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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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师叔说他刚在此地办完事,正要返回仙鸾山复命。见我孤行一人,他没有追问什么,只是抓起我的手腕捏了捏。
我怔愣片刻,马上反应过来。
“看你的体质,不像是有这么深的内力啊……”包厢里怕隔墙有耳,他靠近我说道。
我稍稍迟疑一下,自己也想不明白。
“最近有谁帮你运过功吗?”
我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啊……”
是挺奇怪的,难不成我那潇然掌的花架子还有自我充值功能?不可思议。
“对了,接下来师叔要往哪个方向走?”我一时忽有些期待。
“哦,往东。”
“是吗……我往南……”看来,我始终是要一个人上路了。
“怎么,一个人害怕啊?”他半笑着瞥我一眼。我没再咬牙逞强,微微点了点头。
“那师叔就送你一程吧!”
“真的?”我马上兴奋地抱住他的胳膊。
“只送你到下个县城。”
“那也行啊!”
“你包我的吃住?”
我郑重其事地咽了咽口水。“那……师叔先回答非心一个问题。”
“说吧。”
“师叔你……到底是男是女?”
“……和你一样嘛。”
“啊?”我失声尖叫,发觉自己的失礼,马上又捂着嘴低下头。
“怎么,不像吗?”她拿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秀美的脸,恬淡的水眸里似有翦翦春风,正顾盼生辉地望着我。
我看得痴了,试探性地问道:“师叔今年,芳龄几何?”
“哼,这个……连你师父也未必知道。”
……
我那师父付远鹏,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了吧?十年前,若是陆幽廷还曾与师父争着收我为徒,那今时今日又该是什么岁数呢?最最少也有三十岁吧?这么说来,当年她二十岁就敢自立门户招收徒弟了?
我问了,她总是不告诉我,由着我瞎猜。
虽然仙鸾山一门在江湖上的名号并不多响亮,那也只是因为此派鲜有传人,卷入江湖纷争的更是少之又少,一般人孤陋寡闻也很正常,而且到我师父这一代也只有他和陆幽廷两人而已。至于我,倒还算幸运,有三个师兄在上面罩着。
我这神秘的陆师叔又戴回了她的斗笠。那宽大的披风和斗笠正好掩住她的身形和容貌,这时我才似乎明白了,她为何会作如此——身为女子想要闯荡江湖,毕竟不如故事里那般简单。
无论如何,知道她是女的,这一路还是方便不少——至少客房就可以挤一间嘛!
雨一停,我们又继续上路。因为我不会骑马,两人奇装又同乘一骑也太招摇,陆师叔不得不把她那匹马卖掉,又凑些钱买了一辆马车,感动得我半晌没说出话来。走了几天路,脚下早就磨出泡来。这下有了马车一轻闲,我才发觉脚上腿上已经浮肿得厉害,手一按便凹下一个印子。之前坠崖的伤似乎还在,右腿上隐隐的刺痛感也让我时不时自怜一下,想到不久又要再次分别,心里禁不住害怕。
抹了把额上的汗,眼前晃过车外一波一波的风景,心思不觉飘到天外。
来到这里以前,我也曾伤过右腿。那是一年冬天,因为下雪天路滑,我在上学的路上不小心摔倒了。倔强的我害怕给亲人添麻烦,虽然感觉到腿上的痛有些异常,竟硬是咬牙坚持到了学校,直到放学时再也忍不住,被老师和同学送去医院……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之后在阿姨家养病的日子。尽管我一直不想拖累别人,但结果总会适得其反。那时我还小,需要他人照顾,我只能默默接受,或是同情可怜,或是施舍接济。我不知道谁会无私的对我好,我不敢相信自己能得到别人的眷顾。不要怪我把人想的都那么世俗、没有人情味,我的世界的确是这么过来的。生我的人没有养我,我只能依靠养我的人,带着寄人篱下的心慢慢长大。
与之相比,现在总该是不一样的了吧?
