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那年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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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平有一口淤血积在体内半年多,以至于这半年来只在朝府与新村寨中来往,未曾出过旧睦国址。
因心口上那淤血,季知平最近才迟迟能跑到更远的地方。
从左筝口中了解到朝风涯的职守时间,只要朝风涯等人职守不到位时,季知平便会偷溜入旧皇城的区域。
每隔七日会溜进来一次,趁着天未暗,季知平凭借上次来过的记忆找到上回经过的道路。
那是条商街,所行大街小巷地砖整齐,入眼皆是砖瓦房,可见十年之前此处的繁华。
“听说妖睦后来成了贫穷的国家,皇城有这般,还是不错的。”来回也近十次了,都没见过静恒寺的影子,季知平都怀疑,会不会是后来拆去卖了,皇城才能保持这般。
在远处所见的敏王府如今歭立于前,季知平慢步进入,来到后院,这地方,时隔多年,竟如同当年。
一景一物,只有鲜丽的花草成了枯枝,所有的建筑物与当年一模一样。
季知平越瞧只觉得心慌乱。
壁上的画已斑驳不见当年光彩,此情此景,似幻似真。
那堵围墙之前,仿佛还站着一人,华衣着身,灰白的发。
耳边传来几声婴孩的朗朗笑声,这才把季知平从过往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竟不知泪已流满面,抬手一抹去看身周,“为何……”
跑出院子来到前院,正是那时,有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从府门前经过。
“还以为是出了幻觉……”季知平松了口气,欲往外跑去提醒那人,“此处危险,不得进入……”
话说得轻,未来得及再多说,人已经没了影。
站于原地片刻,见那西边的太阳将要落下,回首去望那空旷破旧的敏王府,忽忆起年少时的场景。
少年季知平因贪玩迟回了家,因怕父母记过,是爬上后院墙头的树回府的。
那日府内不同往常,静得很,从后院落地猫着身子不敢发出半道声响。
忽听得前院有人尖叫,一声比一声更凄厉更撕心裂肺,听到有脚步声在行走,季知平深知不妙躲入暗处,不知过了多久,一行侍卫装扮的人聚集在大院,分成了两批人离开。
一道猫叫声都能惊得他头皮发麻,整个人缩在暗处不敢出来。
听得猫叫声,少年季知平这才走出暗处。
这夜的月是缺的,却亮得可怕,如白日般,眼前的血腥场景照得一清二楚,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如今都倒于血泊之中死状何其惨。
脚下忽而一软,不慎跌倒在地,就这么跪坐在血泊前,眼泪流个不停,不敢哭出声,怕再引来那些人。
他们家这是怎么了……
将头埋于地面,头痛欲裂,终于还是撞上地面,隐忍许久,才哭出一道刻意压低的嚎哭声。
嗯哼一声轻响,伴随而来的是婴孩的啼哭声,少年季知平慌乱抬头去寻找声音的去向,在一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半干半湿的襁褓。
抱着刚百日的婴孩走在无人街道上,孩子停止了哭声正安静睡着,想了许久,不知他们家是犯了何罪,以至于朝廷派人来灭门。
想来这赵国是无人能投靠了。
举目无亲,他该找谁?
母亲曾说睦国有外亲,只是,那么远的地方,他如何去睦国。
走着走着,只见得眼前行来一位年纪不大,体型微胖的妇人。
又是深夜,加上眼中含着泪,季知平只瞧着来人眼熟,直到听那人喊他平儿,这才大声哭出声来。
这一哭,吓得怀中的婴孩醒来,也跟着哭了。
“姥姥……爹娘他们死了,下人也都死了,是侍卫……”不待往下说,姥姥捂住季知平的嘴,轻声安慰他。
“随姥姥去睦国吧,你爹同人叛国,这是死罪,你能活下来就好,能活下来就好。”接过季知平怀中的孩子,轻拍婴孩的背,安抚二人,“平儿最乖了,把弟弟带了出来,侧房的孩子呢?”
季知平摇头,“没有看到。”
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才收到女儿生下第二个孩子正过百日的消息,便遭了灭门,好在这些外亲离得远,不然都得遭罪。
姥姥这时把手放在季知平眼前,“平儿啊,你困了吧,睡下吧,姥姥带你去睦国,睡下吧……”
强烈的困意袭来,季知平再次睁眼,天已经亮了。
不同于府内舒适的床褥,身下只有厚厚一层的茅草,一张榻都没有。
一个个从他眼前经过的人看到他身上的衣裳,总会打趣他几句,喊他公子哥儿、小公子之类的称呼。
此后多年,季知平留在了村寨内,甚至跟着大伙同流合污干起了劫富济贫的日子。
而姥姥花绽,在去年弟弟因不适于此地气候生了一场大病,带他去了睦国一处适合养病的地方,将季知平托付给了认识多年的村长。
那是季知平最后一次见到姥姥,只记得多年来一向看不出年纪的姥姥,因弟弟那场大病之后老了许多。
也是因那次的决定,没有跟着姥姥同去,选择留了下来。姥姥以为他是在村寨内住得惯了,与村民们熟悉下来不肯离开,也就任他在那儿等着成家的消息。
刚成年时的季知平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怎知这村寨内是越来越贫困,虽一日的脚程便可到达皇城的距离,却从来都没有得到妥善的救济,加之雨水一年比一年渐少,桩榢总是种不活,但还算是勉勉强强吃得饱。
直到那几年开始,身边的玩伴开始在找媒人说亲,村里出现一个危机。
本来就姑娘不多的村庄,竟有不知耻的大户人家强抢姑娘!
