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中招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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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西山。
     李元赫勒紧马缰在杨堡镇口的牌坊前一跃下马,牵着缰绳缓步走近青石牌坊,伸抚摸着光滑的石碑,石碑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但他却仿佛是依靠在母亲膝下的孩子充满了眷恋之情。过了许久,他才跃上马背急驰而去。
     熟悉的亲切感跃入眼帘,转眼间李元赫已至一座大宅院前,这里正是他的大将军府邸。
     “是姐夫回来了”。一个少女笑着扑上前来,身材高挑,浓眉大眼甚是美丽,只是这种美不同于中原女子的端庄秀丽,别有一种爽朗风韵。
     “雅妮,你怎么还在府中”?李元赫诧异已极:“这些日子你和姑姑都还好吧”?
     “听说灵武失陷,我和姑姑都快急死了,多亏那些前来府中查抄的官军说你还活着,才让我们松了口气”。雅妮从他怀中抬起头,双目含情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轻抚着刚毅的脸颊,将脸埋入李元赫的颈窝,享受着男人独有的气息:“难得姑姑有兴致赏花,晚饭就摆在园子里,你回来了不知要把她高兴成什么样呢”。说着牵着李元赫的手穿过正堂来到小花园中。一池荷花香气缥缈,清新雅致。邻水摆着一张藤制的圆桌,虽都是些家常菜肴,做得倒也精致。李元赫回房换了件衣服,见姑姑李心仪遥立于回廊下,快步上前行了大礼。李心仪一见之下又惊又喜,双手扶起他微笑道:
     “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礼,元赫,如今你是朝廷的第一号通缉要犯,回到府邸岂不危险,还是快些走吧”。
     “早就听说凉州附近瘟疫横行,侄儿心中十分牵挂。方才回来的路上见整座镇子都是冷冷清清的。姑姑,在这世上元赫只有您一个亲人,是元赫连累您了”。二人缓步走到荷池边坐下,李元赫略带诧异地问道:“朝廷发下海布文书后,原以为府邸会遭查封,所以命人回府传信,想不到竟能安然无恙”。
     “这件事的确很奇怪,灵武失陷没多久就有官军来府中查抄,不过这些人甚是有礼,不曾为难任何人,只是四处看了看,见你确实不在府中便走了”。李心仪凝神道:“就连雅妮的事也只问了三两句,雅妮自承了身份,那些人竟什么都没多说,你的消息还是那为首的军官告诉我们的,送信的军士也是在他们之后才来到府中。更为奇怪的是,自这些人走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来府中搅扰过”。
     “姑姑,我早就说过,凭姐夫的武功岂是这么轻易就会被人杀死的,您看他不是好端端的,这回您放心了吧”?雅妮微笑着仰起头:“那些官军穿的衣服好生奇怪,为首的将军看上去比我还小些,可往我身前一站竟是阴沉沉的,那眼神看得我后背只发冷”。雅妮不由顿了顿笑道:“我总有种说不清原因的奇怪感觉”。
     “傻孩子,你就没看出来那是个女子么”?李心仪微笑道:“只是她惯着男装,无论举止声音都很像男人”。
     “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哪里会再意这些呀,姑姑”。雅妮起身斟酒笑道。看着李元赫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神色忽然一转跌坐在荷花池边的太湖石上,凄惨冷笑道:“他已经喝下了药酒,你们就出来吧”。李元赫只觉眼前一黑晕倒在桌边,十几个黑衣人缓步走来,架起李元赫直奔侧门而去。为首的黑衣女子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掌中一个纸包平平飞出,轻轻落在桌子中央。
     “你们可要言而有信,不要伤害我姐夫”。雅妮哽咽着高声悲戚。
     等候在侧门旁的马车绝尘而去,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沙沙的树叶声伴着雅妮凄幽的抽噎声,连林中的鸟儿也不忍倾听。
     山风振衣。
     荒凉的小路消失在绝壁前,李青使劲勒住快马,撩开遮面黑纱仰头望去,只见山上寸草不生杳无人迹,蓝天白云间鹰击长空。她一跃下马,扔掉手中的缰绳凝神立于悬崖峭壁之下。刘绣等人只是远远跟在她身后,生怕惊扰了她的思绪。她转身缓步而行,忽然间,目光落在脚边一株不起眼的小草上,小婉见她俯身仔细查看地上的一棵小草不由极是讶异,忍不住上前问道:
     “李姑娘,一棵小草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看那边山上不都是这样的小草么”?李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不远处的丘岭上果真长满了这种青草。小婉刚想伸手去摘一片草叶,却听李青低声喝道:
     “别碰它”。
     小婉被她吓了一跳连忙缩手惊问:“怎么啦,难道这草有毒”?
