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时间的牵挂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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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元的回国“仪式”,果真如易飞许诺的那样,华丽丽的。
    岳元抱着一大捧玫瑰坐在易飞的奥迪A8里。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她第一次来到B市,这会儿边打量这座城市边说,“易飞,你要请我吃什么?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飞机餐怎么那么难吃啊……”她很没形象地揉着肚子向易飞哭饿。
    “吃西餐怎么样?”易飞从后视镜里看岳元,她比上次见面时更添了了些女孩家的风韵,“有一家很不错。”
    岳元怒,“什么?我好不容易回家了,你还要我吃那些不熟的牛肉?!”
    易飞哂笑,一个右转将车驶入了一条巷子,“看来真把我们元元饿到了。到了,下车。”
    岳元将信将疑地推门下车,一看路边的店铺名就乐了。素净的黑底白字——本邦。
    “我记得今天的请柬上标的是黑领带,不是黑眼圈啊。”江聿森打开车门,打趣地对才把头探进来还没上车的江南说。
    江南恶狠狠地瞪着他,“没睡好。”昨天的水喝得太多,晚上来回起夜,把她折腾得够呛。
    “为什么?”江聿森搭手帮江南系好安全带,问。
    “你以后不要带我来这种吃不饱人的婚宴了,”江南拢拢及肩的长发,“咱再去吃点什么吧?”
    昨天她和易飞见面了。江聿森心里猜出了八九分原因,她不愿提也就罢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家巷里小店门庭若市,本就不宽敞的门口,七七八八地停的都是名车。
    江南崇拜地看了眼江聿森,“可以,可以,还是您懂得生活的乐趣。小的以后就跟您混了。”江聿森又是蹙眉又是叹气摇头的,领着她进了饭店。
    如果可以时光倒回的话,江南一定不会景仰江聿森的食运亨通,甚至她根本就不会提议补吃一顿。
    喧嚣得一塌糊涂的饭店一角,一男一女正聊天兼等菜。男的,江南认识,叫易飞。女的,不认识,但很漂亮。
    江南和江聿森对看一眼,两人同时撇撇嘴。
    生意兴隆的本邦菜馆里,江聿森一来就被带进了雅间,面子着实不小。
    “江聿森,还有哪里是你如来神掌没有覆盖到的呢?”江南叉起一个狮子头,问道。
    故作思索状的江聿森,看上去很讨打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也噎到了江南,“估计有,不过你的活动范围完全在本人的掌握中。”边说边在江南面前缓缓合上了右手作成拳头状。
    江南用左手狠狠拍下去,没打到江聿森的右手,却打翻了红酒杯。可怜刚上身的CHANEL小礼服被染上了一片酒红,鹅黄色的丝绸上晕开了一朵朵暗色妖娆的花。
    “洗手间在出门右手边,快去快回,菜凉了不好吃。”他叹气说。
    显然,江聿森的担心很有必要。
    江南嘟着嘴从洗手间出来,看见了在门口斜倚着的易飞。
    昨天的不欢而散,让两人都有些狼狈。
    “他就那么好?”易飞的眼角眉梢都写着鄙夷和悲怒。
    “我们不要在这里谈。”江南示意他让路。
    “那在哪里?”
    江南怒,立眉说:“在哪都不谈!我不要和你讨论这么无聊的话题。”
    “那你要和谁讨论呢?”易飞声音渐冷。
    “你不要歪曲我的话。”江南深呼吸,脸色也不再泛红,“昨天我没有同你讲清楚是我的失误,但,该说的我都说了,等你思想不这么激烈了,我可以和你再解释一次。”
    易飞失笑,“解释?不必了,我自己看得清楚明白!你的失误?是我的失误!是我看错了人!”
    江南深深看他,眼神悲悯,“嗯,你自己明白了就行了。”说完就要走,可易飞依然冷着脸占据过道。
    “让我走。”
    “他叫什么?”
