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番外 天 涯——唐为烛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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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风阁中,几位堂主在滔滔不绝地陈诉最近楼中出现的弊症,白悲凤却偎在帘后颇有兴味地看着正襟危坐的唐二公子,俯身微微撩开一道缝,对唐连悄声笑道:“他长得越来越像叔父了,连行事做派也。。。。。。。原来可不这样。”
唐连眯着眼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调侃,对几位老堂主的话也恍若未闻,虽然是坐在太师椅上,人却懒懒地歪在一边,自顾自地把玩着一块沉香雕件,等堂上彻底安静了,这才轻声道:“问题是不少,你们打算如何解决?”扫了一眼,见无人回答,他轻轻道:“这么说,要留给我来解决吗?”
此言一出,总算有人出来回话,可半个时辰下来一个中用的建议都没有。唐连丝毫不露怒色,看起来甚至打算今天若是不能解决,那谁也别想走。
可白悲凤有些不耐烦了,低声对唐连道:“让瑾堂的人去一趟洞庭,从那里开始一一清理,再让玦堂上京城把老林头请回来,有他在,这些事都——”说到一半,见唐连把食指放到了唇边,他会了意,抬头见唐为烛缓缓起了身,先是团团一礼,随即朗声道:“各位堂主、前辈,今日集会为的是畅所欲言,为楼主分忧,因此小侄虽自知资历尚浅,也斗胆在此抛砖引玉。在小侄看来,那些弟子不难管,白玉楼中瑾堂执法最严,也最——”
“。。。。。。。你看小烛说的如何?”唐连眼中微微含笑,对身后道:“和你说的分毫不差。”
帘后动了动,那人笑道:“孺子可教,你唐家后继有人了。”
唐连不置可否地弯起眉,望向唐为烛的目光中带了些许复杂,“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他也必定能坐我的位子,你再不用有后顾之忧。”
“嗯?你方才说什么?”白悲凤打量着好友永远深不可测的眼睛,唐连并非软弱之人,不可能会无缘无故说这种丧气话。他的脸色严峻了起来,“唐连,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唐连摇摇头,此时听得唐为烛的话已结束,便道:“小烛说得很好,不过细节还需斟酌,回头你向尹堂主多请教请教,三天后跟尹堂主下洞庭去。就这样,没其他事的话大家散了吧。”他招手道:“小烛,你留下。”
等到人都散尽了,白悲凤这才从帘后跨出来,唐为烛大吃一惊,急忙跪下低声道:“大当家。”
白悲凤不以为然地把他拉起来,打量着他又长高不少的个头笑道:“比我还高了。我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跟我差不多,这才大半年的事,怎么就长得这么快?”
“大当家既然在,方才为何不出来?”唐为烛不解的问。
白悲凤笑道:“刚从鼓州回来,有些累,就懒得见他们,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也能解决得妥妥当当?”
“大当家说笑了,楼中经验丰富的前辈实在太多,我也只敢在人少的地方班门弄斧一次。”见到白悲凤,唐为烛其实是很高兴的。他一直喜欢与大当家交谈,在他看来大当家能做楼主并不仅仅是血统的缘故,他自有他豪强精妙的手腕和令众人倾倒的气质。每次与大当家说话总能令他获益不少,这也或许是近年来唯一让唐为烛由衷高兴的事。
“来来来,陪我坐坐。”白悲凤把他拉到身边坐下,“小烛,听你爹说你最近都在楼里,喜欢白玉楼吗?”
唐为烛点头,白悲凤又问:“那你觉得白玉楼强大吗?”
唐为烛一怔,这可不是个容易回答的话,尤其是对着白悲凤。低头微一沉吟,他道:“论势力不算最大,地盘不算最广,弟子也不算最多,但是,白玉楼是最强的,因为有大当家和爹在,楼中还有堂主们带领,将来的白玉楼一定是最强的门派。”
“你是说,将来?”白悲凤笑着与唐连交换了个眼色,“看来我做得远远不够。小烛,依你看白玉楼到底还缺什么?”
“这个——”唐为烛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唐连的脸色,唐连冲他点点头,让他但讲无妨,他这才道:“我曾经跟着爹去过不少分堂,许多地方对弟子太过放纵,对他们的管教也有欠缺。楼里在甄选弟子上应该更精更严,但也应该不拘一格、广纳贤才,而且我认为财力上也应该再累积。。。。。。”说完,见白悲凤没什么表情,唐为烛心下忐忑了起来,果然太冒失了吧?
隔了半晌,白悲凤慢悠悠地道:“不错,我也觉得钱财不够挥霍,像我和如妆这样四处游玩的人,每次住别人的客栈实在是不太方便。。。。。。。”
啊?唐为烛满脸迷惑地望着他,大当家这盘算的是什么啊?可唐连却扑哧笑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道:“你快去做些大买卖吧!钱多好办事,这句话永远不会错。”
白悲凤含笑看了咳得脸色绯红的唐连一眼,对唐为烛意味深长的道:“白玉楼缺钱——可算是让我找到个值得好好花心思的地方了,说起来前些年大赚回来的黄金还堆在紫霜楼没有动。。。。。。你说的对,是时候用上他们了。”
唐为烛似懂非懂,此时的他大概没有料想到,今天这番谈话,将决定下他今后的命运。
“小烛,你去吧。”唐连示意他先回去,“爹还有事与大当家商量。”
待唐为烛离开了碧风堂,转身笑道:“如何?”
白悲凤摸着下颌若有所思地道:“你究竟在盘算些什么?为什么拼命把他往我这里送?”
轻叹了口气,唐连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因为,他在唐家一定不会如在白玉楼这般过得开心。一句话,你就说行,还是不行?”
“。。。。。。当然行了,有这么个得力助手,我下半辈子又可以逍遥快活,何乐而不为?”