     “毒倒是没有,只是你还是别碰它为妙”。李青微笑道:“岭南的土著人叫它‘惹不得’,走山路的人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它的汁液,便会奇痒无比,足足要痒上三四个时辰,就算用流水也无法冲洗干净”。她缓缓站起身,自言自语道:“只是除了在岭南的深山里,我还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这种草”。疑惑地目光忽然落在了那座矮树丛生的丘岭上:“我们爬上那座小山看看”。
     刘绣一干人随即打马赶了上来,山势虽然不高,却是怪石嶙峋,连山上生长的灌木都从来不曾见过,那些小树不过三尺来高,树叶却非常坚硬长着锋利的倒刺。小婉只是轻轻碰了碰,手背便被划出一道血痕来。李青小心摘下一片树叶,剖开蜡质叶片将碧绿的叶肉挑出,涂抹在她的手背上:
     “这种树叫‘鸟不宿’长着这种灌木的地方连小鸟都不愿停留”。李青的手指温软柔滑,火辣辣的刺痛感随着轻柔的抚摸消失无踪。刘绣等人原本想攀着树枝而上,见此情景不由都缩回了手。
     “师父快看,好像是巨鲸帮的那些乌合之众,弟子这就带人把他们赶走”。庞涓靓妆妙曼上前禀告。
     “只怕不单单是巨鲸帮一家,涓儿咱们不用管他们,立刻上山”。刘绣知道单凭自己带领的这些人充其量只能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就是想动手也要另挑地方,说着命令弟子们下马跟随李青爬上山去。庞涓爱惜容貌,生怕被树枝划伤脸颊,迟疑着不肯上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巨鲸帮一众已来到山下。
     “庞姑娘,洛阳一别,姑娘可是出落得愈发美丽动人了”。当先的白衣公子抱拳答礼。
     庞涓侧着身子垂头含羞应道:“严帮主别来无恙”。她看了眼山上的一行人故作惊讶:“哎呀,我师父走远了,严帮主就此别过,你要小心些,这山上的草木可有些古怪呢”。窥视着面前英俊洒脱的白衣公子恋恋不舍地转身而去。
     “多承姑娘指点,严某就此谢过了”。看着庞涓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边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听到了么?庞姑娘说这座山有些古怪,大家上山时务必小心”。
     “是,帮主”。四下众人高声呼喝,语声响彻山谷。
     庞涓虽是刘绣最年幼的弟子,为人却极是乖巧伶俐,故而很得宠爱,又颇得刘绣真传,她循着前人的脚印而上,没多久便追赶上来,只是心中惦记着巨鲸帮帮主严怀义,不时回眸查看他的行踪,左脚不经意间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伸手捞住身边的一丛青草才稳住身形,行不多远,只觉手掌上奇痒无比,纤白柔嫩的手指上粘着少许草屑,她不禁用另一只手挠了挠掌心。
     “师父,我的手心好痒,莫不是被毒虫蛰了,您快救救徒儿吧”。庞涓奇痒难忍,雪白的手被抓得满是血痕。刘绣连忙命人取来水袋,用水冲洗。只听她惨叫一声,颤声道:“师父,受不了了,被冷水一激更加难受”。
     “李姑娘,可有办法帮帮师姐”?小婉虽然不喜欢庞涓的为人,但她们毕竟曾为同门,眼见她受苦心中极是不忍,便向李青低声询问。