    “江聿森。”
    就见易飞的鼻翼起伏,江南知道,那是他暴怒的前兆。
    没想到,他却侧身让开,只轻声说:“果然,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呢。”
    江南脚步滞了下,没说话也没看他,红着眼圈走了。
    江南以为易飞已经不记得当初她的那些玩笑话了,而事实是,易飞将那段时光深刻地铭记于心。
    “喂,老实些。”易飞不得不放下手里的课本,扭头小声警告江南。
    江南趴在桌上不动,“我哪有不老实了?你看我,动都不动,你上哪去找这么乖的老婆!”
    易飞也学她趴在桌上,两人脸对脸,“老婆大人,这里是自习室呀。你这样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还不是胡闹?”
    自从江南成了易飞的女朋友后,每天必来530自习,确切地说是看某人自习。易飞哪里扛得住江南盈盈温软的目光攻势,不多久便被她攻陷了,收拾了东西,两人手牵手来到楼道。
    楼道一端的灯暗暗的,江南笑得神秘,嘴角的梨窝浅浅的,“我刚才在在思考大事。”
    “嗯,大事,什么大事?”易飞也扮严肃状。
    “当然是终身大事了。”江南剜了他一眼,眼神却娇柔。
    易飞脸可疑地红了,“都叫了老婆了,你还想嫁谁?还有什么可想的?”
    江南簌地挺直身子,“不行,你不行,我就是在愁这个呀!你不符合条件的。”
    易飞见她面色犹豫,心下也一紧,追问:“什么条件?”
    “我爸从小给我立下的规矩,这个一直都影响着我的抉择。”江南撅嘴。
    易飞拉着江南的手,紧张地问:“是什么条件?我现在不行,我可以努力呀!你别就一棒子把人打死,好不?”
    “可是,我说了你可不能难受,不能生我气。”江南眼中心里满溢着甜腻腻的幸福。
    “嗯,你说。”现在的易飞哪里还有夺得高校辩论会冠军时的英气,哪里还有当了若干年学生会主席的气势,哪里还有那迷死多少女生的深邃沉稳目光。
    “从我记事起,我爸就总说:‘你看你啊,以后嫁了人,就不是江家人了,家里的户口簿就不能传给你了。’我一听这个话就难过、就哭。我就对我爸说:‘要是以后我嫁一个也姓江的,不是就可以了么?’”
    听完,易飞的脸色就变了。
    江南又继续说:“而且吧,我自己还有个坏毛病,虽然我自己是两个字的名字,可我就是喜欢三个字的名字。所以呀,我从小就立志,一定要嫁一个叫‘江某某’的人。”
    易飞捏她鼻子,“我从开始就被你打入死牢了?”
    江南伸出食指摇了摇,“不,取保候审。”
    “丫头!”易飞捉了她的手作势要咬,江南抽手想逃,却被他用力一带,撞进了他温暖坚实的怀里。
    “以后嫁我,我这辈子只要你这个老婆。”易飞的下颌放在江南的颈窝处,轻轻地说,语气小心而轻柔。易飞特有的男生气息紧紧裹着江南。他的话吹皱了她的一池春水,江南心间痒痒的,双手缓缓抚上他背脊。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青涩美好,他们小心翼翼地拥着彼此,生怕太用力幸福就不见了。
    江南进门的时候,江聿森正在打电话。
    看着满桌的美食,江南突然没了胃口,拿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盘子。
    江聿森说了句“我等会打给你”便挂断了,然后看着江南,也不动筷子。
    “哥,你说,我做错了吗?”江南闷闷地开声。
    “什么?”
    “我好像没错,可是他很难过,我见他这个样子就觉得是我的错,都怪我……”她越说越小声。
    “没救了你!要你别犯傻,你还偏钻牛角尖。”江聿森声线沉洌,说话惜字如金,江南要不是他的妹妹,他也懒得说教。
    “我是怕,他会不会和我一样变疯?”江南忽然有点怕江聿森,他的气场极强,让她既心安又惧怕。
    他给江南夹菜,说:“你也知道自己当时有多疯狂啊?”
