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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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休假,草草进驻公司,在有心人看来似乎是一种暗示。
但是,沈备并没有对草草给予过多的关注,而草草也总是埋头文件堆里,并不与不相关的部门做更多的接触。最高级别的接触是作为主管领导的鲁修承。但是所有人都看出来,鲁修承这一次非常抵触草草的入驻。明里暗里,甚至在会上也指向沈备——公私不分!所以,他那种明显带着疏远的热情也就顺理成章了。的07
就算来的不是草草,这样一个带着审核性质的彻查也等于把沈备和鲁修承的矛盾摆到明面上。尽管沈备没有露出哪怕一点知情的痕迹,尽管对他而言一切似乎都是例行公事,但是大家都在猜鲁修承要做大了,沈备要防范了。
而实际上,鲁修承似乎也发生了某些改变,他和沈备之间也没有先前的那份默契了。
与此同时,远在西藏的小乔也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鲁修承家里的确不简单。他的父亲则是草草所在律所的大合伙人,而部里有相当一部分人之所以反对沈备是要看鲁修承爷爷的面子。这么有出息的孙子是一定要扶起来的,就算老爷子不发话,别人也要做出一份“贡献”!
“鲁总,打扰一下,方便吗?”草草拿着一份合同,敲响了鲁修承的门。
“哦,邓律师。没问题。”鲁修承笑着抬起头,指了指靠墙的沙发,“什么事?”
草草坐好才拿出合同说:“这份合同上提到我们还有一份分成协议,而且具体事项要参照那份协议。我找了一下,没有发现那份合同啊。”
“是吗?我看看。”鲁修承站起来,走到草草面前拿着合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前面标着的合同号,“哦,这是03年的合同了。不知道你说的那份合同是哪一年的?”
“不知道,只知道是同一家公司。”
“那只能早不能晚了?”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草草笑着点点头:“理论上,的确是。”
鲁修承把合同还给草草:“那家公司合同管理工作有专门的档案室,听说03年左右,他们曾经因为经营不善有过一次内部调整,差点清算。据说管理也是相当的混乱。我把能找到的合同都找到了,如果你觉得缺什么的话,可以电话问问。如果没有,我也爱莫能助了。”
草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就打扰了。”
其实这么久了,也许合同早就失效。而且在此后的合同中也没有发现这家公司再参与到公司的业务中来,草草并不想因为这件小事耽误了业务。
晚上,沈备没有应酬,两人结伴回去。路上,草草提了一句。
沈备沉吟了一会儿说:“既然知道对方的名字,不妨去那家公司问问,也许他们留着呢。”
草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分成协议》,跟钱有关的事情没有大小。或者我可以让小张去办。”沈备很严肃。草草亦不敢怠慢,赶紧说:“不用了,我可以办。”
第二天,草草先打了个电话到目标公司,对方根据记录查到的确有这样一份协议,但是包括在提交名单里。草草心里“咯噔”一下,额头隐隐冒汗。仔细追文合同中的另一方是谁时,对方根据简短的记录,只查到两个外国公司名。
草草一听BVI,心里凉了半截。不知道又是哪个“聪明人”选择了这些离岸公司做勾当,只得继续追问合同的标的期限。对方的记录只是简单记得:百分之八的永久收益权,期限是一百年。别的就没了。
草草心里一凉,这个离岸公司真的很邪门,不知道沈备知不知道?
沈备听了草草的汇报,说:“有这么个公司吗?你认为下一步该怎么办?”
草草深吸一口气:“最好能查一下被收购公司历年的财务报表,重点是和这家离岸公司的往来。”
沈备看了看草草:“很费钱的,而且我们没时间了。况且对方的财务修承已经找会计师看过了,报告都出来了。也没有发现你说的那个公司的影子。”
“我是担心——担心有人利用这些工具抽干公司,转移财产。”
“这倒不会。我们收购的这家公司从2000年就没有盈利记录,年年亏损,如果是收益权,至少应该有利润。”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合同的内容。”草草道,“如果收购之后发生收益,这家公司会不会跳出来主张?”
沈备皱起眉头:“可是合同找不到了。总不能因为这样一份合同就放弃了吧?”
草草眨眨眼,没有说话。
沈备问:“你说呢?”
草草道:“我不知道。对不起,经营方面我不擅长。”
沈备笑了笑,说:“难为你了,不管怎么说,总算让我知道哪里还有问题。对了,你的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草草放松下来:“这个月中旬。网上可以查到。”现在已经十一月了。
“有信心吗?”沈备问。
草草道:“嗯……不是说好了不问吗?”
沈备一笑,拍着头说:“忘了,忘了!”
接下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草草查阅的结果和鲁修承的汇报差不多。沈备表示满意,按照合同,草草算是完成了工作,回到律所。
孙南威啧啧有声的抱怨:“这个沈备真是太过分了!我们还可以帮他谈判嘛!怎么能又交给别人呢?”