     “你可真是个滥好人,过两三个时辰她自会好的”。李青瞪了她一眼叹道:“割些草叶生火点燃,将手掌放在烟上熏蒸片刻就会好了,只是小心你自己别沾上草屑了”。话未说完,就见小婉已拔出剑来,一手轻轻握住草叶挥剑割下几把青草放在石块上,又去捡了几根枯枝生起火来,小心将青草加入火中,碧绿的草叶遇到火焰便冒出阵阵浓烟,庞涓已是大汗淋漓痒得直不起身来,刘绣只得抓住她的手掌放在缭绕升腾的烟雾中。过了片刻,她果然不再呻吟,脸色也恢复了红润。经过这番耽搁,巨鲸帮的人已赶超于前,严怀义目不转睛瞧着庞涓,见她安然无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李青对巨鲸帮等一行人宛若未见,自顾而去直上山顶。
     登临纵目,李青才看清了这里的地势,离这片丘岭不远处有一座地势略低的山岗,岗的左侧是一座屏障般的大山高耸入云,一条小河从岗上流下,在地势险恶之处借着山势建有数幢石屋,那山岗地处峰峦交汇处易守难攻。而她所站立的这座山虽然不高,但正是这片丘岭恰巧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刘绣一见山岗上的石屋不由大喜,也顾不得虚脱的庞涓直奔而去,李青冷眼看着那些人如颠如狂般地飞奔不由摇了摇头。
     “小婉师妹,你也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庞涓将眼角扫过身旁故意磨磨蹭蹭不愿走远的严怀义,借故支开小婉。小婉原本就与她不甚和睦,见不远处,李青一瘸一拐地下坡,快步赶上挽起她的手臂。
     严怀义转了一圈仍然回到原地,庞涓假意闭着眼睛休息,只觉一双温暖的手臂轻轻搂住了自己的小蛮腰,那熟悉的呼吸声令她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不由轻轻呻吟,钻进那温暖的怀中。
     “搞什么,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更不要说宝藏了”。所有屋子的门都敞开着,一大群人七嘴八舌地嘟嘟囔囔,有两拨人已挥舞着铁锹准备挖地三尺。刘绣茫然看着缓步而来的李青,李青却宛若未见,仔细查看了屋子的方位,屋子废弃已久破败潮湿且空无一物,仅凭外观也分辨不出原先的用途,但凭她的直觉,这里决非普通民居。将手指伸进腰带,指尖触到了那根墨玉手串,掏出翊卫执符,怔怔地已然出神。一旁响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屋顶上的瓦片散落一地。
     “小婉,我们还回到刚才的那个山岗上”。李青猛然顿悟,两人缓步再次登上山顶,却见庞涓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一边从小树丛里钻了出来,一瞧见小婉不由脸色微变,急急向着山下跑去。李青凝神而立,手指不住轻轻抚摸着掌中的铜符。此时天将黄昏,金色阳光从山坳间射来照在二人身上,忽觉眼前一花,那座屏障般的高山笼罩在耀眼的霞光中,隐约有个人影正在向她招手,在这样一座荒无人烟的山岗上竟然出现这样的奇异景象,连李青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她迟疑不决之际,岗上传来一阵雀跃的欢呼声,所有人都围在石屋前的空地上似乎有了什么重大发现,几个大汉忙着砍松枝做火把,一群人鱼贯而行片刻间便熙熙攘攘地消失在地平面上。
     “小婉我们上山看看”。李青见那些人都兴奋不已地围着地穴转,顺手拿了一卷绳索来到山下,找准了刚才奇景所现的方位抛上飞爪。
     “山势陡峭你还是在这里守着,我上去看看就下来”。李青拉了拉绳索轻轻一蹬脚,双手用力轻飘飘攀上了悬崖峭壁,片刻便登上了山间突出的平台,她探出身子取下卡在山石上的铁爪,再次抛上悬崖。
     夕阳落寞,映着李青飘逸的身影,爬上两块山石间狭窄的凹地。夕阳的余晖中一块酷似人形的大石正眺望着远方,仿佛在冀盼着什么。令她倍感诧异的是,这块石头是经过人雕凿后过才显现出眼前的形态。
     是谁费尽气力雕凿这样一块巨石?