我蜷抱起膝盖,缓缓地叹了口气。
马车驶到一处树林茂密的郊外,天色已然暗下来。见无处投店,陆师叔便打算就地安营。将马车停在一个避风角落,我和她简单分了些东西吃,随便聊了些什么就各自睡去了。
夜很长似的,我下意识捻着指上的指环,像是清醒了很久才睡着。模模糊糊中听到外面有争斗声,睁开眼才发现陆师叔已不在马车里。我紧张地扒着侧窗望出去,视野不远处正有两个人影刀剑相抵地纠缠在一起,其中素色的身影好像是她。
寻仇?一想到自己那寥寥的本事,当下一惊——哎呀,这可怎么办?我是冲出去还是……正犹豫时,听得远处的械斗声渐渐低了,终于“啪”的一声脆响,我没控制住自己,一骨碌跳下马车,正看见一个人影握着剑斜指向对方,另一人的武器已经被打断在地。
等看清赢的人是陆师叔,我才放心大胆跑上前,她则已点住那人穴道将他制服。
见我过来她也并未意外,只是潇洒地收了剑,转身就要走。
我看了看那蒙面的家伙,急忙拉住师叔。
“你不揭开看看吗?”
“不必。”说着继续往回走。
我随着她倒退几步,瞥了几眼那蒙面人还是不死心。
“那我能看看吗?”
“随你啦。”说完更是头也不回又钻回马车里。
我攥了攥拳,勉强鼓起点儿胆量,向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过去。
这个人个子高我两个头,长得膀大腰圆,一看就不像善类。我随便从地上拾了根树枝,一鼓作气勾起那人的面巾挑了开来——他正瞪大眼睛,不服气地瞪着我。
月光黯淡了些,我只瞥一眼便骇得倒退几步——这个人,这个人我见过!可是,我在哪儿见过呢?他的五官并不似相熟,可是莫名地,我就是觉得那双眼睛,还有那双又长又粗的胳膊,还有他高大的个头……他,他穿了一身黑衣……呀,怎么那么像绑架过我的黑衣人!!
难道就是他??不可能啊,信王府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不可能不可能……
我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沉思,在那人面前杵了许久,直到身后陆师叔再一次出现。
“唉,我说,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啊?”我方才回过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倒霉的黑衣人,尴尬地干笑一声。
“他现在还不能动吧?”
“嗯……哎,你要干嘛?”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上下翻遍那人的袖口、领口、腰带,凡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我摸了个遍,可只找出一些随身的小药瓶和小罐子,没什么其他东西能证明他的身份。不得已,我夺过他的剑“唰”的拔开,只见剑身根部分明刻着一个字——“言”——莫言?信王府的莫言吗?
我吓得后脊一凉,拉着师叔回到马车里,催促她驾车快快离去。
“师叔,他是不是要杀我的?”
“不知道,发现他的时候他还在林子里。”陆师叔悠哉游哉道。
( ̄▽ ̄)"
还没等他出手,师叔已经发现那人了呀——也算那人倒霉,碰上高手中的高手。
“师叔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一见我就拔剑嘛,总不是什么善茬儿。”
呃……高论。
“那师叔干嘛留他活口?”
她忽转过头来皱着眉头。“没想到啊,你这么狠……”
(⊙ˍ⊙)
我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连连摇头摆手。这次真是太险了,若非师叔在我身边,我今晚大概难逃此劫。
那黑衣人,依他剑上文字判断,定是传闻中信王府的武士莫言无疑。巾儿姐姐告诉过我,说莫言就是一个神出鬼没、冷血无情又对信王忠心不二的杀手。师父之前也好像同我提过,直接导致丁辛坠崖、间接导致我穿越来此的那个人,也或许就是他。但同样有此嫌疑的人,还有他的孪生兄弟莫行,只不过我从未有机会见过他们两人的真面孔。除了几次被动的狭路相逢,正式的场合里根本不可能遇到他们。
这么说来,信王府的的确确已经知道我的踪迹了。
可是,我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用得着他们大老远赶来……灭口吗?我又知道什么机密呀!我什么也没探听到啊!真是冤枉死了。
╯︿╰
一路上顾不得休息,我们紧赶慢赶,终于在天亮时分出了那个小城。莫言的穴道会在八个时辰后自行解开,而且因陆师叔用的是仙鸾山秘门点穴手法,所以不怕他强自冲开穴道,否则结果只能是他自损筋脉。虽然已经跑出很远,我的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仿若对方的追踪依旧如影随形,害得我疑神疑鬼,听见什么声响便竖起耳朵,一路紧抓着师叔大人的袖管忐忑不已——呜呜,我不想和师叔分开,我不想啊!
