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山上的武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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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列的最前面树立着刀八毘沙门的旗帜。抬着的神舆里安放着上杉家的重宝八幡神弓,天赐绀地日之丸的御旗。在谦信的身旁走着的是大乘寺的法印长海,长海虽然不会随军参加合战或出现在阵中,但一直都在祈祷着战争的胜利。
谦信出兵总是以‘义’为先,因此出阵的仪式,也如同神事一般进行的极为庄严肃穆。
在出阵之前,谦信总会先在位于本丸背面曲轮的护摩堂,诹访社,毘沙门堂内闭居。将出阵的意志向神佛祷告,通过隐秘的方法献祭祈祷文,祈求着神佛的加护。刚才提到的长海法印,也是用严密的真言秘法进行祈祷的。
出阵的早上,谦信徒步经由中门的廊下进入不识庵。接着祭拜毘沙门天进行战捷的祈愿,用腰间系着的竹桶汲满神前供奉的花水。这就是被称为武谛式,五沾水的仪式。
仪式结束后接着来到中庭,在折凳上坐好后,旁边排首位的部将捧着刀八毘沙门旗,次位的部将捧着八幡神弓,接着御旗守安养院护送着御旗出来,交给御箱守的大善院松本坊背负起来。此时谦信站立了起来,步出了大手门。
这个时候大门,小门的兵士用海螺一起吹响了一齐出阵的号角。这同时也是为了召唤军神的降临。
这时八幡神弓,旗箱都已在神舆内安放妥当,祈拜完毕的谦信跨上了战马,接着谦信的军团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缓缓的从春日山城出发,踏上了征途。
越过三国岭进军关东,源于来到越后请求驱逐小田原的北条的势力的管领上杉宪政的依赖。永禄二年,首次越过三国岭时候谦信就是以迎接管领入国供奉作为出兵的名义。
而出兵信浓,则是因为北信的村上义清,高梨政赖的求助。与信玄的激斗正是从此开始。
在军列的前方烈烈飘扬的刀八毘沙门的战旗,本身就是一件降魔的法印。谦信对于领土并没有野心,同时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也并无称霸天下的想法。这就是破除邪恶,彰显正义的谦信军团的旗印。
就因为如此,谦信翻越三国岭,前后共达十四次。严冬的三国岭,踩踏着漫山遍野的厚厚积雪,很多地方必须铺设三间四面的竹格子才能让人马艰难的通行。
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在川越的夜战中惨遭大败,舍弃了居城平井城逃到越后的时候是在永禄元年。当时宪政将天赐的御旗,上杉家的系谱,家宝甚至包括关东管领的职位都准备让渡给谦信的时候,谦信并没有接受。但是却定下了讨伐北条氏,恢复宪政管领实权的约定。
这件事情也传到了京都,因此在次年谦信再度上洛的时候,将军足利义辉也有意将关东管理一职转予谦信,但谦信仍未接受。
被称为管领的职务其实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各地都在依靠实力进行着天下的争夺,谦信也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些新的动向。但却对作为正义之战的类似于报酬的附属品感到发自内心的厌恶。
讨伐侵略者,讨伐违背大义之邪恶。这就是谦信的战斗,谦信经常这样说,并不对天下抱有野心,只是尽自己之本份,临阵能够随机应变击破敌人罢了。
永禄四年,当谦信率领关东的大军掐住小田原城的时候,在参拜镰仓八幡宫的席上,谦信继承了山内上杉家,并承诺代理管领职务。屡次被宪政所乞求的这个不合潮流的官职,从此成为新的大义将谦信所束缚。
北条在关东的势力依然强大,与北条同盟的武田信玄也把关东当作了跑马场一而再再而三的四处侵扰着,刚刚降伏在谦信旗下的诸城,早上刚刚归降,晚上又背叛了,在这种情况下谦信依然忠实的在关东转战。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永禄十一年与北条氏康缔结同盟后才有所改善,氏康非常看重这个同盟,因而慢慢得以恢复到小康的状态。但元龙二年氏康病死,北条氏政继位后,关东又退回混乱的旧局。
信玄越过国境出兵关东,氏政紧急派遣使者前往越后哭诉求援。谦信念在与已故的氏康所订的誓约,出动大军翻越三国岭而来,但氏政并没有继承亡父的信义。最后再度与信玄缔结了同盟背叛了谦信。
没有占有领土的野心,已正义之战为宗旨的谦信,在关东征伐中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战果。关东的诸城,在听到谦信大军来到时立即偃旗息鼓,看到大军离境之后马上又上窜下跳。信玄等也抨击着谦信,称其政略手腕拙劣,挑唆着越后的周边领地,从内部进行扰乱,期望谦信能够自顾不暇。
