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仙凝视着弄玉，久久无言。
    金仙的目光，一如既往十分温柔，似乎从未刻意给人压力。然而，被金仙看得久了，弄玉还是隐隐感觉到不安。又这么过了片刻，弄玉终于忍不住先说话了：“既然金仙说，我们暂时算是安全了，那应该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金仙笑了笑，道：“据我观察，弄玉姑娘心思缜密，行事也颇为谨慎小心。也许，你的问题，恰好也是我恰好想问的问题。”
    “金仙过奖了”，弄玉道，“入谷之前，金仙特意嘱咐，这谷中迷障凶险万分，若非要入谷定要万分小心。入谷后，我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就连走散之后，我也是按照和金仙的约定，觅着金仙的箫声而行。我不明白的是，为何，我们忽然就走散了？”
    “我猜”，金仙道，“是那阵风。”
    “风？”弄玉看着金仙，想了想，道，“好像，确实是遇到了风。”
    金仙道：“你再想想。”
    弄玉看着金仙，眼睛渐渐亮了，道，“那风，有问题。”
    “姑娘说的对”，金仙道，“就是那阵风捣得鬼，它并未吹散迷雾，反倒影响了我们的判断。”
    弄玉点点头，又问道：“就是那阵风，将我引入了那阵。那金仙呢？在那迷障之中，又见到了什么？”
    “我？”金仙目光又是一闪，笑道，“魔。”
    “我不明白。”弄玉看着金仙，缓缓道，“金仙说的魔，所指究竟为何？”
    金仙缓缓道：“既然身在仙道宗门，今生自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弄玉道：“实不相瞒，尽管我行走江湖的时间还短，但金仙说的，我听说过。”
    金仙道：“姑娘是埋怨我在用套话敷衍姑娘了。”
    弄玉嫣然道：“这话是金仙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是我方才没说清楚，令姑娘误会了”，金仙看着弄玉，笑了笑，接着道：“我的意思是，身为宗门中人，自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然而，于我而言，我也常有困惑。”
    弄玉道：“众所周知，金仙乃是当世宗门中的修为最高者。怎么，连金仙，也有困惑？”
    金仙淡淡微笑。
    弄玉凝视着金仙，半晌，道：“金仙看到的，正是你的困惑幻化而成的幻觉？”
    “可以这样说”，金仙的目中亮亮的。
    弄玉道：“那你可解决了？”
    金仙笑笑，没再说话。
    “我记得你说过”，弄玉看着金仙，一字字道：“谁也不能提前预知若中了这迷心障能看到什么。但是，一般来说，会是此人的心魔。”
    金仙凝视着弄玉不说话。
    弄玉等了等，才接着说道：“在山谷之内，除了我自己，我还看到了另外两个人。”
    “两个人？”金仙随口应道，“哪两个？”
    弄玉道：“看不清脸，我只是觉得很熟悉。而且，他们也都认识我。”
    金仙凝视着弄玉，半晌，缓缓道：“正如每个人的经历不同一样，所谓心魔，每个人各有不同。别看仙魔两道之间有种种不同，这一点上倒是早有共识。只是，如姑娘这般的，我还是平生第一次听到。”
    弄玉想了想，追问道：“若按金仙这般说，那就并非这天魔迷障困住来往之人，而是每个人心中的魔，困住了他们。”
    金仙道：“姑娘所言不差。”
    “那就没有办法能破了这个阵吗？”弄玉看着金仙，一字字问。
    金仙道：“世间万物皆有破绽。阵法，遑论再高明也是人布置的，那一定会有破绽。事实上，想破我们身后这迷障，甚至都不需要太高的修为。”
    弄玉目光闪烁，连声问道：“那需要何物？”
    “了解自我”，金仙停顿了下，继续说道，“若非对自己特别了解之人，是很难破阵而出的。”
    弄玉扁了扁嘴，道：“金仙一定是在说笑。”
    金仙笑了笑，道：“江湖中有一个人一定能彻底破掉这个阵法，因为这个阵，就是他按照书上记载而改进所得。据说，现如今这世上的每一处迷雾阵法，都是他亲手布下的。”
    “还有这么厉害的人？”弄玉嫣然道，“我倒想认识一下。”
    金仙道：“那人便是天魔宫少主，萧史。”
    弄玉看着金仙，半晌，忽然道：“金仙方才说这世上的天魔迷阵，所指，应该不只是我们身后的这座山谷这么简单吧。”
    金仙回头瞧了眼，点点头，道：“据传，这萧史乃是天魔宫主的小儿子，论及修为绝对算得上魔道诸派年青一代中绝对的翘楚。不仅如此，他还十分聪慧。”
    “聪慧？”弄玉看着金仙，笑了笑，道，“怎么觉得，金仙话中有话。”
    金仙没有正面回应弄玉的话，相反，他只是笑了笑，便继续说了下去，“他自幼生活在天魔宫中，修为虽高，却从未现身于江湖，更是从未参与江湖纷争。似乎，他对其他的，不甚感兴趣。是以，他的修为虽高，魔道诸派私下里却对天魔宫主想要将宫主之位传给他十分的不满。”
