夕,带着你也不太方便,否则……你跟我走也是好的。”丝桐闻言一怔,她本想说“我和你一起走吧”,如今便只能作罢。
    正在两人作别之时,萧承影却追了过来:“任大哥,你等等!”他也不待任平生答应,笑嘻嘻地说到:“她的性命总算保住了,不过伤势也真重!你看,最好还是找个地方静养一段时日是不是?可是,我身无分文的,别说住店抓药,只怕饭都吃不起,你看这……”说到底,竟是问任平生要钱。
    任平生两道浓眉拧在一处,几乎便要发作,然而他为了丝桐心里正发堵,更不想纠缠下去,当即掏出一锭银子给萧承影。他和丝桐相望一眼,虽是什么也没说,一眼中却似有千言万语。丝桐说到:“那么……任大哥,你要保重。”任平生微一点头,转身大步而去,再不回头。
    丝桐看着他远去,衣袂猎猎,高大的身影渐渐在夜色中模糊不见。她鼻子一酸,禁不住偷偷落下几滴泪来。萧承影却在一旁把玩着那锭银子,大笑到:“谁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任屠刀?我看他是天下第一老实可爱的家伙!哈哈……”
    丝桐看了他一眼,但觉前所未有的身心疲惫,举步便也要走。萧承影一把拉住她:“你去哪里?”丝桐一笑到:“天大地大,去哪里都行。”
    萧承影说到:“你现在无家可归,又没人投靠,还是跟着我吧。总好过你一个人漂泊。”
    丝桐道:“可是,我跟着你……跟到哪里?”
    萧承影一时沉默,又道:“独孤汐伤得这么重,我是个男子,谁来照顾她的衣食?自然是要你照顾,你可别就想溜了,少说也要等她伤好!”
    丝桐倒也觉得应当,便不再多说,默默地还是望着任平生离去的方向。萧承影站在她后面,突然轻轻说到:“萍水相逢,缘尽还散,何必难过?”
    丝桐微微一惊,说到:“我和任大哥虽只相识数日,但他……就像亲生兄长一样待我……”
    萧承影轻笑到:“过个三五日不去想,自然就会忘了。”他自返回土地庙里去,片刻之后便背着独孤汐出来。丝桐望了一眼庙门,但见黑灯瞎火,也不闻有什么动静,不由迟疑到:“那两个人……你,你没把他们怎么样吧?”
    萧承影郁郁说到:“我是想杀了他们,可你一定不喜欢,那就不杀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不过,现在一念之仁,他日必定后患无穷,你是不会懂的。”他不禁想到,在丝桐的心里,任平生当然是英雄盖世,而自己呢,只怕还是处处被人看轻。如此顿觉意志消沉,不由叹了口气,只说到:“走吧!”
    萧承影带着独孤汐和丝桐北行数里,在偏僻的乡边寻了一家农户借宿。那农夫本来不愿留宿深夜造访的陌生人,却怎么抵得住萧承影满脸的笑容、满口的央求?萧承影说自己一家三人远道前来寻亲,途中迷路误了入城的时辰,这妹妹害了重病受不得风寒,却又偏偏寻不见投宿的旅店,这才腆着脸相求,只想求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住上一晚。
    那忧愁求恳之语气、凄惶无助之神情,不唯真切,简直是真切得教人不得不相信他、不得不可怜他,就连丝桐也要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乃是那“远道前来寻亲”的人了。那农夫看他们三人男的斯文和气、女的清秀娇弱,倒不像什么歹人,再加上萧承影以银钱酬谢,终于点头应允了。
    农夫安排三人住在院子东侧的一间空房里,这房中堆放着许多杂物,除了墙角里一张大床别无他物。萧承影向农夫买了柴米菜蔬,又买来三套干净的旧衣衫,他也不劳农夫操心,自己动手烧水洗浴、生火造饭。他忙活之时,丝桐就在屋里洗去身上的泥污和血迹,换上农家的衣物。待她收拾停当,萧承影便给她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丝桐饱餐一顿,更感到浑身劳顿不堪。独孤汐此时仍是昏迷不醒,她给独孤汐喂了几口热汤,两人便倒头睡下。
    这一觉睡得好沉好香,一夜无梦,直到旭日高升,丝桐才被一阵娇叱声吵醒。原来独孤汐一早从昏睡中醒来,猛然间不知身之所在,却见同一张床上萧承影就在旁边呼呼大睡,不由大叫到:“你你你,你怎么睡在床上!”她环顾四周,“这又是哪里?”
    萧承影闻声即醒,瞪着眼道:“我不睡在床上,难道睡泥地?”便把昨夜与任平生分手、前来农家投宿的事简单说了。
    “你就这么放任蛮子走了,他打伤了我,这笔帐还没算呢。”独孤汐闷闷沉思片刻,转又向萧承影嗔怪道:“那你也不应该……你怎么能和我们睡在一起?这事倘若传了出去,教我怎么说?”说着不禁双颊泛红。
    “什么怎么说?”萧承影莫名其妙,“你要说什么?”
    独孤汐急到:“你就不知道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么?”