约莫正午时,我们来到另外一座无名小城。在街上问了几个路人,都说沁州离得不远了。
不远了,不远了……我没来由觉得一丝轻松。尽管沁州的外婆家对我来说是陌生的,可我忍不住开始期待他们也会像父亲和姨娘那般疼爱我。
扯一丝笑挂在脸上,我向着渐行渐远的陆师叔摆了摆手——这一站,我们分别了。我说不出什么鼻涕眼泪的煽情话,只是非常不江湖地勾住她的脖子,将头紧紧埋在她的大氅里,深深地拥抱她一下。
那斗篷上有飞尘的气息,却没有半分脂粉气。
再见时,又不知是何日了。我只能自欺欺人地说,幸好相处时日尚短,否则依我这般小性儿又怎么调适地过来?依赖总是在不觉间养成的,只是不该在这路上。
骑马我不会,驾马车我就更谈不上了。没办法,陆师叔只能将那马车又套了现,把得来的银钱统统留给我。我虽然说过由我来负担一路饮食住宿,可到底没花我半文钱。我也并非理所当然接受,只是念及自己的情状,不好再打肿脸下去。这下没了马车,行进的效率又慢下来。想着不几日就能到达目的地,我并没有太着急。反倒自己的腿脚有些撑不住,脚上的水泡磨起一层之后又在上面磨出新的一层,折磨得我走不多远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背靠大树好乘凉——我现时正惬意地坐在树荫下,听着几声自在的鸟鸣,等着哪阵路过的清风大驾光临。眼下正是八月末,一年中最热的月份快要过去了,可当着偌大的日头依旧不好赶路,我便趁此翻出些吃的喝的,撕咬几口咽下去,将就着把午饭解决掉。
蒸饼的味道本是不错,只是已经风干得像是牛皮糖,黏黏连连撕不开,单是吃个饼就搞得我一头汗。身上穿的那套衣裳自从离开文山镇之后就再没换过,更别说洗澡,一身臭汗再加一身汗臭,熏得自己也不敢再闻第二下。
要是附近有个潭子,或者小河该多好……一填饱肚子,我就四处去找可以换洗的地方。幸运的是,不远处正好有一条小河,小河拐角处虽然浅,但拿树枝探了探,最深处差不多能没过腰部。而且河水清冽,四周又荒无人烟,实在是再好不过!
我爬到山岗上放眼眺望,只望见重重山影,这边的小山坳倒是僻静,附近也看不到繁忙的官道,别说人了,连只羊啊牛啊都没有。放心的同时不免又叹气,唉,我怎么走了这么一条路?
我乐滋滋爬下山,连拉带拽扯下几根树枝插在岸边,然后甩了鞋子钻下水,躲在树枝形成的小屏障后面,把衣裳一件件脱下搭在树枝上,惬意地没入水中,嘴里大呼痛快。河水悠悠流过胸前,微波荡漾着,轻轻地撩起我心底一丝渐渐清晰的警觉——静寂的谷中除了我的呼吸声,只剩稀稀疏疏的戏水声,却连一声鸟叫也听不到。我手上一顿,身形再往水下隐了隐,不禁握紧成拳。
不对,不对……可究竟哪里不对,我却也说不来。洗的差不多了,我探手穿过树枝的细缝,向对面摸索我的包袱——啊,幸好,包袱还在。从中随便抽了件衣裳笨手笨脚地套上,光着脚便回到了岸上。头发还未来得及梳理,水珠一滴一滴滑落下来,濡湿了大片的衣领和后背,我却只是傻傻地站在岸边,看着那包袱旁边多出来的一支簪子,吓得浑身冒冷汗——这是谁在耍我?
我紧张地左顾右盼,却什么都没发现。
那不是我的东西,这一点百分百肯定——自文山镇而来,我身上唯一的首饰不过是谢云寒送的那枚戒指,哪里又冒出一只簪子来?可是怪就怪在,那簪子上分明地刻着“如意”两个字!!
呜啊,老天,此地不宜久留!
我带上东西马上离开,不过走了大半个时辰,就已经走出山坳来到一条宽敞的官道,不时也会有路人经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心想这下子总该安全了吧?可我抚着心口,却发觉心脏依旧砰砰乱跳,一时不肯消停。
混迹于市井最能躲避耳目,可是,我该往何处去?穿过拥挤的人流,我却越来越觉芒刺在背,好似正有一双眼在不知某处紧盯着我。回头再看,却还是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怎么办,到底是谁在跟踪我?
走得久了也累了,天气又热,我又紧张,刚换上的新衣几乎又要被汗湿透。眼看暮色将至,街上的光线也暗下来,脑后忽吹来一阵凉风,吓得我汗毛直竖。身上银两还有不少,我一咬牙,大步流星走进一家酒馆,随便找张桌子坐下,狠狠心也只点了一碟包子和一盘炒菜。
没有人在看我,没有……还好,暂时没有异常。我暗自捏了把汗,拿起包子就要吃,瞬间却又像被施了定身术,“啪嗒”一声,包子被我失手丢在了桌上。
只见那盛包子的碟子上,正中赫然塞了一只银镯!
