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卷、八、惊动了皇上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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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惊动了皇上
    渭南南门外闹得天翻地覆的事情,迅速传遍整个咸阳。人言相传,以讹传讹,参与其事的军卒又夸大其辞,以脱其责。说是一伙强贼,人数众多,袭击官军。层层官员都知道这不是事实,但层层官员都认定这是事实,以示此事件非人力所能制止。
    这几天始皇帝很不愉快,那还是在兰池宫。那天批阅奏章,看到上郡将军王离的奏章,说是匈奴右贤王韩元亮率几万骑,袭夺了榆中,虽然隔着一片大漠,但亦有小量的胡骑,突击到了上郡,被一一击退。这样看来,北疆的烽烟,不断地向南浸扰,已是不争的事实。始皇帝已能感触到胡马的胁迫,这令他不得不奋起精神,这令他非常不快。
    又有奏章说好(田寺)县有石说话,始皇帝甚感惊异,问于左丞相槐状。谁知槐状这老头,竟以师旷之言作答,说:“石头是不会说话的,石头说话,是有鬼神依附于它。朝廷如作事不以其时,则怨谤之言生于下民,这乖戾之气附于斯石,本来不会说话的石头也就说起话来。现在朝廷,赋税徭役太重,民力不胜,民有怨言,鬼神以石代言,以事劝谏也。”这是什么话?始皇帝盯了他一眼,见这倔老头一付文谏死,武战死的样子,就“哗啦”一声,将这些奏章推向一边,拂然而起。季嬴也颇怪罪槐状,晋侯筑(厂虎,外内)祁之宫引起民怨,对父皇,怎能以晋侯作比?当今国策,哪一项不是为了强国之本?老丞相年事已高,有些老糊涂了。
    见父皇如此不快,季嬴走上前来,对始皇帝说:“父皇,政事烦劳,不妨小憩,容儿臣陪父皇到林苑中走走。”说完,她拢着父皇的右臂,依着他,连娇带拉地把始皇帝带出了宫门,下了长阶。兰池宫外是兰池,这皇家的林苑,奇花异木的,流苏、琼花、佛桑什么都有,但这均不能改变始皇帝的情绪。在他看来,这一切均是单调、重复,他简直就不明白,那些管林苑的,怎么就不清楚?再好的东西,一多,一划一,就什么也不是,就比什么都难看。
    季嬴也不喜欢这一切,说来也奇怪,当年她在九(山凶八攵,上中下)山随师习剑时,她就喜欢九(山凶八攵)山的清幽。在她的生命中,她不大喜欢华彩。
    过了兰池,沿桑陌西北行了里许,远处一村落转出,已是泾水边了。泾水北岸是中尉管辖的北军驻地,就象卫尉府管辖的南军驻扎在灞上一样。他们行到此处,见远处又一村落转出,村前一片垒石颓墙,爬满了一种苍郁的劲挺的植物,它那革质的翠叶闪耀着一片灿烂的阳光。
    “那是石莲。”季嬴说。
    “什么石莲?”
    “也就是薜荔,也有叫木莲、鬼馒头的。”
    “怎么会有这名字?不是有些荒凉?”
    “父皇说得是,这种植物不大有人喜欢,但我喜欢。”季嬴说。真奇怪,季嬴会喜欢这种荒凉的植物?“我喜欢它的生命力,”季嬴继续说,“长满这颓垣……”
    “这也值得你喜欢?”始皇帝不喜欢荒凉。
    “蓬蓬勃勃的,繁盛得很。屈赋中写道:‘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罗。’又写道:‘贯薜荔兮落蕊。’‘薜荔柏兮蕙绸。’那三闾大夫和我一样,对这种植物有特绪的感情。——对了,这种植物有雄有雌,分不出来的。”
    “分不出来,你说什么?”
    在季嬴说到屈子时,始皇帝就有些不高兴。不过,在他自己心里,对这故楚贞臣也是非常仰慕的,他也喜欢读他的辞赋,但这毕竟是敌国……。不过他喜欢季嬴,就不去计较。
    “不同啊,结实不同,雌株结果大若莲蓬,雄株结果就象莲蓬中的小莲蓬。”
    “怎会有你这样的比喻?”
