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看见了她。又是在这石台上，她看着我，笑吟吟地说：‘炎砀，你要和鲛群打架吗？如果不是我说好话，你已经被吃了。’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铃鉴。数月离别，她清丽更胜，而我已经不复懵懂。
    “大概是见我神情有异，她用手轻触我的前额，然后诧异地说：‘没烧呢。怎么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肌肤相触时，我猛然明白，我不再满足于看她的笑。我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
    他奇怪地停顿了。素素神秘地笑了，心语：“他一定是吻了铃鉴。”
    吻是什么？
    “你不知道？”素素诧异地看着我。
    忽然她脸色变了，冷声发问：“你是不是吻了铃鉴？”
    有间，炎砀颔首。
    素素脸色更差，话音更冷：“没什么好怕的。铃鉴不谙世事，不要说借口喂药去吻她，就是更严重些……”
    “姑娘！”炎砀激烈地打断了她，“我情不自禁，但我不曾滥施情欲！我吻了铃鉴，可是我没有事毕了之。我告诉她，我这样做是因为爱她——而爱她，就是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炎砀的勃然大怒让我既奇怪又心疼。他的眼中有多少的悲哀啊！
    他是很真的。我相信，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真诚的。
    素素纤手一颤，心语：“你……心疼？”
    我轻轻点头，看向几乎凝固的炎砀，请求素素：“不要再指责他了，好吗？”
    素素不再看我，但是声音和缓了许多：“对不起。我一个局外人，不该这样评头论足。但是既然你那么爱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炎砀没有回答，只是恍惚地说着：“我说的太少了。我只告诉她爱，告诉她美，告诉她和她在一起就是我的幸福；我没有告诉她，这世界也有丑恶，有无辜如她也不能避免的伤害。”
    素素轻叹，说：“你没有错。她的心没有人舍得玷污。多亏了你，她一直是纯真的，每个照顾她的人都喜欢她。”
    炎砀笑了。这是他出现以来最深的笑容。这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喜悦、爱怜、悲哀、安宁……那复杂超出了我的能力，我头晕目眩。
    “不要看了。”素素遮住了我的眼睛，心语，“听他说吧。”
    炎砀被遮去的同时，他疑惑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的眼神和你的声音，不在一处。”
    他发现我了！他感受到了我的目光。
    “所以你要暂时藏起来。”
    素素心语一毕，又开口了：“炎砀，渥颜不管你们吗？你和铃鉴私会，她就听之任之？”
    “她带走了铃鉴。”炎砀的声音很痛苦，“她的灵力太强了，我拦不住她。我不知道铃鉴为什么毫不挣扎地跟她走，她一定用了法术！”
    “她的确用了法术。”
    素素的话让炎砀无言。良久，我只听见他的呼吸，轻重不一。
    然后他颤声问：“她对铃鉴做了什么？”
    素素叹息一声，淡淡地说：“也没有什么。渥颜不过是穷毕生灵力把收养铃鉴时输入她体内的血滤出来，还铃鉴以本来面目。”
    她的心语却是浓浓悲哀：“一旦爱过，就见不得爱人的悲。渥颜啊渥颜，如果你知道结果，仍然会如此自苦吗？”
    “砰”一声巨响。我放掉素素的手要冲向炎砀，却被她紧紧拽住。
    “你疯了！”素素大喊，“难道你只会随心所欲吗？”
    她是对我说还是对炎砀说？我不知道。但我不能再随心所欲——我记起了素素的警告，她要我千万不要松开她的手。
    我也看到，炎砀收回了砸在洞壁上的手，眉目紧曲着，表情痛悔万分。
    蓦地他“逼视”素素，炯炯目光不似有盲：“你是说，她把铃鉴带走，是为了施法取血？”
    素素平静地说：“鲛群凶残嗜血，只有鲛人能不为所犯；若是当年渥颜不输血，鲛群怎么会把铃鉴视作鲛人不予伤害？而铃鉴奇异的美貌，正是来自于鲛人的血液。你难道从未想过，这样的铃鉴根本不能在岸上生活；就算她能跟你走，人们也会视她作异类？”
    这些话暗淡了炎砀的目光。他捂住脸，声音从弓起的身体下渺渺浮起：“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他更像在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要那么轻易地断定她是个恶魔？我为什么要急昏了头默许乳娘‘除妖’的行动？如果我清醒一点，如果我冷静一点……”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素素握着我的手问炎砀。
    “我……乳娘……”
    炎砀的声音太满，盛不下那许多悲哀、无奈、欲咎又不忍斥责的矛盾，于是这些就一起包围了我。
    我仿佛看见了他的乳娘，端庄和蔼的面容，劳心催生的白发，善良、可敬却刹那狰狞的眼睛……
    素素抓疼了我的手。我停止了想象，却见她大病初愈一般微舒着身体，额上密布细细的汗珠。她抬眼看向我，满含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制止你想象。但是我不是神，请你，别太考验我。”
    我不明所以，但是我点头答应。我不想要素素因为我而难受。
    素素虚弱地对我一笑，转而向炎砀催促：“请告诉我，那一切是如何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