再凑近一看,镯子内侧竟然也刻着“如意”二字!!
“我……”差点脏话出口,我谨慎地扫视四周,大家都专心在自己的饭局上,碰杯的碰杯,夹菜的夹菜,哪里看得出谁有嫌疑?我沮丧至极,勉强应付掉两个包子,然后将剩下的包好装起来,付了帐后马上离开。
这是什么世道啊!你要打要杀好歹也露个面吧?呜呜,这般耍人很有意思吗?!这人也真是的,先扔一个簪子,再扔一个镯子,下次又是什么?玉佩么?那我干脆什么也别干,找个匣子守株待兔好了!
嘴里骂骂咧咧,脚下却生风一般越走越快,却不知自己究竟在朝着什么方向前进。天色还未全暗,只是街上行人已不多。这挨着官道的热闹小镇本就不大,我不过三五步就走出了小镇,人烟尽处又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芜。
这里是……我猛然惊醒,想到要露宿荒野,马上又往回退几步。可一转身,方才的热闹小镇竟早已望不见了。
我,我这是……我不会迷路了吧?!天哪!我心惊地沿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往回走,一边一边只觉腿软——呜呜,坏事了,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眼前依旧是杂草、杂草、杂草,绿油油却疯长得几乎有两人高,一波波荡漾着摇摆着,宛如一个个舞动的人影。若是在白天,我或许还有心情欣赏一番。可现在我这是到了哪里?这是哪里、哪里、哪里呀!!
天上繁星已现,一股空前的恐惧随之从四方包围过来。我惊恐地大喊一声,只听得草丛摇曳的回应。
呜呜,师父,非心该怎么办啊?非心不想这么胆小,可是……可是我真的害怕啊!
“有没有人啊!”我慌不择路,选定一个方向便一直跑一直跑,拼尽全力吼着,可依旧没有回应。苦笑着瘫坐在地,我想,就算这时有人从草丛里钻出来回答我,我也会被他吓得半死吧?我一把解下包袱抱在胸前,两手却分明在颤抖。手指不经意触到另一手上的戒指,一股委屈迅即侵上心头,眼泪便“啪嗒”滚落出来。
那家伙要是在,该多好……不,不对不对,我怎么会想到那个人?可眼泪却收不回来了。我越发哭得歇斯底里,像要把数月以来积攒的苦楚和委屈通通宣泄出来,一时竟忘了害怕。我抱着包袱哭啊、哭啊,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向脖颈,一次一次哽咽到头晕目眩。
耳后沙沙的,仿佛隐有人声,可我哭得忘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忽而一阵簌簌的声响,一只白色鸟儿冲破层层树影飞上半空,围着我一圈一圈鸣叫盘旋。
是小白!
我惊呆了,仰头看天,心头渐渐涌上一股莫名的寒气。不觉颤颤地止住眼泪,我从前襟掏出那只簪子和镯子,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于是攥紧它们扯开嗓子大喊。
“谢——云——寒!”
一定是他!
我知道一定是他!
过了一会儿,仍不见有人影出现。我不死心,哆哆嗦嗦站起来,向着未明的前方继续喊着他的名字。
“谢——云——寒!谢——云——寒……”
风吹草低,只有小白起兴地飞着,久久的,他就是不肯现身。我那一时暴涨的信心顿时下降半分,心下略一思忖,不禁紧咬双唇。
“甄——吉——祥,你,你要是个男人就……”张着的嘴立马僵住,因为身前几丈开外,一个白色人影突然闪现,正冲着我走过来!
啊呀,那是人是鬼?!我吓了一跳,目不转睛盯着那人,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可当我和他之间距离越来越近,当我倏忽停下脚步时,甫自止住的眼泪又马上不争气地涌出来。
“你个死人……”
“我不是出来了嘛。”小白跟着拍拍翅膀,落在了他的肩上。谢云寒此时就站在我面前,歪着头瞄一眼我的脸,竟然笑了出来。
“你个死人!”我在骂你你没听见啊!我愤愤一扭头,不期然的,一只粉白的玉石“啪”的悬到我的眉心前,却见正中刻着一个大大的“如”字。只觉喉中一哽,我登时明白了他的把戏,忍不住回瞪他一眼,一时却哭笑不得。“你什么意思?”