     不觉间天色已晦暗下来,她刚一挪脚,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不由低头看去,却是一根白骨。不远处的洼地里还有颗骷颅,在崖壁下的石块上几根白骨凌乱地散落着。李青用双手轻轻捧起枯骨,此刻在她心里充满了敬意,拔剑撬下几块松动的碎石在悬崖上掏了个洞,将白骨葬在崖壁中,又用小石头垒住洞口,落日的最后一线光芒照见她脸上淡淡的悲伤。
     篝火跳跃欢腾,仿佛此刻人们欢喜雀跃的心,烹煮食物的香味四处弥漫,
     “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入口,应该可以让我们离开了吧”。李青微笑着看着刘绣。刘绣看了看那些近乎疯狂的寻宝人又看了眼面前平静如水的女子,双眸清澈得不带一丝世俗尘埃。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留你们了”。刘绣骤然出手制住了李青的要害。小婉只觉颈后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李青仍然微笑着看着刘绣的眼睛,并无丝毫诧异之色:“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要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是活不长久的。涓儿,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
     “是,师父”。庞涓眼中显露出了兴奋的快意,重重在小婉的腰间踢了一脚,小婉不由痛醒过来。
     李青微笑道:“怎样东郭先生,看你以后还做不做滥好人了”。说着拉小婉起来往岗下的树林走去。
     庞涓不屑地笑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的报答你们,至少能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夜晚的小树林漆黑不见五指,还不时传来低低的鸟语。“就是这里吧”。庞涓有些毛骨悚然。便在此时一条黑影猛然蹿出,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庞涓不由大吃一惊,只觉那双手在胸前来回抚摸,还来不及呼喊那人已重重吻住了她的唇,将她压倒在身下撕扯开她的衣裙,那销魂的吻除了严怀义没有一个男人能让她如此痴迷。
     “师父,救命啊”。李青忍住笑,尖着嗓音颤声惊呼。严怀义接到庞涓相约的书信早早等在了树林中,才打起瞌睡就听到了熟悉的语声,睡意朦胧中循着声音抱住女人,直到此时才发现另有他人在旁,连忙松手起身。刘绣听到林里传来的惊叫声立即奔来,十几支火把的光芒照见自己的爱徒正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地站在草堆上系腰带,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急急奔逃消失在岗下。四下响起一片不怀好意的笑声,刘绣不禁又惊又怒狠狠给了庞涓一个耳光。庞涓也是又羞又急,捂着脸钻进了树林中。几声大笑响彻山谷,直到此时刘绣才发现,李青和小婉早已消失无踪。
     “老头,还不给本小姐滚出来”。李青穿过树林,点亮火折,高声喝道:“虽然我打赌输给了你,可我也依约把你的徒子徒孙都交还给你,现在我要走了,你就好自为之吧”。荒山中响起一阵怪笑,一条人影闪电般掠了过来,火光映着一张笑嘻嘻的老脸,须发花白,一对灵动的眼珠直直盯着李青。
     “小妮子,你的伤不碍事了吧?多谢你救了老头子的门人,多谢多谢了”。说着连连给她作揖。
     “弟子小婉拜见师叔祖”。小婉虽入盐帮不久,却跟着师娘见过鲁直一面,且鲁直生性率直就如孩童,年青的弟子们都不惧怕这个长辈,一见之下格外亲切。
     “好了好了,你就别那么多礼了”。李青笑嘻嘻应道:“谁让我欠你的人情呢,今日你我两清,以后可别再来找我的麻烦”。
     “不行,不行,我鲁直的债岂是那么容易还清的”?老头立即耍起赖皮来,一面拍着自己的脑门道:“要不咱们再打个赌”?
