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毓岫长梦——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第二章青衫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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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荃扶在门框上时,乐翔几步近前抓住他的胳膊:“还好吗?”
陈荃点点头,只是贴身的长衣已湿透:“仙师是不是我在身上施过针?”
“是。”
“在哪里?”
“你都已经知道了,还问?”
“我只是不明白,要是女人中了断肠谷的烟瘴之毒,又该如何解救?”陈荃几乎整个身体都斜靠在乐翔身上。
“师父不曾教授于我。”乐翔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我家中有使女无数,军中有贴身随从,从来不会让他们这么靠近我,你是第一个。”陈荃心中就是有万般无奈,一切都已非己所控。
“我和师兄把你从水里捞上来,费了好大劲背到涵萃馆,是师父吩咐脱光你衣服的。在师父眼里只有病人,无分男女。公子行军打仗,还会在意这些?”乐翔实在看不懂眼前这位被师父称之为世家公子的有几分清高的男人。
陈荃无奈地眼神。
二人穿回廊过山墙,转至正厅门前,只见门上匾额直书四字:桐影松风。
“桐影?”陈荃随口念出这两个字,这不是自己的佩剑之名嘛,看来确有巧合之事,不禁摇摇头,“这是山庄里的招待客人的院子?倒有些京里的风格。”
“是,我们呆的这个地方就是涵萃馆,到访的宾客均在这里休息。平时无人居住,会有人每天打扫。这是进入山庄第一处院落。这几个晚上一直是师兄陪着,他睡西厢房。白天有别的小师弟在,可以帮我一把。师父住在松风岗后的倚修堂,涵萃馆后山岗便是松风岗。”乐翔介绍着。
“如果不是神仙居住之地,怎么会在两国交界处安然无恙?”陈荃的视线停留在院墙外高大的梧桐树上,竟然比钱唐家中的还要繁茂,许是没有世人打扰,经历着山中的风露,也便肆意而生。
“外人一旦闯入,轻易不会以为这里还有好几处亭堂轩馆,都是依山形而建,何况基本没有外人闯入的可能,第一道烟瘴关就闯不过。”乐翔打心底里愿意与他相伴而行,却说不出缘由,或许是多年来真正接触到的第一位外来客吧。
“看来,我能够成为这里的客人,还是一种荣幸啊。”陈荃感觉自己轻爽太多。
“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师父的客人。”乐翔不无骄傲地说。
“是嘛。”陈荃呵呵一笑,“仙师都不曾问我名姓,你也不关心?”
“公子,这样称呼挺好啊,横竖过不了几日就离开,知道不知道公子的名姓又有什么区别?”乐翔几乎不去应接他的视线,这张严肃的脸难得有一丝笑意,如果笑意弥漫了这张脸,谁还能抗拒他的凝视?
陈荃点点头,他从来没有这么失落过:征南将军陈骏国麾下的红袍小将陈荃除去是将军爱侄的身份,在战场上也是冲锋陷阵的虎牙将军啊,虽然很爱惜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士兵,可离开战场后便很少有人可以接触到他,来自朝廷的赏赐都是通过贴身随侍陈猛分发到部下手中。用叔父的话讲,陈荃打小就对钱财无感,除了舞剑弄枪研读兵书,似乎其它的都入不得眼。而今,随师父陆法和平叛武陵王,却出师不利!
“如果可以的话,你领我在山庄里走走,我想看看你们生活的地方,既然可以用这样规模的院落招待留宿的客人,那么其它的厅堂轩馆自然也是气度不凡。”陈荃手抚门前柱子,几乎以为自己身在叔父府上,叔父可是朝廷四品官员。
“公子该回屋歇息啦,师父说明日方可行走。”乐翔知道自己话说多了。
“你得答应,明日领我游览山庄。”陈荃抓住乐翔的袖子。
乐翔无奈一笑:“等我讨得师父示下再说吧,山里有豺狼虎豹呢。”
陈荃笑笑:“何惧,猎来给你们开浑。”稍起猛了些,竟然有些头晕,陈荃乖乖地扶住乐翔肩头。
当乐翔换下陈荃的贴身内衣再次为他擦洗时,陈荃安然地闭了眼睛:“多谢你连日的照顾,待我回到信州定会差人奉上酬劳。”
“师父都说了不用,公子不用记挂在心。”乐翔放下纱帐燃上一炉安神香,“公子睡会儿吧。”
“是给你的,你不要拒绝,我的东西用不过来,平时都赏给部下们。今后我会单为你留下一部分。只是你说过,外人寻不到这里,怎么给你啊?我不可能再落一次悬崖坠一次河,兴许真就没命了呢。”陈荃近乎呢喃中睡去。
乐翔看着安详下来的陈荃,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温暖:依公子的体质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离开的日子久了自然就会忘记山中事,山野草民怎可攀比世家公子。
当日晚饭后,陈荃几次寻找话题,乐翔都顾左右而言他。陈荃起身下地,乐翔不得不搀扶住他:“要干嘛?”