“送你的。”他轻轻摇了摇手中细绳,那玉石便如钟摆般在我眼前左摇右晃。头晕晕的,我一把抓过来扔到地上,吓得小白又振翅飞上了天。
“看好了……簪子,镯子,一样没少!”说着,我将手中那两样也一齐扔到他脚下,瞪着发红的眼看着他。他似是讶异地看着我,像是没有料到会遭此冷遇,脸上怒气几乎都快压不住了,却还是紧咬着牙不说话。将地上三件饰物一一捡回,他强装出一抹笑,刚要开口却又被我打断。
“这个你可见过?”我手中擎着一只绞丝银镯,拼命忍着即将夺眶的泪水,等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的面上恍若拂过一丝放松,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是如也送给你的吧。”
“谢云寒!”到如今,你还是不愿说实话么?我心口微酸,却马上又嘲笑自己的滥情。若不是我在分别那夜临时起意,在他包袱里面摸出了这个,我又怎么会发现这只镯子压根没丢,而是被他藏起来了?
“吉祥”不会把姐姐的随身之物偷了来却谎称找不到,然后自己私下收藏,“吉祥”不会……枉我天真地以为他真的失忆了,真的不是从前那个人了……枉我几乎想要原谅他……我怎么可以这么笨,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骗了?!
他无言以对,或许是看出了我眼中的冷漠,于是慢慢收敛了那玩笑的神情,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负手仰视穹苍。等他再转向我时,那眼中熟悉的桀骜不羁已然尽染上来。
谢云寒,他果真是谢云寒……其实我早已猜到了吧?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他什么也没说,我却突然恨不得一切就此打住。我不需要他的解释,我也不需要他把冷冰冰的现实呈到我面前!
唇边不知何时咸得涩口,我颤着手摸了摸脸,泪痕叠着泪痕,却还是止不住泪水——我哭什么呢?胜者为王败者寇,我输了就是输了,总不能再输掉气势吧?我呵呵笑着擦干眼泪,突然瞥见指上的戒指,一时愣住,便急急地撸下来,向着谢云寒扔了过去。
他接了个正着,因为月色未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一时以为他一定高兴地得意忘形,一时却又希望他至少能流露出一点点的悲伤。月亮还未升起,夜幕中有不可计数的星星眨着眼,默默见证着这一切。冷风像把刀子,割在脸上生生的疼,我忽然只觉就这么死了也无所谓。脑子里充满了自暴自弃的想法,我强忍着泪,一遍遍擦着眼角和脸颊,却始终徒劳无功。
我怎么会产生期待了呢?他终究是对方的人,我和他根本不可能有一丝一点的可能,不可能呀……想到师父的叮嘱,想到之前的努力,我攥紧双拳,深深呼出一口气。
“恭喜你终于得胜了!”我向他大喊着。
谢云寒突然抬起眼,平静地看向我。“为什么你不问我,为什么将它藏起来?”他站得远,我一时没听明白。等我眨去眼里的泪水,却见他径自上前几步,如自问自答般又道:“因为那是如也送你的,我不想你留着……”
脑中“嗡”的一声,我不知所措转过身去。
他又要骗我了,他肯定是要骗我的!我怎能允许自己再上他的当?
“哼,单凭你不想就可以把它偷走吗?”
“为何不可?我将来可以给你更多比那镯子更宝贵的东西。”那声音显然又近了几步,我心慌地再向前几步拉开距离,匆忙转开话题。
“那你为什么装作失忆?就为了看我出洋相吗?”
“我那时刚醒过来,头脑确实记不清……”
我知道他已来到身后,不等他说完就猛然回过身去。“你功夫那么好会记不清?鬼才信你!”
对上我逼视的目光,他怔住片刻,马上心虚道:“我,我后来就记起来了……”
“那干嘛还装下去?做我弟弟你就那么甘心?”
清俊的脸上一时绽开一朵真诚的微笑,他笑着看向我,我则一直半信半疑地瞪着他。
“走了干嘛又回来?”
“呵呵,也不知是谁,刚才哭着喊我呢……”他又自得一笑,羞得我“噌噌”几下抹净脸上泪痕。“就算我放心不下好了。”
“呵,是啊,放心不下,你还真是放心不下呀!那我还要多谢你昨晚托人来看我呢!”