     “你打架不是我的对手,脑筋又笨得很,打赌只会耍赖,我才不要和你玩呢”。李青白了他一眼斥道。
     “哈,我想起一件事,是小妮子你最关心的人哦,怎么样想知道吗”?鲁直贼嘻嘻笑道:“你再不留老头子,老头我可要走了”。说着拉起小婉的衣袖做出要走的样子。
     “好啦,我答应你”。李青微微一笑:“再不说我就要反悔了”。
     “听说那个与契丹暗中勾结的大将军李元赫已经被朝廷侦缉缉拿归案,不日便要在凉州城开刀问斩以正朝纲了”。鲁直摇头晃脑,阴阳怪气。
     “少放狗屁,李元赫的武功独步天下,就算是我若不用卑鄙手段也断然不能生擒此人”。李青不由对他嗤之以鼻。
     “我也是听城门上的官兵说起的,朝廷侦缉是在大将军府将他擒获的。那些当兵的还说要去刺史府请愿,请刺史大人具表朝廷为他脱罪呢”。鲁直摸了摸鼻子道:“依我看这件事可是八九不离十”。
     “当日我亲去将军府查抄时就已嘱咐过他们,怎么还会有侦缉到将军府拿人”?李青皱眉道:“看来我要去凉州走一趟了,老头儿,在这儿可不要多管闲事,更不要随便出手救人,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进入那个地洞,要知道普天之下还没有什么人能够轻易破解这个千机迷魂阵”。
     “小妮子,你是说这里的机关是千机圣人所布”?鲁直诧异道。
     “从山上的‘鸟不宿、惹不得’到岗上房舍的建造都是那么不可思议,所以我敢断定那个地穴中一定危机重重”。李青正色道:“小心无大碍么”。
     “不错,以千机圣人的为人是决不会如此轻易就露出破绽来”。鲁直忽然大叫起来:“糟了,糟了,岗上的那些人岂不是都离死不远了,我虽然不喜欢刘绣这丫头,可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还是有点于心不忍,我要去告诉她,提醒她小心”。说着便向山上跑去,行不多远却见他又奔了回来拉起小婉笑道:“忘记带上宝贝徒孙了,盐帮上下老头子看得最顺眼的就数她了”。
     “喂,你们等一下”。李青纵身赶上,从腰间掏出一物交给鲁直道:“你这老头好奇心忒重,拿上这个青铜虎头筒刺,危急时刻只需向左一拧,或许还能救你们一命”。
     “还是小妮子你最了解我,那就多谢了”。说话间两人已消失在沉沉夜幕中,李青如风般掠起飘然而去。
     “刘师侄,黄掌门,你们都站住”。鲁直见那些人高举着火把抬着圆木正要进入地穴不禁大声喝止。
     “鲁师叔”。刘绣略感诧异。
     “各位就请听老头子说一句,这地穴中危机重重,大伙千万不要蛮干,一切还是从长计议吧”。鲁直为人和气,在江湖中人缘极好,连刘绣也颇为敬重他。只听他大大喘了口气接道:“刘师侄你是个聪明人,怎的此时竟也糊涂起来了。你也不想想,连那小妮子都开溜了,这里岂不是危险得很了”?
     “师叔说的是那个李青”?刘绣诧异已极问道:“她究竟是谁”?
     这回轮到鲁直诧异已极地反问道:“师侄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将她留在身边”?见众人都一脸茫然不由大声说道:“旒云、江湖中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旒云就是这小妮子,此人你们总听说过吧”?
