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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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刚离开的那些日子,袁啸总是闷闷不乐的,也没有心情出去玩,但孩子终究是孩子,五天之后,他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拉着老管家满京城的逛,跟旁边府里的孩子们混在一起,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再嘲笑他没有爹爹,他们甚至还很羡慕的夸他的爹爹是大英雄,对此,袁啸非常得意。
    欢乐的时光总是如水般流逝,转眼之间,已是另一个荷花盛开,蝉声漫天的夏日,这一年来,袁啸不仅长高了不少,也增长了很多见识,最令他高兴的是他成了皇宫的常客,他喜欢宫里美丽的风景,喜欢跟太子殿下再一次,让他教自己识字、练武,袁啸觉得太子比夫子和府里的师傅都要厉害,也更有耐心;他也喜欢跟美丽温婉的太子妃在一起,哪怕只是在她的身边吃些点心,只是最近,他却见不到太子妃了,太子说那是因为太子妃有喜了,怕他冒冒失失的冲撞了太子妃,袁啸不知道什么叫有喜,于是很干脆的向太子询问。
    “就是说我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那你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疼啸儿?”对此,他有些忐忑不安。
    太子揉乱了他的头发——他似乎总喜欢这样做,然后说:“当然会!你爹爹不在,我会替他照顾你!”
    他抬头,看到太子的眼中隐藏着悲哀,正想安慰,却听到太子又说:“不过,啸儿要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里,你要替我保护好这个孩子。”
    “没问题!”八岁的孩童拍着自己尚且稚嫩额胸膛,许下了一生的诺言。那个时候,袁啸心中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从那天开始,袁啸便盼望着这个孩子出生,每次见到太子殿下都要不停的追问还要等多久,就这样有炎热的夏天盼到凉爽的秋季,当冬天的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袁啸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孩子,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齐叔叔进府的时候,左手拿着爹爹常用的那把宝刀,右手托了一个陶瓷的罐子,要上扎了一条白色的束带,老管家见到他立即愣在了当场,而娘亲却是痛哭出声,袁啸突然就明白他再也肩不到爹爹了。
    “对不起,嫂子,我不该让老大独自引开敌军的……”齐叔叔的声音哽咽着。
    娘亲没有回答,只是不停的哭泣,袁啸默默的站在娘亲的身后,小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娘亲回头看到他,将他抱紧怀中,他伸手想擦掉娘亲脸上的泪水,却是越擦越多,似乎永远都流不完,他放弃了,自己也开始哭泣。
    齐桓默默的看着这一切,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是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齐桓还记得从崖下找到将军的那一日全营的兄弟失声痛哭的场景,他们只是他的兄弟下属,却依旧无法忍受失去他的痛苦,更何况是他的妻儿,更何况是……对于那个人的反应,他根本不敢去猜测,他甚至不敢亲自将这个噩耗告诉他,只是派了一个亲信进宫。
    “齐桓!”
    听到这个声音,齐桓猛地抬头,看到自己刚刚还在想的人就站在门口,一身明黄色的衣衫,一张苍白却极力维持着平静的脸,一双Chong血的眸子,一只颤抖的拳头,齐桓想说什么,却始终无法开口,只能静静的跪在地上,低下头,不去看他的脸。
    “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他……他怎么可能……”
    “是臣无能!”齐桓的思绪再次回到了西北战场上。
    已经接近冬天,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时候,生活越来越困难的胡人多会南下劫掠,将军命令将士们随时准备战斗。果然,不久之后,探子传来消息,一只两千人的胡人军队驻扎在几十里外的小镇上。将军立即召集将领们商议,决定趁夜偷袭。由一队人马在正面吸引敌人的注意,将敌人的主力引出军营,其余的人伺机行动,攻下军营,然后两军会合,来个腹背夹击。
    将军力排众议,亲自带人烧了敌军仅有的粮草,并在撤退时故意惊动了他们,敌将一听将军的名号,带着大部分人马追击,齐桓他们轻松的攻下了军营,只是当他们按照计划前去接应将军时,却只能看到满地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齐桓慌了,带着人在尸体之中寻找,却只在崖边找到了将军惯用的宝刀。
    “也就说,你们并没有找到他!”