    “父皇,你听我说,这种植物奇怪呢,那雌果撕开,里面几乎什么也没有。那雄果撕开,哈,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始皇帝看定季嬴,他被吸引住了。
    “有一包花柱头。”
    “这有什么奇怪的?”
    “怎么不奇怪,塞得满满的。父皇,你不知道,这雄果里的花柱头,你把它挖出来,和上一点饭,加点茄子花,用帛包好,放在井水里,揉啊揉……”季嬴一边说,一边作着揉的样子,“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就有一种乳白色的浆在水中漾开,只要这么一包,就可以揉一小缸,揉好后,把它放在阴凉的地方,放上一夜……”说到这里,季嬴不说了,看定父皇。
    “调皮。”始皇帝假装不高兴。
    “就成了一缸暑凉。”
    “这怎么可能?”始皇帝惊讶极了,他不相信。
    “千真万确,骗你不是人。”
    “难道不要煮吗?它自己会变?”
    “哎,就是,就是不要煮,它会变成一缸暑凉,父皇如不信,我们可以一试。”
    真是闻所未闻,“哈哈哈……”始皇帝开心地大笑起来,他当然不会亲自去试,但这种民间的趣事,对他真是新鲜。又比如磨盘草的蒴果撕开,里面的种子可吃。三角头草的叶子是酸的,味道好极了。听了这些趣事,使他感到愉快。这个螟蛉之女,一点都不怕他,这样和他亲近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好象只有她一个了,这就是他特别喜欢她的地方。
    回到兰池宫,想起上郡胡事,他立即作出了一个决定,让卿秩卢粲去上郡,任命他为护军中尉,督察边事。又把少府考工令叫来,命他督促各铸冶工场的工师,加紧铸造弩机、箭镞,这是他准备用来对付匈奴的重要利器。北方匈奴令他伤透了脑筋,他们的骑兵速度快,简直无法抵挡。经由王翦父子、蒙恬、赵亥、李信的提议,认为只有强弩才可以抵御他们,他接收了这个提议。今天,他派卢粲前往上郡,就是要他监督、组织起一支轻兵,这支军队和匈奴人一样,骑着马,长短相杂,但他们还多着一种武器,那就是这强弩。只等这支军队操练齐备,他非常想解除掉那来自北方的威胁。
    做了这件事后,他才吩咐回咸阳去,并感到有一种把一块石头放了下来的感觉。
    今天,正闲适着,这时赵高进来禀报:“渭南南门发生骚乱,有伙强贼袭击官军。”
    始皇帝皱了皱眉,任侠游士作奸犯科之事现在已在各地频繁发生,只是,他没想到,今天这班强贼竟敢闹到咸阳来了,真是越闹越凶了。所以他关注起来:“你说!”
    “情况未明,好象是有一帮积恶凶暴,以武犯禁。”
    “就在咸阳?”
    赵高如何敢回。
    “徐延龄何在?中尉府是干什么的?羊商呢?闾丘衡呢?”他突然看见赵高一付诚惶诚恐的样子,本来还平和的心态,突然感到怒火中烧,“你还不去给我查个清楚回来?——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他喃喃地吐出这几个字。对于任侠游士,他是深恶痛绝的,一部《游士律》尚不能约束他们。他又想起那块会说人话的石头,想起槐状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天下哪有不乱的?”他感到自己有点无法控制住自己了,嘴唇都有点颤抖起来。
    “父皇!”季嬴看见父皇这付样子,知道他无法遏制住自己内心的愤怒,这种情况,近来是越来越多了。她深为其耽忧,情不自禁地劝慰道。
    “闭嘴!”始皇帝对季嬴怒喝了一声,“赵成呢?朱孔阳呢?龙应奎呢?着他们进来!——这帮奸佞,竟敢在天子脚下闹事!”