数年的时间村民们已是忍无可忍,决定去杀了那人。
村里的老农到妓院送菜常见一辆轿子被抬往一户大户人家,听得那车夫说轿中的是小倌,并非妓女。
同是大户人家,又同爱抬着小倌回府,如此招摇无耻,想来定是那人。查找到了那无耻之人的名姓之后,从而打听那人的喜好。
经过三日的选拔,季知平在一众年轻小伙子中胜出,其一是身手好,其二便是那容貌。
毕竟早年季知平的爹是陈国的大官,能看上的女人容貌定不输人,生下来的季知平,在村内算是数一数二的俊小伙。
“听人说小倌上了年纪就没人要了,你这迟个几年,就没有你的事了。”村长叮嘱着一些事宜,送走了季知平前去为村寨干一番大事。
而这一出差点没了命,闹了一场大乌龙。
所幸的是,那位饶了季知平,差点杀了人的季知平心有愧,加之有不杀之恩,报仇回到村寨与村长交代几句之后,去了那人身边请罪。
一去便在那人身边五年。
直到那人回了出生的地方,国家最为繁荣昌盛的都城,妖睦皇城。
此后便无再见面,受过此人恩惠的村民倒是比他还要记挂那人,整日问他那位如何了,身子可是痊愈了,在那儿可是吃得好,睡得可踏实。
季知平哪儿知,他也是许久没见过那人了。
后来听说有异,前去偷看过几次,以为他不知,竟是故作不知。
再之后季知平的记忆不大清晰了,只记得那人话里有一丝慌乱,正赶着他离开一个地方,好似不能让人知道他与他在一起。
那人的侍卫带他去了一个地方,同行的有村里几个村民,离开之后不知为何季知平又跑了回去,再后来,眼前便是一片火海吞噬了大殿,大殿倒塌,他受了严重的伤。
“姥姥……”
花绽时隔多年再见到季知平,见他一身是伤,两日请了四个大夫,皆是连连摇头,交代姥姥给他办身后事。
在最后一刻,最想呆着的地方,便是有家人的地方,所以他才去找姥姥,赶了太久的路,加之身有伤,只剩一口气回到姥姥身边。
只记得很累很累,身上的痛不知何时已无知觉,一股舒适感传入整个身子,眼皮子很是沉重,睁眼去瞧姥姥与年幼的弟弟,听他在耳边喊哥哥,不知是吓的还是心疼,喊着喊着总会哭上几声。
很快弟弟的声音变得模糊,眼睛也再也睁不开。
再次醒来后,身上的皮肉变得与以前一样,恢复得非常好。姥姥说他这一睡便是一年,才一年啊,姥姥怎么就又老了这么多。
不同弟弟当年的大病,这次姥姥是一年比一年还要老上许久,那几年,姥姥总不愿呆在一个地方,说想去看这世间的大好风光。
弟弟年幼,托付给了一处仙山,也是那期间,姥姥身死。
无病无灾,与他道声安后,睡梦中含笑而去的。
季知平甚至看到姥姥的灵魂离开了躯体,朝他笑了许久才离开的。
在外不知有多久,只知再回去时,听说弟弟离开仙山,去妖睦寻他的途中因生活所迫从军,后因身手过人而今已位居高位,现过不久将要娶亲。
听说弟弟将要成亲,这才回到妖睦,来到故地,来到那片废墟,再后来到敏王府,不曾想,府中的下人还在。
当年的下人已年过半百,再见他时眼中不免有惊诧,“您是来看王爷的?”
“什么王爷?”
下人往前一步,低下声说着,声中带着哽咽,“丹室着火,敏王受伤的事传到陛下耳中,之后敏王被陛下接去皇宫,不知是谁说了什么,坊间都在传陛下是要杀了敏王,一群从山沟里跑出来山贼出来作乱,说是要见陛下与敏王,不巧的是,我家王爷因病仙逝了……”
或许,下人所知的事都是从坊间得来的,半真半假,季知平没有信太多,转身离去。
“如何,他还是不在了,怎么死的,又有何区别……”
提到山贼,游历多年,倒是把大家伙们给忘了。
虽都是群不怎么靠谱的家伙,个个倒是义气,这久别重逢,再次相见个个都该是子孙绕膝,家大业大。
到了村寨,变化极大,却还是有人认出了他,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妇人,她们甚至跪了下来哭着求他再见她的丈夫还有儿子一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知平听了众人的诉说,去了皇城最大的丹室对质,碰见当年拷问他,最后甚至不顾那位身份还敢放火的那些人,如今竟是官居高位的人。
也是那时,季知平有了报仇的想法。
这些人,必须死。
季知平以为丹室同药室就是炼一些普通的丹药,敦不知这些人一个个身有异术,他斗不过还被打得一身是伤。
那身伤养了个把月,将人给激成了一心只为报仇的疯子,几近发狂。
季知平到民间求人学习异术,个个门槛高得很,门道中落的条件低了,又道他戾气太重不适合修道。
最后只有一家修邪道的愿意收他,最后他得道了,竟忘了年月,那些人都死了,季知平无人可报仇了,平添了一身邪气,最后落得一无四处。
站在喧闹的集市上,双目发红,心头有一堵恶气无处发泄,他想杀了所有人,杀了所有给他不快,他看不顺眼的人。
内心痛苦挣扎着,心中仅存的一丝善念,将自己拉出。
他想到了弟弟,他错过了弟弟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