    感觉到自己被紧紧的抓着,齐桓抬起头,望进那双燃烧这希望的双眸中,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才是对他的仁慈,是让他此刻便绝望,还是留给他最后一丝希望,然后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等待,终至最后的绝望。
    “回答我,齐桓!”
    罢了,他没有权利决定他的未来,还是让他自己判断吧!
    “事后,臣带着人,从另一侧开出一条小路到了崖下,找到了两个摔得……无法辨认的人,其中一人身上的装束正是……”
    齐桓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交给太子:“他的身上还有这个!”
    吴哲接过那东西,那是白狐细腻的毛发,只是此刻他已经不再是纯白的颜色,而是被鲜血染成了暗红,他情不自禁的往后的退了一步,喃喃自语:“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他身上!”
    “是……啸儿……送给爹爹的。”
    吴哲一瞬间明白了,自己是彻底失去那个人了,从此以后,他再也看不到他戏谑的目光,听不到他低沉的声音,感觉不到他的温暖,他想要放声大笑,又想嚎啕大哭,身体的血液不受控制的沸腾着,在全身的经脉之中横冲直撞,他仰天长啸一声,转身离开,直奔向那个有些无数回忆的书房,进门之前,丢下一句命令:“不经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他摔上书房的门,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离,趴在那人的书桌上,想起以前的无数次,自己偷偷的溜进这里,那人总是在这张书桌前含笑的看着他,轻而易举的化解他所有的刁难,可是现在,这里却只剩下一室的凄凉。
    他想哭,却怎么也掉不下眼泪,似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疼痛,而心早已经痛得麻木。袁朗,这就是老天对我们的惩罚吗?用你的死来惩罚你,也惩罚我,究竟哪一个惩罚更重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切明明都是我的错。是我先爱上你的,是我逼你正视这段感情,是我逼你回应,如果没有我,你会很幸福,有妻有子,有地位,有财富,是我任性,将你拖进了这个无法跨越的漩涡之中。老天,让他活过来吧,我发誓从此与他形同陌路。
    吴哲沉浸在深深的愧疚与自责之中,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他甚至感觉不到白天与黑夜的区别,只是愣愣的坐在那里,往日美好的回忆与现时凄凉的悲痛就像火与冰交替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直到房门被打开。
    “我说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他根本懒得管进来的人究竟是谁。
    来人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走到他的面前,冲着他的脸颊就是一巴掌,他当然没有躲开,却不得不抬起头来,视线中出现是那个美丽却虚弱的女子,她的眼中满是仇恨,他无法指责她的无礼,她有足够的理由这样做。
    “你知道!”那双美目中的仇恨只能有这样一种解释。
    “是,我知道,他爱你,从没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隐藏。他为了你可以抛弃自己的前途和生命,为了你,不停的挣扎与逃避,甚至在得知无意中救下的我怀有身孕时,毫不犹豫的跟我演了一场戏……”
    “你说什么?”吴哲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想要突破经脉而出,他不由自主的抓紧她的手臂,她是说……
    “他没有背叛你的爱情!”女子眼中的仇恨变成深深的悲哀,“我跟他不是夫妻,从来都不是!”
    吴哲情不自禁的一阵狂笑,原来一切都是假的,自己这些年来的嫉妒都是无谓的,袁朗啊,我佩服你,大笑声中,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滚落,一滴一滴,汇聚成线……
    “袁朗,你又骗我!”