     “她是旒云?鲁师叔,我看师叔才胡涂了呢,她差一点就死在我的峨眉刺下,就凭她怎么会是旒云”?刘绣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妮子虽说聪明博闻,诡计多端,可武功却实在不怎么样。师叔,那个地穴我们已经进去探查过了,简直就是稀疏平常,不过是一条通往山下的暗道,出口是个天然溶洞,里面有一条暗河,在暗河上有道石门,我们现在就去砸开石门一探究竟。师叔,不信你就和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说话间一行人又抬起圆木走进地穴。鲁直再也忍不住跟了上去,小婉记得李青的叮嘱,将他拖到一边,鲁直伸长脖子向下张望着,小婉灵机一动说:
     “师叔祖快看,那座山上有个大石人,方才李姑娘就在上面玩了好一会儿呢。只是弟子武功卑微上不去,听李姑娘说石人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话没说完鲁直已拉起她直奔那座高山而去。
     “哪有什么好玩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小妮子又在骗人”。鲁直唠唠叨叨埋怨个没完。二人好不容易爬上山腰,除了山下的点点篝火四下里一片漆黑。小婉正要说话,鲁直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嘴巴,只见一队黑衣人借着树木的遮掩来到岗下,若不是二人居高临下又有篝火映照,根本就无法察觉这些人的行踪,转眼间守在岗上的几个巡哨已被解决。
     沉寂。
     可怕的寂静。
     松枝燃烧时发出的爆裂声,远处传来阵阵诡异的松涛声更显出山岗上浓浓的杀机。二人往下望去,只见那些黑衣人刹那间便隐身于山岗、屋舍间,另有数人换上巡哨的衣服,拿着火把进入地穴。
     “还好、还好,还好咱们没有进去……”。鲁直低声庆幸:“不对、不对,糟糕、糟糕……”。小婉听他语无伦次不由低声笑道:
     “师叔祖,快想办法救救刘师叔他们吧”。
     “师叔祖要是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明天的太阳恐怕就要从西边升起来了”。鲁直不停的抓耳挠腮:“这可怎么办才好”?
     “师叔祖,再怎么着我们也得先下山再说”。小婉拉着他的衣袖。
     “是是是”。鲁直一拍自己的脑袋应道:“还是小徒孙说得有理”。他脑筋虽然不灵,武功却着实不差,背起小婉摸黑以壁虎功游下陡峭的山崖。二人下到山底,藏身在巨石后面,便在此时一条身影蹿了过来,鲁直看得明白伸手便将那人拽到身边,正是巨鲸帮主严怀义,严怀义大吃一惊翻掌按向鲁直的曲池,却早被他反手握住脉门。
     “是我鲁直,严掌门”。鲁直细声低语:“小心有危险”。严怀义被他的一番话说的莫名其妙,便在此时又见一条人影跑来,严怀义伸手将那人也拉了过来,却是庞涓。小婉见鲁直说话七颠八倒,便将所见之事细细说了一遍。严怀义毕竟是一帮之主见多识广,对三人耳语了几句,鲁直不住点头称妙。
     “救命啊,师父”。树林中突然响起一阵女子凄厉的呼救声,隐伏在山岗下的黑衣人不由探出了头。严怀义轻按折扇上的机括,十数枚泛着蓝光的银针射出,顿时杀人于无形。鲁直身形一晃借着树木的掩隐窜出,出手极快,转瞬间便将藏身在屋顶上的黑衣人点倒。
     随着一声巨响,石门被砸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刘绣将火把探到洞口,只觉一阵寒气逼来,阴冷刺骨,火光照见一个深不可测的水潭,众人一看见满池碧水不由都大失所望。
     正当一行人想退出地穴时,刘绣隐约听见“哗哗”的流水声,潭中水波涟涟缓缓下沉,过了片刻从水中露出了一级台阶,刘绣脸上不禁浮起淡淡的笑容。
     黑暗中几双眼睛看着众人依次走进阴冷湿滑的地洞……