即使如此,信玄在临死之时对着儿子胜赖留下了如此的遗言,汝需谨慎用兵以免亡国,自己死后,天下间唯一可信赖的只有谦信,危难之时可以举国相托。还有北条氏康也曾留下,‘信玄、信长之辈,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不足以托付。然而谦信殿下不同,受人之请,必忠人之事。我死后,诸国中北条家可以依靠的,舍此无人。”如此之遗言。
---------可惜。。。。。。
将目光从荒野上移了回来,兼续漫步到了穿国土垒的狭长小道上,轻轻摇了摇头。
沿着土垒旁的路走上来一名年轻的武士,在眼前停了下来。是景胜的近侍足助甚九郎。甚九郎向兼续投来问询的目光。兼续也用目光回应,并马上微微的点了点头。道路是下坡,而且很狭窄只能让一个人通过。
[没关系,你先走吧]
兼续道,然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
[对了,甚九郎。有件事忘记给主公说了。我现在要到陀罗尼之原的河边去。请转告主公我要去参加铁炮(洋枪)的调练]
颔首示意表示明白的甚九郎沿着坂道而去,兼续又开始回味起刚才胸中激荡着的感慨来。
---------不识庵殿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啊。
不是计较一城一池之得失的时代,写这这样的话语的石田佐吉的书信,印在胸中无法消去。自负,稍稍有些独断但充满了真诚的字眼,在兼续的心中,有着引起了这种明快的共鸣的力量。
石田佐吉,听说是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成为了秀吉的近侍。如此看来,无论是抱负着杀戮的信念制霸天下的信长,还是从啃着马粪(意指秀吉以前是马童)直到散尽豪利,怀抱如此谋略,最后荣登天下人宝座的秀吉,石田都在至近的距离观察过。
石田,应该是认为可以通过调略(政治)的手段来决定天下吧。信长也好秀吉也好,已经弄脏了手。如非如此则不可以掌握天下,石田的这个看法确实没有错。
兼续站在与石田相反的立场来看的话也是同样的。谦信的战斗,确实是秉承着大义的名分,但反过来说,没有实质性的战果也是事实。崇尚大义,却离掌握天下之大事越行越远,迟滞于天下大势之变化。
在人心之中,如果说信长代表着‘恶’,秀吉代表着‘欲’的话,谦信则有着表面的善意。正因为如此,对于恶有着强烈的憎恶之情,武州岩的名将太田三乐曾如此评价谦信,“谦信公之人品,八分乃贤者,二分为恶人。恣纵怒气,行事怪异。”
谦信从来未曾提过对于天下的野心。因此对义战也始终未曾后悔过。但谦信死后,天下还是不可阻挡的迈向统一,此时之大势是不容许上杉的孤立。谦信的家族明显的反应迟缓了。
兼续对于谦信的批判并没有什么不敬之意。在被奉为圣将的晚年时的风貌举措,至今仍深深的印在兼续心中,敬畏之念未曾有过丝毫动摇。谦信乃是上杉军团的根本所在。
但石田的信中的言外之意,必须要从天下大势来考虑之意直落腑腹,虽然并未近身观看过谦信的战斗也是事实。
兼续将这封书信呈给景胜看了。书信中,没有敷衍的话,也没有多余的话。景胜沉默着看完信。
在景胜身旁侍官,如此一般是非常重要的心得。
越后由来以久,就是块土生土长的武将作为支配者的地方。由北往南细长的国土,也被人称为宛如难以从心底里顺从他人的雪国的反骨。
谦信之父为景,是与越后守护上杉氏展开争夺将越后一国掌握在手中的武将,也是名勇战百余度的猛将,然而却没能平定被称为扬北众的北越的部将的叛乱,晚年在被攻入城下的府中的时候将职位让给晴景,之后病死。
谦信继位后,同族的长尾政景不听从号令,北条高广,大熊朝秀,本庄繁长反乱。内部纷争不绝,谦信被纠缠得心灰意冷曾一度欲舍弃国主之位去高野山出家。而景胜与人会面时也从来都是刀,肋差等决不离手。这些兼续都看在眼里。
说是有着强烈的猜疑之心也并无过分。景胜所面对的毕竟都是些鹰扬跋扈的武将。虽然兼续时常这样解释着,但景胜毕竟还是感到了作为守护国家之人的孤独。兼续和景胜,两人经常会虚心的交流着意见。隐瞒是被禁止的。
读了石田佐吉的信之后,景胜会有怎样的感想无从知晓。默读后短暂的思考后,还是沉默着将信又还给了兼续。
会考虑些什么呢,景胜毫无疑问的应该看到了关于天下大势以及将北国委任给上杉等等的文字。
景胜和兼续,都知晓谦信在曾晚年爆发过突如其来的上洛与信长一绝死战的决意。当时信玄已死,与途中的一向一葵也已达成和解,上洛的障碍全部被扫平。景胜作为谦信的继承者,不知是否从石田的信里读出了首肯之意呢?
--------但是毘沙门旗入京一事,应该尽快进行的吧?
坂道慢慢的变宽,兼续想着确认应该与告知此事的石田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