    他喃喃低语,体内叫嚣着血液终于找到出口,从他的口中喷出……
    第七章
    很多年之后,当袁啸已经由一个无知的孩童成长为翩翩的少年,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得知爹爹去世的消息,最伤心难过的不是娘亲,而是太子殿下。那一日,太子殿下将自己关进书房中,命令所有的人不得入内,齐叔一直守在门外,两天两夜之后,书房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齐叔慌了,准备硬闯,是娘亲阻止了他。袁啸看着娘亲进了书房,等她再出来的时候,说太子殿下昏过去了,但是这样总比让他自我麻醉要好,齐叔匆忙请来大夫,替太子医治,好在大夫说并不严重,很快就能醒来,太子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
    “齐桓,明日,我跟你一起去西北!”太子殿下的声音很坚定。
    “殿下……”
    “你知道你无法阻止我的!”
    “是,殿下,臣遵命!”
    袁啸目送太子和齐叔出了府门,那之后很久,袁啸都没有再见到太子,娘亲说太子殿下去战场了,啸儿要每天求菩萨保佑太子殿下平安回来。
    袁啸点点头,真的每天跟着娘亲跪在菩萨的雕像前祈祷,新年快到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说太子妃要见袁啸。
    袁啸到了皇宫,才知道太子妃在一个月前产下麟儿,他突然就想起自己对太子的承诺,这个孩子是他答应要一辈子保护的,他问太子妃可不可见见这个孩子。
    “当然可以啊!”太子妃笑着让宫女到奶娘那里把孩子抱来。
    那孩子很小一点点,袁啸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眨啊眨的很是精神,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抚摸他粉嫩的脸颊,孩子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送给他一个甜甜的微笑,袁啸也忍不住笑了。
    “他叫什么名字?”袁啸抬头问身边笑得一脸慈爱的太子妃。
    “吴情!”
    “吴情?”袁啸皱起小小的眉头,直觉的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为什么?”
    “是太子临走前留下的名字,他说,无情,便无忧,无虑,无愁,无怨!”
    袁啸还是不喜欢这个名字,不过,他经常进宫去看望那个孩子,盼着他快点学会说话走路,快点长大能够跟自己一起玩耍,新年过后,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当府里的牡丹盛开的时候,袁啸被告知太子殿下回来了,要召见他。来传话的正是齐叔,他说太子在西北半年,亲自带兵将敌人打得元气大伤,几十年内再也没有能力进犯。
    “也就是说太子比爹爹要厉害了!”
    “不能这么说!你爹爹不是不能打退敌人,他只是不想轻易的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太子本来也是这样,但是……”
    “我知道,是爹爹去世的原因对不对?太子是为了给爹爹报仇!”
    袁啸说完这话,看到齐叔愣在了当场,他想自己是猜对了。九岁的孩子换上正式的衣服进了皇宫,太子殿下还是像以前一样高贵帅气,和蔼可亲,只是他的眼中沉淀了太多的东西,不再像以前那样清澈。
    “欢迎殿下回京!”袁啸跪在地上,他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爹爹的去世之后,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上承担着太多的责任,这半年来,他拼命的练武,拼命的读书,他要长大,要保护娘亲,要完成对太子的承诺,他要像爹爹一样保家卫国,成为一个大英雄。
    “啸儿长大了,起来吧!”
    “谢殿下!”
    袁啸退到一旁,静静的等待太子的问话。
    “怎么,啸儿半年不见我,生疏了吗?”
    “不,殿下,袁啸不敢逾礼!”
    “你这孩子,人不大,却这么古板,跟他……”
    太子没有说下去,但袁啸却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跟他一点都不一样,那个他自然是指去世的爹爹,他不知道爹爹生前跟太子是如何相处,他只是直觉的认为跟现在的自己是不一样的。
    “罢了,随你吧!我今天叫你来是想问你,可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事情。”
    “袁啸自然记得。”
    “那好,从明天开始,每日午后,你进宫找我,我会教你保护情儿的所有技能!”