     “老鲁,你的武功虽然不错,但脑筋却笨得很,这是江湖中众人皆知的事,就凭你们几个人也想跟我斗”?黑暗中响起银铃般的语声,黑影崇崇已将几人团团围在中间。鲁直和严怀义不由大惊失色,若说有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山岗自己不曾察觉还情有可原,可此时竟有百十号人将整座山岗围了个严严实实,这种事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严怀义知道那些进入地穴的人正处于极度危险中。此时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个苗家打扮的女子,年纪约有三十来岁,飘逸的火光映着她美艳绝伦的脸,一双眼睛灵动得仿佛要勾走所有人的魂魄,随着身体晃动,满身银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只见她缓步靠近严怀义媚惑地半倚在他怀中笑道:“严帮主,你说是我长得好看还是这个小姑娘长得俊俏呢”?庞涓秀眉一扬正要发作,严怀义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微笑道:
     “向教主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普天之下有谁敢与百凤姑娘比肩”?向百凤闻听此言不禁娇笑如花,嫣然紧贴着严怀义的身体,严怀义虽是好色之徒,但对面前的女子也是断然不敢碰上一碰的,眼看她靠在自己身上,一股浓烈的香味钻进鼻孔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庞涓见严怀义毕竟向着自己,不觉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向百凤脸色微变娇嗔道:“严帮主,方才你和她在树林里翻云覆雨,就这么个没有一点趣味的小女孩怎么比得上百凤销魂,难道百凤还不如她么”?说着将一双细滑白嫩的手臂缠住严怀义的脖子,丰满莹润的身躯轻轻扭动。苗家人穿着大异于中原女子,庞涓眼看这个裸露着手臂和大腿的女人抱住自己的心爱之人不由大怒伸手便去拉扯向百凤,严怀义紧紧搂住向百凤的纤腰,翻掌推倒庞涓,斥道: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向教主无礼,还不给我滚得远远的”。庞涓见严怀义见异思迁心中大痛,从地上一跃而起掩面痛哭着奔进漆黑的树林中。向百凤虽知严怀义心中护着庞涓,但在偷窥他俩缠绵时早已春心荡漾不能自已,此时被严怀义抱了个满怀,只觉强烈的男人气息占据了自己的心扉,顿时将杀庞涓的心思丢到九霄云外,她明显感觉到严怀义身体的变化,竟不顾众目睽睽,当众与他调情。一干属下们对于教主的行径早就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只有鲁直忍不住喝道:
     “向百凤,就算是母猫发情也会挑个地方,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却不害臊”。向百凤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严怀义,朝着鲁直甜甜一笑道:“先让我解决了你这个老不死,再和情郎幽会不迟”。她语声甜美,一双眼睛却充满了恶毒的碧光。鲁直深知向百凤的利害,可以说此人浑身剧毒且身性阴鸷凶残,杀人手段更是骇人听闻,落在她手中简直就是生不如死,眼看她身形如鬼魅般飞来,鲁直扬手挥出长鞭直指其眉心,大叫道:
     “严帮主,你快走”。向百凤大笑几声骤然伸出手掌,只觉她的手诡异一扭,竟从意想不到的方向握住鞭梢,两人各自挥舞长鞭向对方缠绕而去,严怀义刚想迈步,只觉向百凤的笑声中似乎有一种魔力吸引自己,不由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
     “我已给情郎种下巫蛊,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逃不出我的掌心。严郎,你可要一生一世只对百凤一个人好”。严怀义只觉得浑身发冷,鲁直也没看出向百凤是如何对严怀义动的手脚,两人扯动长鞭,长鞭“啪”的一声断为两截,向百凤借势迎面扑向鲁直,鲁直惧怕其靠近自己,慌忙就地一滚狼狈躲开,连声呵斥:
     “妖婆子,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要用暗器射你了”。
