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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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坐在沙发上,一双骨节分明、漂亮的双手在笔记本键盘上灵活迅捷地敲打,偶尔停下来会拿起茶几边的杯子,呷一口又浓又苦的咖啡,同时眼神望向不远处床榻上隆起的那个浅薄的小包。每到这时,褪去虚假表情就显得冷郁薄情的微挑眼角会弯出微小的弧度。这个弧度像是初生而皎洁新月,更像静夜天空下恬柔碧潭中映出的粼波月影。
以超出常人数倍的听力,爱人比清醒时更均匀平和的呼吸声仿佛是唯一能抚平近来一个月持续游走边缘情绪的镇魂曲。
最后一行看不出意义的符号落在屏幕上,转瞬已经在回车键下消失。他清空电脑,合上屏幕,比猫更灵巧隐秘,踩着无声的步子来到被自己亲手布置成和他们第一张卧床相似风格的床前,未将一点多余的隐隐投射在爱人身上。
他的爱人没有一点觉察,难得睡得安然。
看了片刻,他的唇角自然勾出温柔且迷幻的笑意,樱色薄唇上似乎都染了艳色。覆着薄茧的指腹虚虚划过被子隆起的弧度,最后悬停在被子边缘,消瘦许多的面颊咫尺,然后离开。
裴斯如一道毫无生息的影子从房门窄隙间消弭。
烟雾从指间的香烟逸出,弥散的灰白与跃动的红色火星对比强烈而和谐,正如此时打在裴斯上半身没的冷色阴影,下半身的黄昏日光;他身后荒凉废墟中唯一可以支撑倚靠的残巷断墙,以及于四面八方拔地而起紧密包围的钢铁城市。
他用指尖掐灭那根没有标示香烟,淡淡呼出一口气——没有缭绕的烟雾,只有非常浅薄的白色雾气,今日骤幅降温。
他想起医院里的傅行,知道他的爱人上回已经在自己身上嗅出了烟草味,又惦记着添置的小电暖器够不够暖和,傅行会不会和以前一样宁愿冻得手脚像冰块似的,也不愿意多动两下打开暖气开关……
还是应该把小暖气放得离床近些。
尽管向来清明的脑子已经被傅行占据,他也没耽误给那位碍事的佐警官拨出电话。
手机没“嘟”两声就被接通了,他听到那边并不安静的环境传来的各种杂音,并且即刻辨识出来,对方在警队。拨通瞬间,那个见过几次总跟在对方身后的小警员正报告确认自己的任务,有三个人刚从楼道走进他们的办公室,都是些受过专业训练的……
“裴先生。”
“佐警官。”
两个人的打招呼比傅行听过的更平乏缺少感情,甚至隐隐有些对峙意味。不知情的人听到恐怕会觉得这是反。恐队和恐怖。分子的暗线对话。
两人没虽然彼此不对付,但或许是不愿浪费时间,沟通时总是言简意赅,倒有种特别的默契、高效。他们约在半小时后,医院和警局两点中间的一家会所面谈。
佐鉴辙准时抵达包间,但坐在窗边位置的男人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包间里有很淡的烟味,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有燃了半截就被戳灭的手工香烟,还有几道精致轻量的本地菜色。他目光越过菜,驻在烟灰缸上堆起眉峰——这就是他从来不喜欢会所的原因之一,净是燃烧金纸酒精而升乌烟瘴气。
眼神交错就算打过招呼,各自对坐。
裴斯不着急回答,颇为慢条斯理地坐直身子,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那些一下未动的菜肴。
“不用了,我回家吃。”
裴斯这才重新把眼神转到对面人的冷硬严肃的脸上,和工作时一样。他也不打算在这吃什么,点菜也不过是心血来潮,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人群行为。他更想回去和傅行一起吃饭,和以前一样。
佐鉴辙先入主题,像做笔录似的问道:“裴先生,你作为傅行的……”他在关系称呼这里顿住,不知道如何定义而堆起眉峰。剑眉如陡峭高大的海涯,底下就是浪花滔滔,激扬礁石而深邃澎湃的海洋。
“家属。”裴斯语气和缓而笃定,脸上看不出不悦,甚至那种温雅稳重的表面没起丝毫波澜。在旁人看来,他一颦一笑间自有种非常独特而引人的风韵,而举手投足中总是自然流露着寡言而可靠的气度,温雅矜优的风度,轻易掩过那些偶尔恶趣味般流露的失当乖戾。
但佐鉴辙有生而天赋的锐利直觉,少年时随父母出入公司,毕业后直到现在的职业生涯,将这种直觉打磨得更加犀利锋锐,像被烧得赤红,经过千锤百炼出鞘得剑,成了办案时直指劈开那些光鲜完美表面下结节污秽得绝佳助力。
他第一眼在病房见到这个浑身看起来都挑不出毛病的男人时,就警铃大作,只差脑袋被敲得发蒙,却偏偏看不出也想不透这个人的问题本质。这种感觉和傅行给他的相似——好似笼着无形的纱雾,飘忽,闪烁,游离,与这个世界并不契合,摸不透测不出。但傅行给予他的感受也仅限于此,更不用说那种可以触及生死攸关的危险感,两相对比简直是相当温和无害。
——那晚按着妹妹指引奔至靠在快要崩塌,已经意识不清的他面前时,佐鉴辙甚至觉得他像狂雨黑夜中孱弱将熄的星光,摇摇欲坠,终会拖着绝望而美丽的光尾陨落,而产生了作为一名警察之外的私人的庇护冲动。
他的眼光曾在几秒内,失格而冒犯……
蓦然惊觉分神,佐鉴辙收紧心绪,力求将百分百的精力放到眼前。
他重新整理好自己,问道:“作为傅行的家属,以你对他的了解,你对案件的过程有什么看法吗?”