草草没理他,想着那个简短的插曲,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心里忐忑不安。
小乔在草草走后的第二周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人似乎开朗了很多,和沈备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沈备想,聪明人一点就透,很满意小乔的回归。
“乔总?”财务经理“讨人嫌”悄悄的摆摆手,小乔四下看看,没有人走了过去,“什么事这么神秘?”对于乔总的称呼已经默许,神色间多了几分过去见不到的凌厉和中正。原来的那份娇柔又退去一些。
“讨人嫌”说:“前一阵子邓律师问过一份合同的事情,那时候您不是打电话说要我留心一下吗?”
他顿住,满脸谄笑的看着小乔,眼神里似乎还有几分得意。小乔眼神溜了一下,“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讨人嫌”讨了个没趣,只好径直说下去:“鲁总的确收起来那份合同,我去汇报工作的时候在他的抽屉里看见了。”
“你怎么知道就是那份?”小乔警觉的问。
“那边厂子接到邓律师的电话后曾经到咱们公司查问过,总机把电话转到我这里,是我回答的。”
“鲁修承知道吗?”
“查问电话的是他们的助理,应该没有直接和鲁总讲,不过那边的其他人讲没讲我就不知道了。”
小乔低头想了一会儿,矜持的笑了一下,和颜悦色的说:“老陶,真是辛苦你了。相信沈总也会感激你的。”
“讨人嫌”并不傻,嘿嘿一笑说:“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好说,回头我去和人事经理说一下,就让他去司机班吧。”
“好好,谢谢乔总了。”
司考成绩下来,草草没有通过。
孙南威眨巴了三下眼睛说:“幸好,幸好。我不用再招人了。草草,你就安心的做我的助理吧。”
冯尚香听说后,也是相同的动作,然后愤愤的说:“你那么用功怎么会不过?没有查成绩吗?”
草草更关心自己的薪水。冯尚香想了想说:“当然不能按照实习律师来调,不过我老鲁说所里要加薪了,而且他挺看好你的,估计会有写变动。还有,这里有个银行保理业务的,你做下前期吧。”
“冯律,您不是要招新人吗?”草草嚅嗫着。
冯尚香大眼一瞪:“新人?哪有那么好招的。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开会了。”
草草哭丧着脸走出办公室,小王同情的看着她:“草草别伤心,明年再接再厉。”
“谢谢你。”
“不客气,对了,我要转成实习律师了。鲁律师带我,怎么样?今儿晚上我请客,咱们庆祝一下?”小王眉开眼笑。
草草五官都要皱在一起,胃缩成小小的一团,酸水一股股的往外冒:“不去了,我要回家做饭。”
“啊?你们家老沈不是有应酬吗?”
“取消了。”草草没好气的趴在桌子上。
今天晚上的应酬没有取消,她只是为自己做饭罢了。
半年的心血再次付诸东流,那个新婚丈夫醉醺醺的回来,一张嘴一股酒臭,熏得草草连眼睛都不想睁开。等到沈备的呼噜声响起来,草草才悄悄抹了抹眼泪,唉声叹气的睡下。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司法考试,为什么就差一分呢?
最惨的是,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差距!
沈备是三天后知道的。不过那时候草草已经被繁忙的工作冲的没时间去叹息,沈备也不了解这里面的重要性,看草草的样子,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干巴巴的鼓励了两句算是过去。
只有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沈备忽然想起来:“草草,你考了几次了?”
草草正在喝粥,一个不小心呛到嗓子眼。好容易平顺了呼吸,沈备还是极认真的看着她,才嘟囔了一句:“五六次了吧?”
“天啊,这相当于人家小学毕业了你才上三年级啊!”沈备惊呼。
草草恨不得跳进锅里淹死自己,掩面而逃。
沈备哈哈大笑,又多喝了一碗粥。
草草躲在厨房里,听着沈备呼噜呼噜的喝粥,恨恨的想:看吧看吧,这就叫没良心!我的伤心事他竟然可以穷开心!唉,叹口气给自己可怜巴巴的舀了一勺,脑子一转:有没有自己拿着沈备的伤心事穷开心的?
心里似乎没那么确定了。
公司展开消灭蟑螂卫生大检查,小乔带着物业的钥匙,打开鲁修承的大门。屏退众人,小乔没有急着翻找东西。而是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走到窗边,向下看去。楼下是来来往往蚂蚁般的人流和火柴盒一样的汽车。鲁修承出差了,今天肯定回不来。
小乔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气,摸摸颈上带着的坠子,让自己平静下来。
人的变化真是不可思议。上一秒还是坚定如铁,非生死不能改变;下一秒可能就一笑泯恩仇。人心之偏颇和圆滑实在超出我们的预想之外!