    中涓宦者急忙出宫宣诏,有宦者捧上方士们炼制的金丹,他服了一丸,才稍微镇定了一点。不一会儿,赵高和羊商、徐延龄来到,赵高将南门处所发生的事向皇上禀报了一遍。当始皇帝听到“廷尉右平张嫣被杀”时,他吃惊地一下子挺直了腰干:“张嫣死了?”他似有不信,这真让他震惊。张嫣是什么人?张嫣是他着意擢拔的朝廷中坚,是郎中署的郎官,是他为大秦千秋万代计,看中的未来的辅弼之臣,比如王离、李由、阎乐、依梅庭,还有最近调回京师的夏禄文(他现在任廷尉右监),张嫣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始皇帝向来爱惜人才,张嫣又是他特别看中的一个,对于他的死,他感到尤其震惊。
    这时,赵成、龙应奎带着胡宪也被宣进,在皇上面前,他们如何敢隐瞒。将故齐王主田悯一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上古师、洗心玉、北门晨风……,由北门晨风说到黄公虔。
    “哪个黄公虔?”
    “当年高渐离案主犯虞丘台,即是此人。”
    “什么?”始皇帝似有不信,他冷冷地盯了一眼赵成,以示不满。
    “……”
    始皇帝的声音中透出一种底气:“如此重要的案犯,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你们眼皮子底下脱逃,朝廷的颜面都让你们给丢尽了,你们还有面目站在这里?”
    “陛下,”赵成斗胆,上前一步说,“此事,张嫣确实犯有……只是,”他迟疑了一下,本想讲“人已死”,但又觉得没这个必要,便直陈己意,“田悯尚在我们手里。”
    “你以为虞丘台象你!”
    “他?——他不会不来,象他这样一个沽名钓誉之徒,自以为中直,实为死硬。再说,田悯本是稷下学宫的象征,就象一块腐肉,群蝇菌集,只要看好她,臣以为……”
    “她怎会有如此感召力?”始皇帝还以为田悯仅仅只是一个王主。
    “她原就是稷下学派的佑护者。”
    “陛下,我们也杀了他们一个斗越门。”胡宪极力想脱责。
    “别说了!”赵成对他低声喝道,“哪来如此混怅东西?”他想。
    始皇帝扫了他一眼,突然对田悯感到了兴趣,吩咐道:“带田悯。”
    田悯被带进宫,依然未从那恶梦中醒来,但她那天生的丽质仍在,尤其是在这庙堂之上。季嬴一看到她,立即被她吸引。在季嬴看来,田悯是那么美丽庄正,她的气质不同于秦。秦国的贵妇,比如自己,在她面前,说不上为什么,总有点光彩失色。虽然此刻的田悯带有一点颓丧,但依然象一支带雨梨花,令人生怜,不过季嬴马上不这样想了。
    始皇帝挥了挥手,让把她带下去,并说道:“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红者也,不喜五谷而喜金玉:田齐焉能不败!”父皇的这一番话令季嬴感到震撼。
    “交给你了,”始皇帝还是比较相信赵成的,又说,“不必为难。”
    赵成明白,在诱捕这一批奸佞之前,他不能让田悯死去。“臣明白。”他说。
    “你们可以想想,怎样才能将这些奸佞尽力收捕之,一个国家,怎容得这私剑之悍?”始皇帝做事向来喜欢干净利落,从不惧怕挑战,何况只是这样几个毛贼?“你们可要筹划筹划,怎样才能制约住他们?——斗越门是谁?”
    “邛崃剑庭西天嫫母哈婆婆尸后的弟子,”龙应奎说,“那哈婆婆比上古师更甚,也更歹毒,”龙应奎有点挟私愤地说,“这次杀了她的得意弟子,臣怕她会与朝廷为敌。”
    “这不正好吗?”这一刻始皇帝的心中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他想把这些作奸犯科的悍侠一网打尽,但这只是一个想法,一晃而过。他就针对今日事,下了一道诏令说:“诏令全国,严格监察六国王族旧贵,凡此等人物,一律不得再擢用。”他没想到,这样的诏令,彻底断送了六国士人的进阶之路,使他们成为朝廷的死敌。“第二,对以奸犯公法,替人效死命的游侠豪客,必须严格拘禁,一俟查实,则收捕之,决不姑息养奸,不能让他们随意的以武行法,更不能以一种放任的态度,动摇了黎庶对朝廷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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