    江南吃了一口,说:“所以后怕呀。”
    “选择了就一条道走下去,撞了南墙也别回头,你付不起反反复复抉择的代价。”江聿森很喜欢用一套成本收益理论来教育她。
    “哎,你别抢我的狮子头啊!”江南皱眉,眼看着他夹走了最后一个。
    “哥,怎么是你?今天这么闲?”江南开门,周一的早晨江聿森竟然有空来访,真是稀客。
    江南原本坚持住在江家老宅的,但江聿森反对,她才搬到了三元桥附近的这处公寓。
    “你还不夹道欢迎?”江聿森拎着一堆超市袋子进来,“我好久没来了,今天来这边签份合同,就顺便视察下你有没有背着我金屋藏娇。”
    江南要接袋子,江聿森却不睬她,自顾自地换了双鞋,走进厨房开了冰箱,把袋子里的食物一样一样地往里面放。
    “你还是搬去我那里住好了,这么大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冰箱里淡桔色的灯光映在江聿森疏朗的轮廓上,为这张冰雕玉琢的脸平添了些生活的烟火气息。
    江南踱步进厨房,从饮水机接了杯水喝,“那哪行啊,我去了岂不打扰了你金屋藏娇?”
    “你嫂子不会嫌弃你的,我就当给你做婚前教育了。”江聿森笑。
    “嫂子?你什么时候倒真带个嫂子给我看看啊,别总是流连花丛不染香。”江南说着,转身出了厨房。
    江聿森放好东西,又问:“哎,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自己嫁出去呀?我可不要成天来给你采买做苦工。”
    江南打开电视,把自己扔在沙发上,随手调台,“我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么。”
    “什么叫合适什么叫不合适啊?你自己心里总要有个标准吧?”江聿森坐上另外一个沙发。
    “我看不上眼的,金领我也不要。看得上眼的,没领我也不介意。”
    “你那幅地图右上角翻起来了。”江聿森把眼光移向墙壁。不知道为什么,江南一直很宝贝那张图。
    江南没说话,啪地关掉电视赤脚跑到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发了一会儿呆。
    年深日久,地图的上边缘沾了许多尘土,现出个小黑边,临窗的美洲地区已经明显褪色。
    哗的一声,江南把这幅她保留了6年多的地图扯了下来。这是她最后一次从墙上把它扯下来了。
    墙上斑驳的印迹,加上她手里的拿的纸片,似乎是她的一个梦。一个长了双蝴蝶翅膀的梦想,摆放在那里,只是一种很遥远的记念。仅此而已。
    “喏,奶茶和甜甜圈。”叶紫很喜欢这对小情侣。
    男生丰神俊朗,不笑的时候宁静祥和,笑起来温暖明媚。女生美丽可人,眼里眉间都是笑意,嘴角的浅梨窝俏皮灵动。女生爱恶作剧,男生便由着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全都乐在其中。年轻么,有什么不可以呢?
    “别不高兴了,这不还有我陪着你呢么。”易飞拿起一个甜甜圈往江南嘴边送。黄金周的假期,江南的舍友兴高采烈地和男友去了丽江,搭乘今天下午的飞机。
    “易飞,你听你听,是不是有飞机的声音?”江南拽着他的袖口说。
    易飞配合地抬头看天花板,“似乎是,就是他们坐的那架呢。”
    江南嘟嘴,端起杯子又放下,“我也想去……”因为易飞10月要考GRE,没法陪江南外出旅游,于是好好的情侣黄金周委屈成了现在的“温室7日游”——易飞在写习题卷,江南在一旁看漫画。
    易飞思索一阵,握了握她的手,“你等我一下。”说完起身跑了出去。
    江南对着天花板又一阵研究,没多久,易飞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老婆,我送你件礼物。”他说得神秘。
    “什么?”江南来了兴趣。
    易飞把藏在背后的长长卷轴亮出来,展开,是一幅崭新的世界地图。“老婆,送你。以后我们一起旅行,你想去哪里我都答应你。现在我把整个地球的风景都送给你了,你看,咱这多好多气派,不羡慕他们了哈。”他坐在江南旁边,开始铺展地图。
    “你看,丽江在这,我们在这。老婆,你说,咱以后去哪里渡蜜月?”
    江南啐他一口,脸却先红了,“你哪那么贫嘴?!”