    萧承影领悟过来,却满不在乎地说到:“有什么关系?我虽不是大侠,可也不做好色无耻之事。我只当你是个大萝卜,你也就当我是颗青菜头好了。”其时礼法甚严,然而他自小生长山野、囚居少林寺,长大后厮混于江湖,于这男女之防却是浑不在意,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前一日我和她在山洞里不也是睡在一处,人家可没说什么。”
    “啊?什么!”独孤汐转眼去看丝桐,“他他他……你你……你们……”她把两人看来看去,先是惊奇,既而含笑,眼神好是怪异。丝桐这两日里与萧承影同行同宿,虽然行迹亲密,但相守以礼、问心无愧,本来并不觉得怎样的难为情,此时被独孤汐这般看着,却不由得脸红到了耳根子,说什么也不是。
    萧承影又道:“女儿家出来江湖上走动,就是有许多不方便。情急之时,也只有将就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说得倒也是。”独孤汐皱起眉头,寻思到:眼下免不了还得与萧承影同行,想来他也不敢做什么非分逾礼的事,不过传出去到底于清誉有损。她略一思忖,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面粉、墨胶、假须一类的易容之物,微微笑到:“那我还是化装作男子好了,省得将来有人说闲话。”
    她动手乔装,略改容颜,不多时便扮成了一个青年书生的模样。萧承影笑到:“你易容的手段真是高明,就只一点不好。”
    独孤汐忙问到:“哪儿不好?”
    萧承影道:“你无论女装男装,总是风流俊俏,站在人前任谁都要盯着看一阵,太过招摇了。”
    独孤汐笑到:“那没什么不好。”她又取出一袭长衫,“你出去,我把这身紫裙换了。”
    萧承影瞪着眼道:“你不会是想换这件长衫吧?我们都是农家打扮,你却穿成富贵公子一样,还嫌不够扎眼吗?”说着便让独孤汐换上农家的衣服。
    独孤汐老大不愿意,噘着嘴道:“我才不要别人穿过的旧衣服!”
    萧承影才不依她,又说到:“我们的身份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麻烦可就多了。你呢,就叫徐顾,装作我表弟,”又对丝桐,“你就算是我娘子吧。”
    丝桐说道:“我不能也扮作男装么?”
    “你没有她英朗潇洒,扮不像的。”萧承影心里了然,“不是我想叫几声便宜好玩,因为你这装束……别的实在不便。要不你还是梳成姑娘的发式,我管你叫妹妹。你俩赶紧收拾一下,我们这就走。”交代完了,也不待她多说,这便出屋去向农夫致谢和辞行。
    三人从农家出来,行不多时便到了岳州城。此时日未过午,店业方始,街上行人虽不多,却已渐欲有热闹之势。独孤汐重伤在身,虽因九转回魂丹而拣回了性命,但到底气竭体衰,走了这许久就已经疲惫不堪,脸色灰白,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萧承影见状,便就近寻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住下。
    安顿已毕,独孤汐自在客房中休息,打坐调理元气。萧承影一个人悠哉悠哉地出外逛城去了。他就像街头巷尾常见的无聊闲汉一般,哪里人多热闹就往哪里凑去,这个茶馆里坐坐,那个酒肆中歇歇,扎在人堆中听往来行客天南地北地胡扯。然而听来听去,尽是秦家娶妇遭灭门一事,有说是新娘子勾结情夫谋害公婆,有说是五毒教阴施毒计残杀正道,也有人讲起任平生独闯城西席家。看来近日便只这一件大事,众人各说一段故事,兴致勃勃,俱是有鼻子有眼,倒仿佛自己亲见了一般。
    萧承影却听得腻味,不到中午,他便回到客栈张罗三人用膳,饭饱之后又再出门去。他出了客栈还未走远,便看见丝桐跟着出来。“丝……喂!”萧承影叫到,“你去哪里?”
    丝桐道:“我也想去城中转转。”
    萧承影道:“这几天你都没好好休息过,在客栈里多歇会儿吧。你去城里做什么?”他瞥了丝桐几眼,但觉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独孤姐姐……”
    “嘘!是小顾哥哥。”萧承影打断道。
    丝桐一吐舌头笑了笑,接着道:“小顾……哥哥在屋里运功疗伤,不想我打搅着她。”
    萧承影终于觉察,她头上盘着的发髻已解散开来,换作了姑娘的打扮。柔长的秀发披散在肩后,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一匹乌黑的锦缎。萧承影不由一阵失神,说道:“你一个人别乱跑。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丝桐微微笑到:“我想去看看岳阳楼。”
    “岳阳楼?”萧承影双眉微蹙,自语到,“岳阳楼在城西……”
    “嗯!”丝桐笑道,“我从前读文正公的《岳阳楼记》,一直很是景仰。既敬重他的为人,又倾心他笔下的景色风物。难得现在来了岳州,怎能不去看看?”她见萧承影神情严峻,不由问到:“怎么了?你干嘛这种忧心忡忡的样子,是为了小顾……哥哥么?”
    萧承影眉头不觉更是一紧,他抬眼看来,只见丝桐满脸笑意,盈盈双眸中似乎正闪动着微小的光芒,那模样是自他们认识以来从不曾见过的。他哪里知道文正公就是宋初名臣范仲淹,更不懂《岳阳楼记》为何物,但他却懂得丝桐内心里的欢欣,隐隐与他当年从少林寺里逃出来的时候一般。于是他说到:“不管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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