随后又是一晃即逝的半载时光。
“二公子,大公子又在打陈伯他们,老爷他不在,您。。。。。。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嗯。”
跟着赵管家去了唐德盺的院子,正看见他用一根马鞭抽打地上的老人,地上血迹斑斑,尘土飞扬,看样子已打了很久了。
总是这样。
在外只要遇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他就拿府里的人出气,好像一口气要把所有怨尤都发泄完。
唐为烛冷冷看着这一幕,刚要出声制止,突然看见一个白色人影扑在了老人的身上,马鞭夹着风声抽了过去,啪啪啪连抽了数鞭,唐为烛看得真切,那个人是程百月。
“你滚开!挡着他干什么?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打!”
唐德盺正打得眼红心狠,见程百月咬着唇不肯让开,立刻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打。春日衫薄,程百月的手上、背上鞭鞭见血,几个下人不忍看转开了头,看到脸色冰冷的二公子站在他们的后面,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的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打够了吗?”
一听唐为烛这冷冰冰的语气,唐德盺就无名火起,头也不回的冷笑道:“看书看厌了,又出来管大哥的闲事了,我打我的人,二公子有何指教?”
唐为烛抿紧了双唇,眼睛一眯:“你的人?”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唐德盺转过身。
唐为烛笑了笑:“陈伯是唐家的人,不是你一个人的。”
“那她总是吧?她是我救下的,她的命属于我,我爱怎样就怎样,谁也别想管我!”唐德盺恶狠狠地盯着他,似乎没有看到唐为烛眼中浓烈的怒火,拽起程百月的胳膊喝道:“走。”
程百月心里委屈,纵然疼得忍不住出了声,可怎么也不肯跟他走,唐德盺见状冷笑道:“不走是吧?有本事一辈子别进我屋!”扔下她夺门而去。
有些下人要去搀扶程百月,都被她一一拒绝,自己默默站了起来回了屋中,关上了门谁也不见。
唐为烛焦虑地在院中转了许久,等到天色擦黑才敢去敲门,然而程百月听到是他,更是不愿开。唐为烛盯着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开门吧,求你。”
门终于开了,程百月沉默地望着他,脸上还依稀留有眼泪的痕迹,唐为烛一脚踏进去,上上下下审视着她故作平静的脸,压抑许久的怒火不禁升了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程百月反问。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这样对你,你还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我不能?他到底哪里比我好?你说你爱他,你到底爱他哪一点?”唐为烛几乎无法自制,方才的情景在脑中不断的重现,大哥根本不知道,那每一鞭不是打在程百月的身上,而是抽打在他的心上,他的伤痕累累,又有谁能看得到?
“你也说你爱我,那你又爱我哪一点?”程百月面无表情地坐下,见唐为烛张了张嘴答不上来,便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义无反顾地爱了,无论他做过什么,也许我会恨他,怨他,但是我还是爱他。”她看着唐为烛年轻的脸庞,淡淡笑了笑,“我想,你是懂我这种想法的。”
唐为烛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这些每天都在经历的事他怎么会不懂?可说什么他都不甘!
“跟我走。”他抓住程百月的手,带着一丝期盼急促地道:“离开唐家,我发誓我永远都会对你好——”
程百月没有说话,漠然甩开了他的手,“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不会跟你走的。”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唐为烛呆了呆,他毕竟只有十五岁,家教又太严,似乎还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什么意思?你是说他救了你的事?”
“我是说。。。。。。我和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们不久就要成亲了。”程百月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可一接触到唐为烛的眼睛,红晕立即褪了个干净。她扭过头去不想再看他,唐为烛无言地望着她的侧脸,过了半晌,转头离去了。
走到一株大树下,他站住了脚。很奇妙的是,曾经充斥于胸膛的剧痛在渐渐消失,难以言说的苦闷也在逐渐消散,但是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无法痊愈,突然间头一甜,一口鲜血随即喷了出来,他扶着树干怔怔望着地上的血迹,慢慢的哭出了声。
清明后不久,唐家大公子大婚。
出乎程百月意料的是,唐为烛对他们的婚事适应得极快,改口也改得很是自然,见了她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十分亲热。刚开始她尚觉得歉疚,可新婚后唐德盺对她的体贴和疼爱盖过了一切,她渐渐忘记了曾有个人愿意为她而死,也忘记了自己曾对他有过悸动,直到唐德盺故态复萌。
一日回家后得知唐德盺又出去了,程百月再也忍耐不住,操起剑柄把房中的陈设一通乱砸,唐为烛闻讯赶来时,正逢她对下人喝道:“滚,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
唐为烛淡淡地看着地上的瓷器碎片:“嫂子,何必发这么大火?赵伯,让他们把这些收拾了吧,一不小心割伤了嫂子的手就麻烦了。”
程百月蓦地回头,“你是不是知道你大哥的行踪?”
“我不知道。”唐为烛没有抬头。
“你骗我。”程百月按桌而起,冲着唐为烛轻蔑地一笑,“你们男人总是满口谎言,一个也不能信。”
“我没有骗你,而且你早就清楚大哥是这样的人了——”唐为烛话未说完,被程百月冷冷地打断了:“你是说我自找苦吃,自作自受?”
唐为烛抿紧了嘴唇,“我不是——”
“出去。”程百月只说了两个字。
“嫂子。。。。。”
“出去。”
唐为烛转身就走。程百月怔了怔,她原以为唐为烛不会走,纵然自己会说些难听的气话,他至少会坚持留下来陪她,然而此刻望着他毫不迟疑的身影,程百月突然心力交瘁坐倒在椅上,满腔委屈、愤怒无处发泄,转头见下人战战兢兢伺立一旁,不禁怒火上冲,“都出去,一个也别让我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