    温室café中,大朵大朵的百合静静地开着,午后慵懒的阳光潜进来,时间如河缓缓流过,又似乎驻足了一刻。
    他们说好要在英伦大笨钟下的连绵阴雨中买束玫瑰,要在南加州橘味的阳光下惬意地听海,在澳洲葡萄庄园里豪醉一番,要登上日本富士山顶掬一捧晶莹的终年积雪,要去汉城东大门疯狂买廉价的韩装,要坐在塞纳河畔小憩时喝杯香醇的咖啡。他们说好,要去尝尝在冰岛独特的冰屋中相拥一夜的滋味,要去埃及金字塔底亲手摸一摸那神秘而古老的死亡图腾,他们要去巴厘岛简单痛快地渡个海岸假期,当然知名世界的意大利比萨也要尝尝正……
    他们曾经的梦,那么圆满那么生动,却原来只是一个泡沫,转瞬消失,仓促得让他们来不及抓紧抱住。
    有时,有的人相遇就是为了伤害。或者说,一个人的存在本身便是另一个人的悲哀命运。比如江南与易飞。
    “明天我去找幅书画把这儿遮上,墙上的印子太难看了。”江聿森走到江南身后,说。
    “好,”江南缓过神来,回头笑笑,“还要够大。”
    次日,江聿森果然差人送了幅画给江南,也确实足够大。
    江南赤脚站在地板上,仔细欣赏这幅《红军不怕远征难》图,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江聿森。
    “江聿森,真是辛苦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闷闷的几声笑,“还不错吧?我找了4家画廊才选中的。”
    “我会好好‘照管’的。”江南眯眼冷笑,那个人一定是记着自己的小农说[何解?],“对了,我想起个问题来。”
    “哦?什么?”
    “那天你怎么会一眼就认出他来的?”江南走到CD架旁随意地翻着。
    “他指谁?”江聿森被问得云里雾里。
    “易飞。”她咬牙切齿地说。
    “我为什么不认识?你给我看过照片的。”他说得坦荡。
    “哦,好了,知道了。”她的手指停在一张老碟上——刘德华的演唱会Live,里面那首后来被翻唱无数版本的《冰雨》,易飞第一次为她唱歌便是这首。
    “还有,我过两天可能要出差去N市,你到时候找不到我不要抓狂。”江南第一次出外勤时,忘记和江聿森通气,害得他牵藤动土地找了一天一夜,只等着够48小时便去报警了。
    那边略停了下,他深沉的声音“嗯”了声,“你自己多注意,我最近也比较忙。”
    江南听出些异样,也没多想,便挂了电话。
    她怎么会忘了,江聿森是知道易飞的模样的,如若不是当初江聿森一句问话,她和他又怎么会陷入这般万劫不复的境地?
    江南抽出唱片,轻轻放入CD机中,按了播放键。也许,她又该感谢江聿森,不然她和易飞的后半生都将为自己的错误而赎罪。
    华仔硬朗的独特唱腔悠悠传出,含着一股潮湿的雨水气息,忧郁凄楚,充斥在不大的空间里。江南合眼躺在沙发上静听。
    “我是在等待一个女孩
    还是在等待沉沦苦海
    一段情默默灌溉
    没有人去管花谢花开
    无法肯定的爱左右摇摆
    只好把心酸往深心里塞
    我是在等待你的回来,来~来~来……”
    唱片竟然卡了,发出刺耳的??声。江南皱眉,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关了唱机,退出盘,轻轻摩挲它略显斑驳老旧的表面。
    易飞等来了江南,也等来了他的沉沦与苦海。江南又何尝不是泥足深陷呢?默默灌溉的爱已经长成了一株参天的树,连根拔起时的痛,痛到大地深处。
    “既然不属于自己就该放手离开。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畏首畏尾。哪里有两全的好事。那些回忆与念想,确实是该了断干净了。”她自言自语道。
    此时的江南并不知道,她与易飞的重逢,已经缓缓拉开了她生命中另一场戏码的帷幕。
    “喂,郭郭,什么时候你也给我安排场相亲好了。”
    江南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郭郭在电话那头叫了起来:“我没听错吧,你江南想相亲?!”
    “是,你没听错。”江南嗤笑,几乎能想见郭郭在那头上窜下跳的样子,“我,要,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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