    第二天,袁啸如期而至,开始了艰苦的训练,诗书、武功、兵法甚至治国为官之道,太子都请了专门的人教导他,有时候也会亲自指导,小小的孩童从来没有喊过累,学习之余,他会去看吴情,逗他发笑,他喜欢看那孩子的笑容,就像太子妃说的那样,无忧无虑。有时候,时间晚了,袁啸便会留在太子的昭阳宫中过夜,有一天,他像往常那样留在宫中,晚上睡不着,出门溜达,却发现太子殿下端坐在房顶上,手中提了个酒坛对月独饮,他没来由的就想起那天晚上,爹爹带他飞到房顶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趴在爹爹的腿上,看月亮看累了,便抬头去看爹爹,他发现爹爹的眼中藏着深深的悲哀,他突然就觉得,此刻太子殿下的眼中也必然有着深深的悲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吴情已经会说话走路了,每次见到袁啸,都会走到他的身边,用稚嫩的童声喊:“啸哥哥……”
    袁啸抱起他纠正:“你是我的主子,不能叫哥哥!”
    小小的孩童根本不理会他,依旧不停的喊“啸哥哥”,他无奈,也就不再纠正,想着等他长大自然会懂得什么是君臣之别,那个时候,就不会再这么喊了。
    袁啸十二岁那年的冬天,母亲病逝,临去之前,母亲抓着他的手说:“啸儿,答应娘,替你爹爹保护太子,我们母子欠他的太多……”
    袁啸不知母亲口中的他是指爹爹还是太子,但就算没有母亲的吩咐,他依旧会保护好太子,还有吴情。
    母亲去后,袁啸干脆搬进了昭阳宫,这样方便他学习,也方便他保护这里的人,那之后,他在很多个夜里都看到太子在屋顶上对月独饮,他越来越觉得,太子一定是在思念着谁,会是爹爹吗?他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这样想,父亲去世之后,太子为了替他报仇亲赴西北战场,父亲去世之后,太子再也没有穿过白色的衣服,父亲去世之后,那被染成暗红的白狐的毛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太子的身上,十三岁的袁啸开始怀疑,太子和爹爹之间必然有着很深的情谊,只是这情谊有多深,他不知道,却很好奇。
    这好奇越来越盛,当他再一次看到太子在屋顶上喝酒时,好奇心促使他纵身跃起,轻飘飘的落在太子的旁边,太子的反应时立即的,他喊:“袁朗,你……啸儿,是你!”
    袁啸听得出他的失望,在他的身边坐下,淡淡的开口:“殿下,你和先父……”
    太子的表情瞬息万变,终于微微叹气:“我跟他……罢了,啸儿,你长大了,这么多年了,我也需要一个倾听者……”
    袁啸静静的坐在屋顶上,充当着那个倾听者,太子的声音原本是清清朗朗的,但此刻却带了几分酒意,也便多了一丝的低沉,柔和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看上去那么不真实,太子的眼中始终藏有深深的悲哀乃至绝望。
    “啸儿,那日我把情儿托付与你,本是想等情儿出生,确定他是个男孩子,便离开这里,到西北战场上去找他,或与他一起驻守边疆,或者干脆携手闯荡江湖,却没料到他居然在那个时候……”
    袁啸很久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无法指责他们,那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却要经历这种生死永别的绝望,他不知道太子是如何度过这痛苦的五年的,这样的痛,只怕是强大倔强如太子殿下也无法承受吧,所以这五年来,他才不停的奔波于各处,为得是不让自己想起这痛,所以最近两年,太子的身体越来越淡薄,也越来越差,经常会咳嗽、吐血甚至晕倒,只是御医根本查不出他得了什么病。袁啸到现在才明白那是思念成疾,只怕根本无药可医。
    听到身边的太子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袁啸轻轻的拍打他的背:“这里凉,还是下去吧,殿下!”
    “你不怪我……”
    袁啸摇头:“我会替爹爹保护殿下!”
    太子笑了,狠狠的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臭小子,连我都打不过,要怎么保护我。对了,情儿已经五岁了,也该找夫子教他了,明天开始你到他的身边做他的侍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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