裴斯笑了下,留出了恰当如思索的沉默和神情,眼神微微投远,但实际上,他什么都都没想,没回忆。
这难道需要回忆思索吗?今天站在已经扯去封条的案发现场,他只要一眼就毫无疑问那是傅行能做到的事,也是傅行留下的单方面暴虐痕迹。无须多费力去想象,那些于他人而言难以理解的蛛丝马迹,在他眼里拼凑成爱人失控操纵的过程。
未知的能量以不可窥探的神秘形式穿梭涌动在湿冷的夜色,凝成尖锐的棱刺与链蛇,将雨帘如镜面般击碎,刺穿对方肩胛骨前或许有瞬间犹豫挣扎,于是对方得以保留那条用于犯罪的手臂。但喷射而出的热血在雨夜中划出弧线,比烟花坠落时更凄美哀艳,绷紧金属弦丝上弹射而出的钢箭更危险飒爽,最耀目最艳丽的殷红花朵就那样恣意张扬地开放在弧度轨迹上,凋落时都是慷慨而无畏地扬洒于空中,穿过层层水幕。这股一往无前的力终溃于周边已经褪色的暗褐砖墙上,但在这最后一刻依然使之焕然,这段断墙仿佛被最富有生机的鲜红花藤或烟火锦簇,在倾盆雨水的冲刷中很快褪色,结束短暂的绽放。
他觉得那场面极为优雅美丽,暴戾而靡艳。
但对于那个犯人来说,最恐怖的并不是肉体上的打击,而是精神上的摧毁。傅行的精神领域上的天赋才是最为极端,引来一切麻烦的根源。显然,依照分开前所经历的系列事情与失忆这一结果来判断,那晚傅行的精神同身体一样在崩溃边缘,而处于双重崩溃情况下的人,会完全丧失约束力。庞大精神领域崩溃的刹那爆发无异于足以摧毁一座城市、一方世界的灾难,直面他的对象将正面承受这一切,成为本体难以负载的喧腾灾厄之兽的泄口。
未能彻底摧毁对方的心智,成为不可逆转的脑力障碍者,扭曲三观,颠覆感知,从此世界在严重只剩毫无意义、支离破碎图案符号……却是令裴斯些许无奈。
他只能稍稍摇头,微笑叹息——这就是他的爱人,非常温柔,虽然他常常他因此种温柔宽容对别人照拂而嫉妒发狂。
傅行与他是“一类人”,不论傅行是否还记得,是否愿意承认,裴斯是这样认为的——他们至少在这一方面有着不可否认的,很大程度的相似。
诸多思绪,狂热情感不过是在瞬间,收敛也不过是抬眼之间。裴斯神色平稳安然,望着对面的佐鉴辙摇头:“他的身体情况,医院已经说的很清楚准确了。这些事情发生以前,他的病情的确轻上一点,但也是五百米都走得费劲,气喘吁吁。我同意医院的意见,想不出比”关键时刻潜力爆发”更合适的解释。”
佐鉴辙的手握了握拳,目光如鹰般紧锁裴斯的面容,企图在微表情上看出马脚,但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细究下去,反而好像眼前的就是一个心中暗暗牵挂爱人而对自己和警方迟迟不结案而掖着厌烦抵触的普通人。
他有些无计可施,但依然继续加重声音,些许严厉地继续反问:“前天犯人的表现和言语你也看到了,那句”邪神”你怎么看?”
“邪神?”重复时,裴斯恰当好处地表现出一丝惊讶迷惑,随后唇角的弧度翘得更高,笑得有些玩味,“佐警官,傅行说你是位理智可靠的警官,我也以为如今的联盟警局会更靠谱讲究。”
纵使佐鉴辙再用那双深邃而犀利的眼睛继续盯在裴斯身上加压,也没能得到更好的信息。除了看到裴斯低头举杯喝了口清茶,顺势压住了唇角的弧度,一双宝石般夺璀的眼眸却丝毫没有低调谦逊地划过嘲弄,如同赤。裸的挑衅。
作者闲话:
感觉写得不是很好。
下章还有第三人称上帝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