看完父母,她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她已经明白沈备不是她生命的全部,那样一个无缘的男人也无法承担她沉甸甸的幸福。但是,她无法轻易就这样放下几年的感情,心里总有一块地方空空的,和过去形成鲜明的对比。就这样,她踏上去西藏的路程。坐着长长的火车,听着寂寞的节奏,一路摇晃进去。而之所以选择这个目的地不过是因为它够长、够没有尽头;也许,只是也许,在这段长的没有尽头的路上,她可以找到一条路,在心里那个空洞外面挖个洞,让脓水流出去……
躲开扰攘的人群和寺庙,避开各色的眼神,一个人在高原上漫无目的的行走着。有人搭讪,有人探询,也有别有用心者从她的举止中看出些端倪,带着了然暧昧的眼神靠近她,然后再摸着鼻子走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无论是平原还是高原。有人的地方,心总会越包越厚!小乔躲避着,寻找着,终于来到一户当地牧民的家里。
简陋的帐篷里弥漫着浓浓的腥膻味,但是她喜欢这份语言不通带来的安宁。就是这份安宁,似乎可以慢慢融解她心上的那层厚皮。让她心里和心外终于可以一致——沉静。
在这户误打误撞闯进的一个家庭周围只有三四户牧民,然后就是高状厚实的山峦和静谧无波的湖泊。其中一个帐篷里住着的竟然是个喇嘛,带着一个小喇嘛,每日绕湖诵经,呢喃声和这个世界的沉默融为一体。
小乔以为喇嘛一定需要寺庙,可是小喇嘛看见她时澄澈的眼睛告诉她,他的心已经是宏大而辉煌的佛国。
心的力量,宏大、悠远、深厚。如这山、这水、这世界……
小乔好像一个长途跋涉的人,终于来到休息站。又好像走过长长的轮回,回到婴儿时期。
终于卸载了、休息了,终于可以趴下了,终于可以不用思考了。
山峦从地平线上向天空飘去,湖泊连着这天空和大地,仿佛落进菩萨留在人间的永久笑容。心安、心静、心平,心无语。
小乔站在湖泊边,听着自己的呼吸,看着老喇嘛绕湖缓行,耳边是喃喃的诵词,眼中不觉充溢着粘湿的液体。泪眼模糊中,湖水透着天空的蓝,天空映着湖水的绿,空气中凝结着蓝绿的氤氲,透亮透亮的。
伸出五指,轻轻的一根根捏在一起,然后再一根根张开,一种自己是活物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种感觉不会让你在这宏大的气象里觉得本身渺小,但也不会让你有什么灵长类的骄傲。你只是觉得,我是其中的一分子。和这山,这水,一样,是自然的一部分。生不由我,死亦不由我。我们的生死都由着无边静谧中某种强大的力量控制着,除了臣服、还是臣服。那种心甘情愿的,因可以臣服而自豪的臣服。
人也仿佛死了一次又活过来。小乔嘴角微微一动,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爱过了,恨过了,就算厮守一生,到最后不还是独自一人走向这里吗?
她问自己,爱是什么?依然没有答案。
她问自己,爱谁?答案变得很丰富:父亲,母亲,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小学的班主任,中学的化学老师,她甚至想起了一度被她刻意忘记的暗恋。在大学里,为了见他一面,她甚至会下意识的重复偶而见面时做过的小动作,似乎这样一个动作就能像“蝴蝶效应”一样,带回他的回眸一顾。那是她青葱岁月的暴风雨!她还爱过,爱过——一个叫沈备的男人。爱的深,爱的狠,爱的忘记了自己,爱的入魔。
小乔的眼泪流出来,好像是从一个黑黑的洞里流出来。那里原本有个鼓鼓的气球,扎紧的口松开了,胀气流了出来;伤口挑破了,脓水流出来。心渐渐的变大了,变宽了。她想起离开家之前,父母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机场上送别的他们依依挥手的样子。那模样渐渐变得清晰,从一个影子变成一个具体的形象,最后是两双苍老而怜爱的眼睛,黑黝黝的看着她,轻轻的抚摸着她。泪水还在奔流,冲刷着沈备的影子。小乔和父母站在河边,看着它渐渐远去,再远去……
喇嘛走到她跟前,抬头笑了笑,脸上的褶皱好像是眼前山峦的起伏线,沉静的目光转向湖泊,与天地融为一体。然后他转回头,看着小乔点点头,又笑了。手中的经轮重新转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继续绕湖行走着。
终其一生,小乔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是不是想明白了,她只知道这一刻她的确是忘了沈备,忘了邓草草,忘记了自己比邓草草有多好,忘了自己为沈备付出的所有的一切。
她忘了该忘得,也记起来该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