    弄玉道：“你说，他从未现身江湖。那么，他的修为很高，这话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金仙道：“天魔宫中关系复杂，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总之，在魔道之中，这位天魔宫少主也算是名声显赫之人。”
    弄玉不说话了。
    金仙长长地出了口气，道：“姑娘是与我进去，还是在此处等着？”
    弄玉还是不说话。
    金仙道：“此处夹在天魔迷阵和天魔宫采石的地方之间，看起来安静，实则也是危机四伏。既已应承了姑娘带着你，我自然不会改口。只是，我需要你帮忙。”
    “行”，弄玉凝视着金仙，一字字道，“你只管去，我在这里守着。”
    金仙微笑点头，道：“多谢。”
    金仙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那个山洞中。
    弄玉遥望着那山洞，良久，长长地出了口气：堂堂金仙，都已不顾面子将他在迷雾中的所见如实告知于我，似乎更没有必要在别的上面骗我了。可是，我为何还会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题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身侧，是一堆荒草。弄玉左右看看，实在也寻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地方，便走了过去。坐在这里，她既能轻易地看到金仙出来，而且，还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手边，有块石头。
    弄玉抓起石头，把玩着：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想着想着，随手便将石头丢了出去。
    紧接着，那石头，自己又飞了回来。
    弄玉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接着，她看到了金仙，很自然得，就放松了下来。弄玉将长剑回鞘，翻着白眼道：“堂堂金仙，还这么吓唬人。”
    金仙道：“走吧，随我来。”
    “去哪里？”说归说，弄玉发现自己还是跟着金仙走进了那山洞。不对，这里确切来说，是山道。而非山洞。走在她前面的金仙停下了脚步，弄玉刚想问，金仙已侧过身。
    弄玉的眼前，是一个昏厥在地的少年。黑衣、散发，一副魔道中人的打扮。她瞧了眼金仙，笑了笑。
    金仙道：“你放心，我只是迷晕了他。之后，他不会知道我们来过。”
    “请”，弄玉瞅着金仙，无声一笑。
    金仙的手搭上了那少年的头顶，少年一股脑坐了起来。
    金仙看了弄玉一眼，问道：“今年的大比，和九婴出现，究竟有没有关系？”
    “何人拿下九婴”，少年毫不犹豫，答道，“便是我魔道的领袖。”
    “你也可以？”弄玉接口道。
    少年道：“理论上吧。实际上，纵观整个魔道所有的宗派，除了我们少主，怕是无人有那个修为能拿下九婴这样的上古凶兽了。”
    弄玉看了金仙一眼，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们少主定然已做了完全的准备了。”
    金仙截口问道：“今年的大比，魔道是打算好了要选出领袖了？”
    少年道：“每次大比都这么传，实际上哪次不是不了了之。这魔道领袖怕是只存在我们的书籍之内了吧。不过，今年，确实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弄玉截口道。
    少年道：“一是自从宗门有了领袖，魔道之中人心惶惶，生怕那位金仙成韶哪天突然会向我们发难，到时候，魔道怕是再也无法和宗门分庭抗礼了。二，听说是为了一个传说。”
    弄玉和金仙互换了个眼色。
    金仙道：“魔道圣物，找回来了吗？”
    那少年忽然就不说话了，好像是昏了过去。
    弄玉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金仙没有正面回应弄玉的问题，他只是又问道：“未知你们少主，可已出发去寻找九婴了？”
    “少主就在矿上”，少年又醒了。
    弄玉瞪大了眼，道：“他就在里面？”
    少年道：“是。前几日，听说矿上有了特别的发现，少主才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原本，他已出发去猎杀九婴了。”
    金仙手指拂过少年的面庞，那黑衣少年立马重又昏了过去。
    弄玉问：“问完了？”
    “完了”，金仙还看着那少年，缓缓道，“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弄玉应道：“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