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天堂的游戏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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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天堂的游戏
    耳钉是那次睡在Steven床上时,从我自己耳朵上摘下来的。当时我对Steven说,你老穿得那么正式,戴上耳钉一定很搞笑,不过也可能很有味道,特“流量”的那种。于是硬要Steven戴上,说看看是什么样。Steven执意不肯,说我真是孩子气。两人闹了一小会儿,后来我也忘了把耳钉放哪儿了,我以为丢了。一定是虹在Steven房间什么角落里找了出来——简直是人赃俱获。
    虹把耳钉交还给我,什么也没说,回了房间。
    虹什么也不说比说什么更具威慑力,我充分感受到了京城名女的那种果敢麻辣。
    虹已经在公寓住了很多天,不是刚来时Steven说的那样,仅仅是“休息几日”。两人间的争吵反而平静了下来,不再剑拔弩张。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变故,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只感到平静未必就是好事。其间,我也一直回避和Steven接触。
    那天,我接到Steven打给我的手机,要我下班后不要回公寓,在商场转转,然后打车一起去一家叫“锦江之星”的连锁酒店。我觉得事情该怎么就怎么,就是没必要弄成这样,特别亏心似的。于是说,我不去什么“锦江之星”,不喜欢鬼鬼祟祟,有事回公寓谈好了。Steven说,没别的意思,我想你了……他这一说,我心又软了,就说,那好,10号会所见!
    我比约定时间早到10号会所,要了间“斯诺克”VIP房,一面喝酒,一面独自撞球玩。Steven到的时候,我正和服务生说笑,他倚着门看,一定认为我完全没理由那么开心。
    服务生关门退出后,我一直没理他,专心击球,他走过来,从身后搂住我,用短髭摩擦我耳朵……我挣了一下,说:“你烦不烦?!还不够糟心?”
    他搂得更紧,说:“别动。让我听听你的心跳……”
    在他的拥搂下,我无法击球,也无法放下手里的球杆,就这么僵持着,许久……
    我的心跳急促而慌乱,他一定能感觉到。他胸口的咚咚声我也能听到,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无声。好久以后我都能回忆起当时的那番宁静,每每都被再次感动。
    他用几乎沙哑的声音说:“对我好一点,Tony,我已经够苦的了。”
    我问Steven:“你什么意思?你提出和虹姐分手,接着就轮到提出要我和Sally分手了。你知道吗,这是不可能的!”
    Steven说:“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只要你让我好好爱你。”
    “你怎么那么傻?整一个一根筋,”我说。“我都不敢相信你是个有高学历的成年人,做出来的事就跟小女生似的。”其实,轮不到我说这个话,当时我只有22岁,我有什么资格以教训的口吻去指责一个哪方面都比我强比我成熟的男人?可是我真的觉得他想法做法太“文艺”,太“小女生”——什么“我不能同时爱两个人”、什么“我不忍心欺骗她”,晕菜,简直是书读多了,烂剧集看多了,迂腐不堪。
    Steven说:“我们别谈是非对错好吗?能在一起多不容易,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谁知道呢?”他开始吻我,用坚硬的短须轻轻摩挲着我的锁骨和颈项。开始很小心的样子,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好象要把我吞下去,留在生命中。
    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他的伤感影响了我。当曾经拥有的快乐快要结束时,能回忆起来的都是美好,最害怕的就是稍纵即逝,鸳梦无踪。
    我一面回应他,一面稀里哗啦地解开自己——
    生命之年轻在于勇敢。
    我仰在身后的球桌上……将没喝完的半杯红酒高高地淋下。稠浓的、赤红色的酒浆,沿胸口蜿蜒着垂挂下来,异乎寻常地美丽——不管是不是最后,我都要给他一次最深刻的记忆,那种带着酒香的、口感丰腴的、血色迷蒙的回忆………像蓄意要蹂躏一朵无辜的玫瑰,无畏地撕剥开嫣红的花瓣,将灿烂而鲜红欲滴的花蕊向命运作出最虔诚的祭奠。
    我终于看清,Steven是个虐情者,一次次把我的心弄疼,但我忍着,听任心的疼痛弥散开去,麻痹神经和感官,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看不到正在经历的疯狂悲情。
    那天,我是豁出去了,Steven提出任何要求,我大概都会答应。但他没有。我曾试探地说,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好了,不要顾及我的感受。他看了一会,说:“我已经很快活……很知足了。”
    …………
    虹为挽救与Steven之间的感情,决定对我发动攻势,向我摊牌。
