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何处教吹箫 (二)青楼薄幸十年梦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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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杜牧】
柳孤云的双眼正看着白瓷瓶中的一支红桃,这是遇见金玥珂后的第三天。
“又想什么?”缦云习惯了柳孤云的元神出窍。
柳孤云疏懒地斜靠在绮窗旁,轻轻一笑。
“你的笑就这般不寻常,不如与我分享。”缦云是要追究到底了。
“佳人红桃,谁与春风争一笑。”柳孤云看向窗外,窗下便是江南河。
“又说痴话了。”缦云脸上微微一红,却发觉柳孤云的双眼已经落在了江南河的彼岸。
缦云走了过去,往对岸望去,金家姐妹一身簇红,站在对岸的桃树旁,与桃花一道绘着幅花间美人图。
“你这该挨千刀的。”缦云也没去关窗,瞪向柳孤云。
“目光如刀寒啊,本以为你真好心请我压惊,不想却是让我受惊。”
“衙门总是个晦气地方,去了那里的人还是压压惊好。”
“难怪那日不见你来,”柳孤云的眼神又移向别处,“我还思度着你大约怕自己见了那老者,忍不住给他千刀呢。”
“就你嘴乖,”缦云“扑哧”一笑,“他没有暴露吧?”
“没有,只说打劫。”柳孤云的眼神终于落到缦云身上,含着莫名的笑意。
“打劫也用白绸绑缚?”缦云也盯着柳孤云,想从那浮笑的嘴角得出什么。
“张知州也这样问。”
“那他说什么?”
“他说在我衣衫中只找到这绸带。”
“后来呢?”
“张知州想拿此作证物,却让我拒绝了。”
“你又说了什么鬼话?”
“我说这乃为绮珠做裈带的绸子,若放张知州处,怕绮珠上衙门击鼓喊冤,张知州便把绸带还于了我。”
“那是衙门啊,你胡说些什么!”缦云见柳孤云悠然自处,呼了出来!
“我以为张知州听了这话,脸色会成青瓜之色,不想当时却红得如醉酒一般。”柳孤云只为张世骏的脸色而笑,其余的倒像与自己无关。
“你还笑得出来。”
“若都像张知州那样品性如幽兰淡菊,你这镜月楼也开不了多少时日了,世间还是多几个像我这般姜老皮厚的好色之徒的好。”
“好色?”缦云眼眸微微闪烁,“好好,我叫人端几盘菜上来,免得生意被你们这些好色之徒给砸了。”
突然间缦云见柳孤云的眼神仍旧落在江南河对岸,道:“唐时关盼盼在张尚书死后独守燕子楼十年,你又要守多久呢?”
柳孤云转而笑道:“我的轻薄,扬州皆知,怎么能拿那有情有义的义妓相提并论?”
“你总是这样。”
“哦?”
缦云不再言语,回头一看,仍旧是柳孤云如星的双眸,惺忪间似迷如幻,缦云轻叹一声,掩门下楼。
对岸台榭深处,正唱着《长恨歌》,每逢庙会,那台榭之上,总有人唱小曲。
“又是《长恨歌》。”乐声随风飘入窗内,柳孤云捏捏耳垂,金家姐妹正在台下凝神谛听,身旁多了两个青衣男子,汤润淙与张世骏。
“好花若要娇艳,必然有绿叶相配,”柳孤云盯着四人,“可惜,杂了根毒草。”
一只玉色酒盅,金边镶嵌,光彩夺目。内壁绘着红蓝相间的花朵,与外面金缕交相辉映。
“今日是什么日子,这蝴蝶杯你已经多个年头不用了。”缦云向杯中斟满酒,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杯中泛出,栩栩如生。
“享乐而已。”柳孤云夹了口扬州名菜冰糖元鱼,“人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原味,行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我身在繁华之所,每日眼见美色,口享美味,好音好服,自然要用此酒具来应景。”
“你正经些。”缦云坐到了柳孤云对面,为自己也斟了杯。
“我真的是一本正经。”
“真不知当年寒烟妹妹……”缦云也夹了块冰糖元鱼,放进柳孤云碗中,“对不起。”
“我本以为我不会用了,直到那老者用白绸缚我时,”柳孤云的眸中星点悲伤,隐约了去,杯中酒一饮而尽,杯中蝴蝶消除,“有些事,你以为自己淡掉了,可它毕竟还存在那里,时机一到,终会浮出,就像这杯中蝴蝶。”
“你若真能淡掉,便不会呆在扬州了。”缦云也饮进杯中物,“那老者不是叫你回去么。”
“我还不想那么早进阴曹地府。”
“这十年不是没事么?”
“或许与我身世有关,叔父还舍不得杀我。”柳孤云轻轻一笑,“不过最近他的举动,倒让我能判断生父是谁了。”
“你是说……”
“叔父当初忘记滴血认亲,才让我死过一次。如今想弥补当年的过失吧。”柳孤云眼浮笑意,却是那样的无奈。
“那你……”
“继续呆在这里过我自己的日子。”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在此冒险了十年!你叔父知晓你在此,你在扬州又是有名的玉商,若被朝廷知道,你,你……”
“你不是不知,朝廷有人知道我的身世,所以我才能如此过逍遥日子。‘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谁也不会愿意轻易离开。”
“你根本不是因为这个!柳孤云,你能否说些真话!”缦云的酒洒落地面,浸入了地中。
柳孤云猛地一震,亲自为缦云斟满了酒,“好好的,又急什么呢,有这力气,不如为我唱支小曲。我今日来压惊,不想却要受惊过度了。”
缦云斜睨他一眼,“那老者呢?”
“大约会逃走。”柳孤云把元鱼剔尽鲠骨,放下了碗筷,“只不过他出不了扬州。”
“你又让你那‘黑衫恩人’杀人?”缦云道,“你可真会利用恩人。”
“我并没有利用。”柳孤云道,“他这样做也只是守着份诺言。”
“你的心真是黑的。”缦云已经吃了第三盅酒了。
“十年染也染黑了。他们不死,麻烦不断。”柳孤云玩弄着酒杯,“我不想被逮着弱点。这些都是些老手,多呆在扬州两日,我的弱点暴露无遗。”
“那你还还放走一个?”
“放走一个,叔父才知晓是‘黑衫恩人’下的手,否则那老者不会只拿白绸绑我那么简单了,全身大穴非让他点遍不可,叫我如何呼人救命?”
“你真把性命给搏上了。”
“十年前就死过一次的人,阎王大概不会再收了。”
缦云轻轻摇动酒杯,“想去听小曲么,不要再在这里呆着,我心里堵。”
“食饱则暝。”柳孤云深意的一笑,“此乃亘古不变的养生之道。”
“你若再不肯动,小心…”
“瘦梅如何变牡丹?”柳孤云看了看自己如阳羡般修长的身躯。
“和我去赏花听曲,不然你休想见到绮珠,不,休想再进这镜月楼来!”
“唉,这回是毒草配秋花了。”柳孤云起了身,“你就不能找个年轻些的俊俏后生。”
“我动动你这懒骨!”慢云已经拉住他,“口还是不改。”
“满口流毒?吃了毒酒嘛。”
“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满脑糨糊。”
“你若真糊涂,又何必……”缦云欲言又止。
柳孤云只是将房门打开,“绮珠不也听曲去了么,路上若遇见倒也是幸事。”
缦云看了看柳孤云,那深晦如海的双眸如漆似墨,像夜海般平静无澜,可是海下隐藏着什么样的风雨,谁又知道呢?柳孤云也如他那如海韵的双眼般猜思不透,谁能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