“我自己去就行,不用你扶着。”陈荃任凭内衣松散开,乐翔拦腰为他系好,怎料陈荃一把托住乐翔的下颏,“你不愿陪我说话,我明天就跟仙师说离开。”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怕你休息不好,影响身体恢复。”乐翔有些焦急道。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不用你扶着。”陈荃执意走出屋子,朝角落中走去,不时扶一下廊柱,乐翔紧跟在他身侧。
直到陈荃再次现身,乐翔赶紧上前扶住他。
“从明天开始,不用你再服侍,我基本上可以自理,如果仙师那需要你去,你就过去吧。”陈荃看也不看乐翔。
“公子不要生气,乐翔知道错了。”乐翔乖乖得像个孩子。
“错在哪?”
“没有陪公子说笑。”
陈荃扑哧笑了:“你呀,是被师父管教傻了吧,我真的好啦,不用你这样伺候。你与师兄肯定是你师父的得力助手,已经这么多天陪我在身边,实在过意不去。”
乐翔如释重负:“我得听师父的吩咐,公子不必担心。”
进得门来,陈荃径直走到自己的佩剑跟前,直接从剑架中拔出剑锋,寒光一闪,乐翔眼睛虚眯了一会儿:“你看这上面的字。”乐翔抵近,“桐影”二字赫然入目。
“真巧,竟然与门上匾额中的两个字一样唉。”乐翔早已听师父说这口宝剑乃上品,所以就不曾碰触过。倒是旁边的青铜盔甲,他的那身厚重的青铜盔甲是自己亲自整理好的,还有那折叠好搭在衣架上的衣裳。乐翔最喜欢触摸那件质地厚实却轻莹的红袍,可以想象得出红袍铜甲的陈荃会是战场怎样的一种独特景致,偏偏这样的景致却是在杀戮重重的战场上。
“这身盔甲是叔父花重金专门给我打造的。”陈荃放回宝剑,“你们山庄里习武吗?”
“是,师父说强身健体。”
“你呢,喜欢使哪种兵器。”陈荃转过身,视线几乎与乐翔平视。
“剑!我们平日里练功都是木剑,师父说只有等我们练出境界,可以报效一方时,才会为我们佩好宝剑。”乐翔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把桐影剑上。
陈荃回手再次拔出桐影剑递到乐翔眼前:“趁这大好月色,舞上一回,让我开开眼。”
乐翔犹疑中接过桐影剑:“那我就献丑了。”
院门开闭声,是韩隽。
“师兄,你来得正好,公子想看舞剑,你的功夫比我好,还是你来吧。”乐翔轻巧得想转移陈荃的关注焦点。
一向憨憨的大师兄明知师弟在说谎,又不好说破:“好。”
“不好,刚才答应我舞剑的是乐翔,还请师兄不要助他食言。”陈荃已坐于廊下。
韩隽脸膛一热,只得立于一旁。
乐翔已无从选择,稳稳走到院中,一个起式后,常日里温暖的男孩儿竟然凌厉了目光,随着剑光一闪,乐翔仿佛换了个人般手舞足蹈间隐去了身形。轻灵的身影飘飞在空中时,陈荃惊呆了眼睛:山中若无高人,不会教出这样的徒弟,而那位仙师不似习武之人啊。这个地方绝非等闲之辈聚集的地方,幸好是在我大梁国界内。
当乐翔摆出丹凤朝阳的收式时,韩隽知道乐翔结束了演练,而从那位公子哥的目光中似乎品读出另样的感觉,他久久未动。
乐翔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几步跨到陈荃跟前,递过桐影剑:“让公子见笑啦。”
陈荃一把抓住乐翔:“你师从何人,轻功如此了得!”
“我们都是跟着师父一起练啊,哪有什么轻功。”乐翔一脸委屈状。
陈荃默默走进屋子,放好桐影剑,瞬间凝思:或许这把剑是最好的礼物,完全与乐翔匹配。战场上的兵器,今后可以让叔父再重新打造就是了。这样的身手完全在陈猛之上,倒更适合跟在自己身边,只是老仙师怎么可能放走他。
“公子休息吧,不要太累。”乐翔看出了陈荃表情凝重。
“你也休息。”
“服侍公子躺下,我再歇息不迟。”乐翔扶着陈荃,陈荃抓住乐翔的腕子,翻过他的手掌,不像是耍练重式武器的掌心,比自己的手还要颀长。乐翔抽回手,转身而退。
待重新回到陈荃的房间,似乎他已起了轻鼾。乐翔轻手轻脚躺在矮榻上:或许真如公子所讲,他恢复得快,自己明天就可搬回师父那边。与公子的相处,愈发让人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