“……莫言来过了么?”他突然跨近一步。“你有没有受伤?”他走得太近,前额几乎要抵向我的,一缕发丝不失时机飘到我的脸上。我忍不住胡思乱想,一股暧昧气息顿时在心底氤氲开来。
踉跄地又退开一步,这才稳定心神。“是你告诉他我要去沁州的?”
“信与不信,总之不是我说的。”他淡笑着抬起头,见我不似受伤便也不再追问。“我只是在路上巧遇他罢了。”
“哼,还真巧呢……那你现在打算怎样?我骗过你一回,你也骗了我,我们算是扯平了。”
“哈……”他又欲上前,见我一副准备后退的模样便不得不收住脚步。“怎能算扯平呢?你还欠我的呢!”
嗯?他说我欠他的?呵,我还欠他什么?!笑话!
“难道你不觉得,最近内力精进不少吗?”
“是又怎样……”哎,不对!我转又盯着他,见他对我点头一笑,心里竟忍不住开始发虚。内力这东西,是可以一人传给另一人的么?难道……他,他把一部分内力给了我?
“是什么时候?”我有些糊涂了,怎么我自己想不起来?
“你还在昏迷的时候,我都是趁半夜去的……每晚用真气帮你运功活血,都得耗上大半个时辰,可真是费力气呢……”他不知何时又走到我身边,我却因这真相大出意料而刹那怔忪。
依他的意思,是他用自己的功力救了我的性命?他每晚帮我运功……
原来,那时在梦里感觉到的暖流,就是这个啊……我不觉气势又矮了几分,平生最受不不了的就是受恩不报,这下可怎么是好?
“那你……要我怎么还?”
“嗯……”他轻巧地转个圈儿,忽停在我面前。“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你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啊?
这,这……好吧,他怎么也算救过我一命,我对回报他人恩情向来是不敢打折扣的。
我刚想和他好好说话,却见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我,问了我一个最令我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到底叫什么?”
我一愣,扑哧笑了出来。没想到这只小狐狸真是纠结,竟然还在困惑这件事情。
“我的真名么……你是说在丁府,还是……”
“都要!”
“那好吧,你听好了,我之前倒是有个名字叫谦谦,后来在丁府就叫丁辛,父亲和姨娘叫我辛儿,丫鬟们都叫我小姐……”
要不要说“非心”呢?以谢云寒的言行来看,他好像知道我和师父的背景来历,可他口头上却又从未挑明,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些事仍是我知道而他不知道。为了少点儿麻烦,我还是能少说就少说,免得自惹祸端。
“没有了吗?”
“在……在我师父面前,我叫……非心。”我话刚说完,就觉肩上突然一紧,竟是被他双手紧紧握住。
“你,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那正视我的眸子里迅即闪烁出欣喜的光彩,就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我不禁有些困惑,喃喃道:“非心,丁、非、心……啊!”尾音未落,他已将我一把搂进怀中,像魔怔一般不住地嗫嚅我的名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忽然不敢挣扎,被他这诡异的举动吓傻了。背上那双大手却像要把我的皮都剥下来,那么用力地摩挲着。我的心口扑通扑通一直跳,终于忍不住那窒息的气氛想要推开他,可他那结实的臂弯却把我死死扣在他胸前,任凭我怎样用力都不肯放松分毫。
“你问,我就答,我不欠你了……你快松手啊!”脸上飞红,我又惊又羞不敢抬头,只是一个劲儿推着他的胸膛。见他未留意,我不得已击出一掌,只听他“啊”的一声松开手退了开去。
“你……”他吃痛地一手捂住腰部,忽又语塞,只是怨恨地瞪着我。
“对了,我还忘了和你算,你之前打我的那一掌呢!这下真的是扯平了!”我故作笑吟吟地拍拍手,心下却怕得要死——他要是恼羞成怒,我可该……
“啊……”他,他……
“你干嘛又抱我!你还想再来一掌?”
“非心,非心……你打吧,你打我也不松手了!”
这个无赖!
“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你这么……这么……”
“你不记得我了么?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他那只手怎么那么大啊!头被他一手按向颈间,我摆脱不得,却被动地在他净白的领口上揉来搓去,恨不得对准他的血管咬上一口才解气。
呜呜,他又要和我叙三年前的旧了吗?可我真是一无所知啊!
“你不是说萍水相逢嘛……”
“我若说是一见钟情呢,你也信?非心,不要再和我闹别扭好不好?非心……”
那只手本来搭在我背上,可现在却慢慢滑向我的腰,然后……我忍不住一个激灵,张口咬下去。
“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