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白雪,纷扬的第一场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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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光明吗?你为什么不去死?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在身后,话语冰冷,语调却很柔和,温暖了如水的夜。
我呆住,不敢转身,手只是默默地合拢,抓紧了袖中暗藏的剑。那个声音虽然给了我瞬间的沉沦,但那样近的距离,却还是让我一惊。我是杀手,杀手有杀手的警觉,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否则,我将再没有机会看到阳光,再没有机会抚摸到我的救赎。
四周渐渐地冰冷,甚至于连空气都凝结在了虚空。在如死一般的宁静中,我听到了那个人呼吸的声音——平和而淡定,这样的生命,其实也是我早期的幻想之一,而现在的我,没有温度,没有影子,肌肤冰冷得化不开落上的雪。
杀气凛冽,手中的剑在不安却又兴奋地鸣动,嗜血的渴望从他钢质的冰冷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心中。
冗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和背后的人无言地对峙着,保持了开始时古怪的姿态。但我仍在等待,等待绝杀的契机。而他,恐怕在等待我的回答的同时也在等待着阻击我随时都会出手的剑。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很漫长,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当我以为我们会在漫长的等待中石化为雕塑时,东方的天空突然泛出了白色的光亮。
四周浓重的黑色开始变得暗淡,我的心却一分分地收缩——不可以再等了,否则,太阳出来,我就会变成脆弱的泡沫,对于任何的攻击都不可抗拒,余下的只有死。
死!
想到这个字时我的心一阵莫名的痛。身为杀手,我见证了无数的死亡,听到过太多亡灵的哀唱,那种在暗红中归于虚无的疼痛只是产生在他们的身体上,却在意料之外地在我的心也产生了共鸣。与生俱来的命运早已让我放弃了生的幻想,而我却无法做到冷漠地对待死亡,因为,我对它的畏惧早已无以复加。
也许,我是个不合格的杀手,真正的杀手,不应该对自己最熟悉的东西感到畏惧。
樱!
不知道他在唤什么,却毫无疑问地打乱了我的幻想,或者,他只是想告诉我,我重要而且唯一的机会终于到了。
转身,拔剑,出击。我没有半分的犹豫,手却在莫名地颤抖,志在必得的一剑,我的心绪莫名地因此烦乱。
然而,却没有剑刺入肉体时所发出的那种钝响,甚至也没有鲜血溅落的声音。我惊诧地抬头,才发现,原来,他就在我的身后,近得不到三寸的距离。那样近,却让我失去了必杀一击的信念。
剑,贴着雪白的面巾滑过,一缕银色的长发随风画出半弧,然后飘远。剑在乱离中脱手,一直悬浮在半空猎猎飞舞,直至最后钉在了樱花树上。雪亮的剑身上穿透了九片鲜红如血的樱花花瓣。九!正是我初“见”主人时的年龄。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丝毫不顾及伤口渗出的血痕,只是顾自盯住我的眼睛,问得咄咄逼人。
我……
被他强制地放弃了反抗,只得对视上了他的脸。俊美宛若天神的面庞上有一道剑留下的新鲜伤口,殷红的血渗出,染在晶莹的肌肤上,是令人眩目的妖冶。
一瞬间的迷离让我不能自已,但下一个弹指,我已垂下了眼帘,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可以彻底沉沦一个杀手内心的双眸。
我害怕。
我听到自己如是说。
害怕?
他笑起来,并且扳起我的下颌强迫我看着他。雪白的长衣,银色的散发,鲜红的血痕,再加上倾国倾城的微笑,逼迫着我忘记了思考。
为什么?
他继续无理地追问。
是啊,为什么呢?我亦不解,只是在越来越强的光芒中,意识开始涣散,涣散,视线中只剩下漫天飞舞的樱花和他绝美的笑容。
我想回答,我也想知道,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我昏眩到只知道盯着他的眼睛,那样纯粹的黑色,宛如我身边浓重的夜幕,没有开始,没有结束,看不到地平线上升起的骄阳,也看不到西方缤纷的晚霞应和着的落日,却旷远而深奥,仿佛重叠了无数的岁月和数不尽的芳华,所有的色彩都是日积月累的深沉,一切的过往都是那样的持久,持久到我终于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呢?在梦中,我依旧苦苦追寻着答案。
一如往昔的黑暗,在毫无底色的梦魇中尽情地铺展开来。
巨大的黑色漩涡,颠倒倾覆着我的渴盼和幻想,只有雪亮的剑光,不时地在我毫无准备的瞬间突兀的出现,凌厉地,在我赤裸的身躯上划出道道血痕。从未见过阳光,我的肌肤也苍白得像鬼,亮红色的血涂满了周身,宛若地狱中浴血的罗刹,摇曳的飞红中,我不住地奔跑,向着前方那一点点模糊的亮光。
但似乎没有尽头,我怅然地止住脚步,可望而不可及的那抹光线如同打破了的希望,带着冰冷的滂沱大雨,将我的周身淋得湿漉漉的,在这样绝望的刹那,我竟有些自嘲,希望那雨真的可以浇灭我的幻想,洗尽我的罪恶。
血,依旧在身体上蔓延,我讶然抬头看着如注的雨帘,却突然间发现,那雨,竟然也是血红的,天地间一片铁锈般的暗红,疾风和着血雨,冲刷着脚下的地面。
我惊恐地跪倒,在凛冽的剑光中不住的瑟缩。
从传承之后就一直在我身边从未离去的利剑也失控地从袖中滑出,
平整的地面忽然炸开了,无数只狰狞的青紫色的手纷纷伸出,向着我的方向,一点点地握紧。
手脚都被那些恐怖的鬼手扯住,我惊慌地摸向身侧的佩剑,那里,却空空的只有风声来回怒吼。一只纤细的手突然地扼住了我的喉咙,柔弱无骨的细腻,却用力地暴起了青筋,另一只小小的宛若婴儿般的手从那只手的腕部渐渐地隆起,生生地拗断了筋脉,向着我的眼睛,并指成剑,刺了过来。
我挣扎,那些恐怖的手却牢牢地将我禁锢在黑暗的漩涡中,无力逃脱。
为什么呢?
那个声音又问。
在茫然中忘记了身处的困境,我任凭自己沉沦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漫天飞舞的血红和狰狞着想要撕裂我的鬼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笑容,倾国倾城。
我要死在主人的手里,我不要万劫不复!
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刹那我蓦然清醒,拼尽了全力想要跳出那片一旦陷落就将永远都得不到救赎的黑暗,但只是徒劳。瞬间袭来的恐惧彻底击垮了我的意志,在不甘与惊恐之余,我竟然想起了那些死在我剑下的亡魂。
那些手,或许就是那些亡灵的不甘。他们生前拥有着各自不同的手,就像他们的生命,各自不同,却有着各自的精彩。我并不清楚他们不得不死的理由,或许,没有理由。
他们在黑暗中出现,聚拢在我的周围,每个身体上都有很多很多的手,每一只手都无情地撕扯着我的身体,毫无表情的脸上只有苍白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一种很苍凉很无奈的声音响彻我的心中,告诉我:死,原来是这样痛苦的事情。
不!我不要!
我大叫出声,拼命挣开他们撕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