    如果前一晚不是我和Steven同时“失踪”,虹姐也许还在掂量,也许会采取比现在要婉转的方式来处理这件老天爷也挠头的事。虹姐打出现在这样一张牌,从某种角度说,是我们触怒了她。责任全在于我们。
    事情是这样急转直下的:蒋民在上班时给我发了条微信,说要请我吃饭,餐馆是“私房馆”,并要我“务必到”,并加了三个惊叹号。此意我理解为有重要的事要同我面谈,而这事必和Steven夫妇有关,不适合在公司谈。
    我按约定时间来到“私房馆”,等了大约有半小时,没有见蒋民,正埋怨蒋民搞什么名堂,却见虹姐走进店堂,向我走来——
    我太清楚记得,那天虹姐脸上始终带着鄙夷的微笑,这使她看起来尤其强悍。她找我当然是为了说Steven的事,她是个能说的人,你可以想象,一个地道的北京人,一个女演员,她所表现出来的“能说会道”是怎样一种咄咄逼人置你于死地的状况?在她说话的时候,我始终没说一句话,事实上,也不容我说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虹姐的话大致表达了这么几层意思——
    虹姐说,Tony,我第一次和你照面时,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想,上帝太优待你了,上帝对你这么偏爱,不知要撩乱多少女孩子的心,又不知要伤到多少女孩子。
    你确实有许多可爱之处,虹姐要是还年轻,保不准也会主动追你。虹姐也是个很看重颜值的人,年轻时总觉得相貌和出身、教养、性情、人品有关。可是虹姐过了这个年龄了,不会轻易被一个华丽的转身所打动。那天,看着你和Steven说话,我琢磨,你是怎样一个男孩?如果你是个老实的孩子,那就太可惜了,因为你天生有干坏事的本钱,你长着一张足以把女人圈搞乱的脸,不干坏事简直就是资源浪费;如果你天生是个坏孩子,那上帝真是太可恶了。上帝怎么可以让一个坏孩子拥有一副纯真而美丽的皮囊?可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何止搞乱女人圈,还把男人的圈子搞得不得安宁。
    “上帝老是和人类开玩笑,很过分!”虹姐的话里充满了怨愤。
    虹姐说,你们Steven总监在性取向上一直很正常,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和她谈恋爱6年,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第一个发觉的应该是我。没有什么人有女朋友的感觉更敏锐更准确的了。没有。Steven从来不是个另类的人,我可以肯定地说。我和他已经在筹办婚事,原先的估计不会等到明年。
    这次我来,感觉到了Steven反常。最直接的感受是冷淡。这种冷淡不是表面上的——表面上Steven做得和以往没什么两样——而是出自内心,非常微妙,微妙到只有恋人之间才能发现。起初,还只是隐约的。渐渐,就愈发清晰起来。其实,我和Steven这次分开的时间并不算长,我去拍戏,他到上海这里的公司短期任职,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每次分开后再回到一起,都使我们更加珍惜,更加相爱。但是,这次我明显感到有一道看不见的裂缝在不断加深。
    我曾经以为,是这里的环境使Steven发生了变化。毕竟他来到一流的国际化大都市,这里的处事方式、生活观念都和其他城市有本质的不同,甚至和北京也不一样。浸润其中,习性发生一些微妙变化是完全可能的。压力重,无心顾及其他一些事也是一种解释。后来,我意识到问题并不这么简单。当Steven提出要和我分手时,我简直怀疑他的五脏六腑早已经被掏空,被调换了,剩下的只是Steven的躯壳——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
    我肯定他有了新欢。
    虹姐说,她一直在琢磨偷走Steven心的是怎样一个魅惑之人。Steven总体来说是个诚实、规矩、自尊的男人,特别是自尊,在他性格里是一个很重要的优点。按她对Steven的了解,非极大的诱惑,动摇不了他的自律和忠诚。起初,虹姐一直在女人堆里搜寻,但所有嫌疑对象都被一一排除,到这时她依然没有认识到自己犯了方向性错误,以至,当Steven直言不讳,说自己是“那种人”,并说他爱上了一个年青人时,虹姐依然认为Steven是在寻找最绝情的借口,以便摆脱自己。虹不信,也不接受这个理由。这个阶段,也是她和Steven闹得最凶的时候。
    但,真相逐渐被撕开,虹像趟着积水在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穴里探索,越进入越愕然,越进入越不可思议。许多迹象都证明Steven的话是真实的,当她终于有一天在Steven的电脑里发现了我的一张有特别意味的照片和Steven为照片留下的注解时,虹犹如五雷轰顶。
    注解的措辞虽然是隐晦的,但其中流露的情感指向却异常明确。它表露了Steven的最隐秘的想法,心甘情愿地参与到“在天堂进行的游戏”中去,怀着感恩的心情接受了“被上帝宠爱的男孩”。
    虹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我说:“是你——Tony,毁了一个优秀的、本来应该有大好前途的男人,使他自己都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从来就不是个男人!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你这样被上帝宠坏的男孩,如果有,我诅咒他们!!”