     向百凤娇笑道:“好呀,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暗器利害还是我的暗器利害”。说着掌中飞出一道蓝色光芒,鲁直将手中的半截长鞭卷向那道蓝光,暗器弹在鞭梢上骤然散开,竟化成无数碧莹莹的光芒从不同方向飞向来,眼看鲁直已无处可逃,却见一片金色光幕掩盖住向百凤射来的暗器,那光幕如同闪电般击倒了一大片黑衣人,若不是鲁直急于自救随意一射,就连向百凤也难逃一死,即便如此,她的手掌仍被一枚金针穿透,冒出一串血珠来。向百凤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暗器,大惊失色急忙闪身,殊不知鲁直的暗器虽是势如雷霆,却只能使用一次,等她明白过来时,鲁直早已带着小婉逃之夭夭了。
     向百凤虽有杀鲁直之心,但也深知他的利害,若不是鲁直胆小又非常惧怕苗毒,想要杀他决非易事,更何况她的心此时早已落在严怀义身上,火光照见那张消瘦英俊的脸庞,又让她想起方才树林中的情形,一张粉脸透出丝丝桃红,丰润红唇娇艳欲滴,无边春色竟似要涨破衣衫,只差生吞活剥了昏晕在地的严怀义。伸手搂住情郎绵软的身躯,回眸冷冷吩咐道:
     “解决了这里的事,马上赶回凉州城和苗婆婆汇合”。说着背起严怀义飘然消失在夜幕中。
     “谨遵教主之命”。一众黑衣人齐声应道。
     炎炎盛夏。
     树叶焦灼。
     晴朗无云的天空,骄阳似火,炙热的阳光将大地烤得滚烫。凉州城北门,方泽站立在城墙上指挥着手下军士挥汗如雨地修缮城防工事。
     “禀大将军,一队契丹兵马直奔北门而来”。巡防士兵快步跑上城楼,指着城外的山间驿道急禀。方泽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支数千人的契丹兵马逶迤而来。那些契丹人并未穿戴盔甲,马队中还有两驾大车,一路行来阵形松散,显然不是为了攻城而来。从大车上悠然走下一人,方泽一看见他不由甚为讶异,耶律齐身着便服手执折扇,缓步上前对着城上的方泽高声道:
     “方将军,别来无恙?这么热的天,连马都跑不动了,大将军却亲率军士修缮城防,当真是勤勉得很呐”。
     “南院大王亲来我凉州城下想必不是来看方某修缮城墙的吧”?方泽高声回应。
     “本王给大将军请来了一位贵客,大将军难道就这样拒我等于城外么”?耶律齐微笑道:“那可是大不敬的杀头之罪”。他执扇三击掌,几个契丹人便从另一驾大车中押出个人来。方泽一瞧见她不由脸色微变,正是长平公主李慕,她穿一身鹅黄色衣衫,秀发梳成高耸的发髻,珠翠环绕,美艳如画,冷峻刚毅的目光透出与她年龄毫不相称的老练和镇定,方泽从那目光中感受到一种异样的震憾。
     “大将军还不赶快大开城门迎接公主殿下入城”?耶律齐身旁的军士高声呼喝:“将公主押到城下扣关”。
     几个契丹士兵用刀锋抵住长平公主的后背,押着她缓步走到城下,方泽握住刀柄的手掌满是汗水,城上的士兵们齐齐看着他的背影,在这样危急时刻,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
     “末将方泽拜见长平公主殿下”。他撩战袍屈膝向城下叩拜道:“时差境迁,请殿下恕臣不恭之罪”。
     “大将军免礼,请起身回话”。长平公主大声说道:“此时此刻大将军身为一城之主,阖城百姓的生死都在将军的掌握之中,大将军可要想清楚了再回话”。
     “是,殿下”。方泽左手握刀立在城上恭敬应道。
     “好,你立即下令乱箭射向城下,取耶律齐的狗命”。她冷笑着大声吩咐。
     方泽不由一颤,此话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不要说契丹人押着一个公主前来扣关,哪怕此时立在城下的是万万人之上的天子,他也同样不会打开城门。
     “请殿下恕臣不恭之罪”。方泽冷眼直视城下,挥手间,数百名弓箭手立即开弓直指城下的契丹兵马:“南院大王携长平公主殿下乘兴而来,方某要让你们失望了。此刻若将你们射死在城下,只怕尔等要心存不平,今日姑且饶你们一死,他日两军阵前相见,就只有让刀箭说话了”。
     “方泽,你胆敢违抗本宫之命,还不快给我放箭”。耶律齐连忙拽过长平挡在自己身前急急退回大车中,契丹马队首尾变换狼狈而去。
     “禀大将军,折冲都尉黄臻将军已赶回凉州,现正在大营等候”。一名斥候急着跑上城墙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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