    虹姐当然认为是我引诱了Steven,我是一切变故的根源、起因,用世俗的话说,就是祸殃子,我充满魅惑的外表是罪恶的渊薮。如果没有我,即便有我而没有迷人的外表,这场罪恶是不会发生的,Steven会很平静地生活,一步步实现理想,拥有事业和家庭,甚至自己的孩子——“他非常喜欢小孩,这一点让我倍感欣慰。”虹姐突然话锋一转说,“我现在才明白,男人也是可以被男人所迷惑!我真是恍然大悟,大开眼界啊!”
    她说,你这样的男孩,如此皮囊,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虹姐说着,声泪俱下,简直是在控诉我,她语言之犀利,巴不得我不堪忍受,直接从楼上跳下去,结束这场怎么看都无法合理解决的变故。
    如果,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也许真会被她激得从楼上跳下去。但是,该承受的我已经都承受过了,该经历的我也经历了,争辩,解释,说这一切不是我的错又有什么用?我只是发愣地看她愤怒、诅咒,尽量去体谅她那种爱人的心被偷走的痛楚。
    虹姐的辱骂差不多技穷了,于是叹了口气说:“现在我可以有多种做法,来结束你和Steven的关系。你能告诉我,你和Steven之间的程度吗?”
    我摇头,很果断地回答:“不能!”
    我这是第几次对人说“不能”了?而且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我性格里就有这种决断,做了就做了,没必要跟任何人辩解,不乞求任何人谅解,不跟这个世界的伦理道德掰扯。
    虹姐又恨得咬牙:“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对我说,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那好,我来告诉你我的打算:首先,我这次肯定要把Steven带回北京去,解除和你们公司的合约。我是不可能放弃Steven的,这点你必须明白。同时,你必须给我承诺,Steven回北京后,你不会再和他有任何联系。我这样做不算太过分太没人性太不顾全你们的颜面吧?如果,你不能给我承诺,那我只有公开你们的关系。”
    到这会儿,这场谈话应该可以结束了。我站起来,对虹说:“我听明白了。我可以走了吗?”
    虹姐感到很惊讶,她绝没想到面对这一切,我如此冷静,看似波澜不起。她踌躇了片刻说:“你要清楚,如果我想惩罚你们的大逆不道,横下心来公开你们的事,就不仅仅是公司解聘你Tony那么简单了,到时候,每个人的眼睛和嘴都是一把锋利的刀,都是你和Steven之间的一道屏障,一面墙,一座山——还用得着我哭着喊着求着和你商量吗?到时候,Tony,你还有明天吗?!”
    我还是听完了虹姐最后的话,一字不落,然后,转身走出餐馆。我没想要堵她的嘴,也没想让她觉得我烦她的处事方式,以及夹枪带棒字字见血的辛辣语言。如果,当时有影像记录,那么我的这个转身一定是平静、华丽,而且充满了悲凉。我想,虹姐一定会记住这个转身……
    我很麻木,到这会儿,我已经完全不知道什么对我是好的,什么对我不利,什么是危险,什么是戕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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